第七章 赴宴會姜維明心跡 議涼…
在上邽中,同樣熱鬧非凡,畢竟由丞相諸葛亮親自主持的酒會可相當罕見。早有密報傳來,曹睿已決定在淮南一帶用兵,無力北上,近期便將折返洛陽,這無疑使得漢家諸將鬆了口氣,於是各地駐守的將軍在安排好營中事宜后紛紛折返,這其中就包括在隴西的魏延、街亭的王平、岐山的吳懿等人,舉着火把的騎兵魚貫而入,宛如火龍照亮了上邽。眾人或前或后,不過目的地是一樣的,都奔着縣府衙門而去,此地本身平平無奇,甚至前幾日剛死了一個人還稍顯晦氣,只是大漢丞相這時就在此地辦公,那這座縣衙就是整個隴右乃至於蜀漢的權利中心了。
眾人來到了縣衙前,熄滅了火把,停止了大聲交談,自有侍衛領着走進了宴會場所。坐在主位上的毫無疑問是諸葛亮,而下首文武分為兩列,位於右邊第一位的自然是蔣琬,丞相的心腹,此次一躍而成涼州刺史,左邊第一位的是吳懿,此人戰績功勞雖然比不上魏延,但卻是皇親國戚,身份貴重,他的後面就是漢中太守魏延,北境重將,此次立有大功的馬謖終究還是坐在了文臣那邊,丞相最終還是沒把他放在軍中,而其餘如姜維等降將也赫然在列。
諸葛亮看着人已經到齊,便下令宴會開始,一時之間,觥籌交錯,眾人時而高呼為陛下賀,時而高呼為丞相賀,又相互間敬着酒,大口大口吃着肉,喝到盡興時,紛紛大聲談論着戰事,僕人為這些尊貴的客人們換上嶄新的碟盤,奉上新鮮的酒肉,周而復始。諸葛亮在上面微笑看着,今天破例也飲了點酒,以至於有些臉紅頭暈,他走下去,一一對飲,被叫到的手忙腳亂,慌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有的不能飲酒,喝完滿臉通紅,但卻異常興奮,等到哪日回到成都,就可以和友人吹噓一番,我可跟丞相也喝過酒!
諸葛亮自然不是飲一滿杯,眾人也不敢作出這樣的要求,只看得一向大大咧咧的魏延面對諸葛亮時,小心的拿住酒杯小心翼翼的。雖是如此,諸葛亮還是漸漸踉蹌起來,到了馬謖這,諸葛亮看清對面是誰后,卻是頭向後一仰,滿滿的一杯喝了乾淨,馬謖頓時不知所措,諸葛亮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而走到下一個人去了,眾人再看向馬謖,卻看他面色潮紅,若有所思。
姜維在中后側,他不時地與周圍人交談着,眼睛卻始終在諸葛亮身上,心中盤算着丞相會來我這邊嗎,我該說些什麼好,要是他醉了又該怎麼辦?這一想竟然入了神,忽然有人推他,姜維轉頭一看,卻看到丞相就在身邊,他猛地一驚,站起身來,又把身前桌案帶倒,嘩啦啦一片嘈雜,姜維頓時面紅耳赤,看到諸葛亮還在端着酒,便手忙腳亂的在地上尋找杯子。
諸葛亮把他扶了起來,為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接着在侍從手中拿過杯子,為姜維倒了一杯酒,姜維接過來迎着諸葛亮的目光一飲而盡,而諸葛亮亦是如此,不止姜維,其餘眾人也都驚訝起來,須知道馬謖跟隨丞相多年,此番又立下天大的功勞,這才換來一杯酒,而姜伯約他又憑什麼?姜維同樣立在場上,不知如何是好,剛才想的說辭此刻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諸葛亮帶着酒氣問道:“伯約可還有餘量?”姜維點頭稱是。
“那就跟我來。”說罷,便拉起姜維的胳膊,竟是從頭到尾又走了一圈,從最前面的蔣琬、吳懿到後面的中郎將、縣令,姜維站在諸葛亮的身後與眾人打着招呼,一個人便是一杯酒,自出生已二十多年,從未有一次喝得如此暢快,如此踏實,而這一切都是拜眼前這個男人所賜,從今天開始,天水幼麟姜伯約的將無人不曉、無人不知!又如何不為此人效死!
姜維的眼眶也紅潤潮濕了起來,在諸葛亮醉酒返回後堂休息時,他獨自坐在案桌旁,想着自己少年時聽父親講起魏王曹操的事,彼時曹操因父親在徐州被殺,便怒而屠戮百姓,視如豚狗之輩,他還記得曾問過父親姜囧這是為何,父親說因為他是魏王,便可以肆無忌憚,姜維聽完卻搖了搖頭,說他問的是為何一個人如此殘暴卻能成為魏王,姜囧連忙堵住了他的嘴,慌張的出去探查是否有人聽到,明明當時天氣也是正月,但父親回來后卻大汗淋漓,他叮囑道“有些話不要輕易亂講,會有滅門之災。魏王如何,不是我等可以評價的。”年少的姜維點了點頭,後來他在書上讀到了漢高祖、漢武帝、光武帝,時常會感慨這些賢明的君主怎麼他從來沒有遇到,如果能三興大漢,那又該是何等的功績!
但機會就在眼前曾經的我卻放棄了,丞相領兵前來我卻仍想護衛馬遵,仍想為曹氏效力!這是何等的荒唐,我明明還記得以前所說的擇明主而仕,如今可效力的人就在眼前,我竟然懦弱過退縮過,偏偏這個人還對你信任有加,言聽計從,把你當做後輩子侄對待,怎能不羞愧!
蔣琬、馬謖扶着諸葛亮躺在了榻上,兩個人一個擰着熱毛巾,一個在沏熱茶,蔣琬一邊幹活一邊還抱怨着丞相不該過量飲酒,要注意身體。諸葛亮笑而不答,待神志稍微清楚后,他走到窗前,望向遠方。“幼常,你可知我剛才想起了誰嗎?”
馬謖站在身後,“丞相,可是我大兄嗎?”
“季常那時奉命出使五溪蠻,卻再也沒能回來,我常常在想若他在又該如何。但又何止是他呢?程畿、傅肜、張南、馮習等,這些都是堪為方面之任的人物,卻都死在了夷陵,還有黃權無奈降了魏國,每每想起,我便心如刀絞。”
蔣琬也跟了過來:“丞相,逝者如斯,不必過於掛懷,以免傷了身體。”
諸葛亮搖了搖頭,卻轉而問馬謖:“幼常,你此次在街亭立下大功,我卻仍未授予你軍職,你是否怪我?”
馬謖笑了笑:“丞相,您是知道我的,素來以衛霍為志向。但此次掌兵,卻讓我認清了現實,我並沒有那樣的才能,如今只覺得慶幸,沒有闖下大禍,又怎敢去怪丞相呢。”
諸葛亮很是欣慰:“我常常擔心你會想不明白,困頓於此,幼常,你經此次波折,想必日後一定有所成長。
可是馬謖卻退後兩步,雙膝跪地,鄭重的下跪認錯,蔣琬驚訝萬分,連忙詢問緣由。馬謖用着發顫的語調答道:“他日在南山,其實我已進退失據,我…我竟然在想着棄軍而去,臨陣脫逃,我實在愧對丞相!”
諸葛亮依舊斜倚在榻上,任憑馬謖跪在堂中,蔣琬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屋中寂靜,闃若無人,諸葛亮這才悠悠開口:“南山之勝,實乃天助,不過你可曾聞知恥近乎勇?馬氏五常,你最為年幼,如今興復漢室的道路還很漫長,幼常,你願祝我一臂之力嗎?”
馬謖再次叩首:“今日丞相有再造之恩,我必將竭盡全力。”
“那就快起來吧。”諸葛亮扶起馬謖接著說道:“來日攻佔涼州,我有意拜公琰你為涼州刺史,馬岱率兵為你臂膀,同時命姜維在雍州練一支新兵,到時幼常你去給伯約當個副將。”馬謖連聲應答。
沉默一時的蔣琬頓時來了興趣:“丞相,如今得占隴右,涼州已與中原腹地隔絕,已是扎在桌上的釘子,掙脫不得。是否應遣一上將攜精銳,直驅金城,到時徐邈或死或活,都無關緊要了,憑此戰之威,多加恩撫,涼州可定”
諸葛亮點了點頭,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涼州刺史徐邈是魏國老臣,斷然不會降的,而他本人在涼州極有威望,當年馬超便是殺害了韋康失了人心,我軍此次絕不可重蹈覆轍,是該宜急不宜緩。”馬謖在一旁補充道。
“徐邈既得人心,那不更該緩緩取之爭取民望嗎?”
“徐景山在涼州多年,論施恩我等初來乍到怎可比得上他,等他從容號召人馬,我們又該如何處之,流血流多了又何談治理?”
諸葛亮在窗前笑着說:“幼常此番話確實合乎道理,深諳兵法之道,如此一來,帶兵之人為關鍵所在,幼常,公琰,你們覺得誰比較合適?”
兩人對視一眼,稍一思索便有了人選,諸葛亮拿來筆墨,讓他們在手心上寫下名字。寫好后,兩人攤掌一看,一個寫的是姜,一個是維,三人相互看着,大笑起來。
等到來日天命,諸將紛紛前來辭行,諸葛亮把他們送到城外,姜維隨侍在旁,回來時,姜維說道:“丞相,涼州一事應速速決斷,輕易拖不得,徐邈此時必在金城,維之親朋故舊遍佈涼州,願率精兵前往,必一戰而擒。”
諸葛亮將姜維扶起:“你與幼常是英雄所見略同啊,我今日本想與你說此事,沒想到你卻已有主見,兩日後,與你八千精卒為先鋒,再令馬岱率騎兵助你。此戰務必擒得徐邈,在涼州不可遷延太多時日。”
馬岱有了從張郃處繳獲而來的戰馬,便迫不及待的想挑選軍中騎射好手組建騎兵,諸葛亮欣然應允,最後尋得三千騎手,但彼此尚無默契,戰力薄弱,馬岱對此頗為惱火。
姜維俯身聽命:“必不負丞相所託。”
馬岱就在一旁,更加惱怒,他是馬超從弟,自幼在涼州馳騁,如今收復鄉梓,這主帥之職竟輪不到他,旁人也就算了,竟讓我聽令這剛降的年輕人,日後傳出去,我這臉面何存!於是站在旁邊,並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