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玩命
國子監分廣業,崇志,正義,修道,誠心,以及率性六堂,前三為最差,后二為中,最後率性堂是最優秀的學生,在此畢業后,即可入朝為官。
邱雪崖在最差的廣業堂讀了三年也沒能升上到修道或者誠心兩堂,已然成為全國子監的笑柄。
所以,當大家聽說她決定應戰的時候,休沐這天竟然都沒有回家,一大清早就來到了嚴江流約定的國子監後山。
來的時候,她甚至還看到有人擺起了賭庄,賭她與嚴江流誰會贏,賭她贏竟然是一比五百的賠率,她果斷掏出銀子買一份自己贏,還被一群人嘲笑了好一會兒。
邱雪崖來的時候,四周圍了一大圈青衣學子,還有一小片是粉色的,那是淑女堂的女學子。
嚴江流見她來,高高在上的揚着下巴看她:“邱雪崖,我聽說你昨天晚上嚇得自殺了?沒想到你今天竟然來了,我還以為今天要請個大師來招魂跟你比試了呢。”
他說完大笑,四周的學子們也哪着他一起轟然大笑。
邱雪崖不以為意地笑道:“是啊,可是閻王不收我,還說我福大命大,百事百順。”
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在觀察嚴江流的反應,從他第一眼看到自己開始,除了鄙視和傲慢,並沒有露出其他的情緒。
依她的經驗看,就算他已經知道她沒死成,若是他動手殺了她,此時突然看到活着的她,反應絕對不應該是這樣的,哪怕心理素質再好。
她的視線又在周圍的人身上轉了一圈,可讓人失望的是並沒有發現特別的,直到她的目光落在那一片粉色學子裙中一抹鶴立雞群的身影上。
那粉色高挑的身影在女學子們當中太過顯眼,甚至比一般男學子還要高上一些,可是瘦削的身段,加上絕美秀麗的容顏,卻讓這身高顯得不那麼違合了。
那就是六公主燕染兒,她正在看自己,端莊嫻雅的笑容里,莫名得讓人產生一種危險的感覺。
邱雪崖對自己的直覺很相信,正想再探究一下,卻被嚴江流擋住了目光:“邱雪崖,你還想對公主無禮?”
邱雪崖收回目光,嚴江流擋在了她面前,說:“既是比試,那麼咱們就立個賭注。今日你若是輸了,不止要給六公主道歉,還要扒光自己的衣服,在定京明揚大街跑兩圈,一邊跑一邊罵自己是下流小人。”
說著,他回頭朝着粉衫的燕染兒看了一眼,像是一隻驕傲的孔雀。
邱雪崖:“那要是我贏了,你輸了呢?”
嚴江流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旁邊的學子們也跟着大笑起來:“哈哈哈,他說他會贏嚴江流,哈哈哈,在廣業堂每次文武考試都墊底的傢伙說會贏嚴江流,哈哈哈……”
面對同窗們毫不客氣的嘲笑,邱雪崖絲毫不受影響,定定地看着嚴江流:“所以,要如何?”
嚴江流根本不認為自己會輸,直接一拍胸膛:“若是你贏了,我便讓我父親為你向監丞大人求情,讓監丞對你考試作弊賄賂監考先生,以及行為不端等罪名,從輕發落。”
堂堂首輔求情,再鐵面無私,至少也可以給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吧?
這個可以有。
……
第一場比箭,這裏原來其實是學子練騎射的地方,但因為朝廷又重新建了一處,這裏便廢棄了,正好給他們用來當場地。
可是這裏的箭靶已經陳舊,散落得根本沒法用了,嚴江流這時朝着站在不遠處的燕染兒看去,當即決定想好好表現一番。
“既然今天是比試,那我們就別像平時考試那般,我們以人頭頂的東西為靶,你敢比嗎?”
他得意地看着邱雪崖,認定了邱雪崖不敢應戰,不曾想邱雪崖正好看到正躲在人群中看熱鬧,笑得一臉得意的邱雪峰,當即就同意了:“好啊。那我就讓我的兄長來當靶好了。”
邱雪峰的臉色一變,勉強維持風度地乾笑道:“二弟,輸給嚴兄其實不丟人,你還是莫要逞強了,若是父親知道你已經……還這樣,會更加生氣的。”
這時有人幫他說話:“邱雪崖,你該不會是想趁機害死你兄長吧?你一直嫉妒他比你優秀吧?”
一時間竟然又是一片對邱雪崖的罵聲,她揉了揉耳朵,有些不耐煩了:“那還要不要比?”
她看向嚴江流,那一瞬間露出的是她本性的恣意張狂,嚴江流覺得自己被挑釁了,當下便怒了:“自然是要比。”
可眾人沉默了,沒有人願意當靶,此時邱雪崖無法從嚴江流身上找出兇手的特徵,已經不太想與他玩下去了,她乾脆說道:“那麼我們就互為箭靶,如何?”
她微微揚着下巴,清爽俊朗的笑容揚着幾分恣意的瀟洒,這與她以前的樣子很不一樣,但她以前的存在感太弱,發現這一點的人很少,大多數人都覺得她不過是想耍賴。
“就你那箭法,還不如說你直接想要嚴兄的命了。”
“就是,就是,這不行!”
邱雪崖不理別人,只看着嚴江流:“怎麼?嚴兄敢嗎?”
嚴江流這時往燕染兒那邊看去一眼,當即挺胸:“有何不敢?比就比。”
這時有人在燕染兒身邊道:“公主,這樣真的好嗎?不會出人命吧?”
燕染兒迅速收起了剛才看着邱雪崖時的別樣目光,溫婉一笑:“都說這位邱二公子行事十分低調,今天倒是讓人意外。”
身邊的人撇嘴:“他這是枉顧人命,奴婢聽說他的文不成武不就,這麼任他胡鬧,嚴公子是要受傷的。”
就在兩人說話間,另一邊卻已經商量出章程:身為箭靶一方有躲避的權力,躲避者是為輸。
邱雪崖覺得這麼玩挺好,刺激!
而就在這時,她發現一直躲在人群中的邱雪峰突然轉身,退出了人群,那一瞬間,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可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容不得她多想了。
第一箭是嚴江流的,邱雪崖為箭靶,她頭頂上放了個別人送來的蘋果,吊二郎當地走到箭靶的旁邊站好。
抬眸間,與嚴江流的視線相撞,看到對方朝朝她露出了一抹威脅式的笑容,她由撇了下嘴角,動了動嘴唇:來啊!
嚴江流氣得眉毛一豎,當即殺氣橫生,在箭射出的那一瞬間彷彿真的要將她射死一般。
四周的學子們突然安靜了下來,眼看那隻箭朝着邱雪崖的面門射去,那箭尖彷彿下一秒就會扎進她的腦袋,膽子小一點的女學子們甚至都不敢看。
只有燕染兒一瞬不瞬地盯着邱雪崖,眼睛隱隱散發出另類的光。
黑色箭尖不斷地在逼近那雙眼睛,可是那雙眼睛卻卻沒有半分的恐懼,這樣堅定的靈魂讓人多麼着迷。
噗哧——
頭頂傳來一聲破碎的聲音,跟着蘋果的汗水流在了頭上,邱雪崖不以為意地甩了甩頭,衝著嚴江流笑:“嚴兄好箭法。”
嚴江流並沒有因為自己的箭法准而高興,反而憤恨地將弓甩到了一邊,而邱雪崖這時丟過來一個蘋果給他:“嚴兄,該你了。”
嚴江流接過蘋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站到了箭靶旁,把蘋果放到了頭頂。
而這時外面又有人喊:“這不公平,嚴兄箭法一向准,可你邱雪崖可沒那麼准,萬一傷到嚴兄怎麼辦?”
邱雪崖無所謂:“那就給他穿上我們平時穿戴的護具。”
她那無所謂的樣子卻讓嚴江流覺得她在污辱他,他死也不願意在燕染兒面前露出膽小鬼的樣子。
“什麼都不用說了,來吧。”他站在那裏,閉上了眼睛,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意思。
邱雪崖轉身拿弓箭,卻突然感覺到一道目光,抬頭,正好與燕染兒的視線對上,這位公主正對她笑,像是在鼓勵,又像是別的。
她一時也說不清楚,乾脆收神,握弓抽箭,剎那間的眼神變化讓偷偷睜開眼的嚴江流差點嚇退了一步。
他堪堪地站穩,似乎忘記了害怕,雙眼緊緊地盯着此時全神貫注的邱雪崖,彷彿靈魂被吸走了一般。
由於刑警工作的特殊性,不管是槍法,還是體術,以及其他的冷熱武器,邱雪崖都有接觸,此時她已進入備戰狀態,她喜歡刺激,但可不會枉顧人命。
她出箭的速度幾乎沒有給人反應的機會,羽毛箭劃破空氣,化成一道流光,朝着目標而去。
這一刻,人聲靜止了,風卻起來。
所有人都在看這一箭,忘記了感受四周越來越大的風,而這凌厲的一箭卻像是被人給看害了羞,竟然在將要刺中蘋果之時,被風一吹,微微向下低下了頭,箭尖直指嚴江流的面門。
眾人倒吸了一口氣,有人在大喊:“嚴兄,快躲。”
此時的風也出乎邱雪崖意料之外,看着還固執地站在那裏,不願躲閃認輸的嚴江流,她用力咬一下牙齒,低咒了一聲,又抽出了一隻箭。
人群中有人大喊:“邱雪崖,你要幹什麼?”
同時有人想要衝過去拉開嚴江流,可是他們也怕死,跑到一半卻不敢再向前,就在那一瞬,第二隻箭射出
速度更快,仿若有了生命一般,緊追向前面那隻箭,就在前面那隻箭的箭頭將要扎入嚴江流的面門之時,後面那隻箭緊追而來,輕輕地在那箭的尾部一彈,前面那隻箭尖略一揚,輕輕地扎到了頭頂的蘋果。
而這一切,還未結束,就在眾人鬆了一口氣的瞬間,後面緊追來的那隻箭前竟然去勢不減,直接穿過前面的那隻箭身,將其破為兩半,直直地扎入蘋果,這一刻蘋果才真正地碎裂開來。
蘋果的汁水同樣灑了嚴江流的一身,當感知到一切已經結束之時,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在他還年輕的十幾年當中,這是第一次感受劫後餘生之感,若不是四周人太多,他可能已經癱倒在地。
四周陷入一片安靜,邱雪崖轉身,剛好迎上燕染兒的笑容,她咧嘴沖好笑了一下,不知為何這個公主老是看着自己,難道就因為她曾經偷看她洗澡?可是除了個美背,她什麼都沒看到啊!
此時,沒有人說話,他們不敢相信,平時文不成武不就永遠墊底的邱雪崖能射出這樣一箭。
在久久的靜默之後,終於有人開口:“巧合吧?”
像是一個兇手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不在場證明似的,所有人都開始大呼巧合,說這一場不算。
只有一直微笑不語燕染兒一直看着邱雪崖,眼中閃過一抹興味兒。
就在眾人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嚷嚷着要重新再來一次的時候,一個嚴肅刻板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後方響起:“你們都在這裏做什麼?”
一聽到這聲音,學子們個個嚇得腿都軟了,他們面面相覷,互相質問:今天先生們不是休沐嗎?為什麼繩愆廳的監丞會在這裏?
邱雪崖這時回頭,看到邱雪崖就站在監丞后,眉眼中已經是擋不住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