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掛東南枝
月光下,一群人圍着一抹掛在老樹枝丫上的影子指指點點。
“邱雪崖,你還要臉嗎?你先是考試作弊,還試圖賄賂監考先生,后又私闖淑女堂寢房後山,意圖對六公主不軌,你死不足惜,但想死就滾遠一點死,可別玷污了咱們的國子監內的這顆學子樹。”
“就是,在廣業堂讀了三年都未升級,你就算是死也沒有資格死在這顆曾被先帝賜名‘學子’的樹下,趕緊滾下來。”
“哈,依我看他這人這麼不要臉,肯定不會是因這些去尋死的,說不定就是害怕國子監第一才子為了六公主向他下的戰書,所以才嚇得想死遁。”
十幾個青衫學子對着樹下那搖搖晃晃的身體轟然大笑,沒有人去想救人,反而一句比一句嘲笑得狠。
直到有一個人一邊大笑着一邊上前去踢了踢那身體,才終於覺察到不對勁:“哎,不對,他好像真的吊著脖子,而且舌頭都吐出來……啊!”
那人大驚一聲,連退數步,差點跌倒。
其他人臉色也跟着一變,齊齊向後退,沒有人急着上前把人救下來,而是先知會彼此給彼此做證:“大家都看到了吧?可不我幹什麼了,我剛剛就是路過的。”
十幾個人同時點頭,然後同時默契地轉身,就要當做什麼都沒看到的離開。
就在這時,原本吊在樹上,彷彿是個人偶隨風搖擺的身影突然動了一下,跟着原本僵直地吊在那裏的身體驀地往上一提,本能地用引體向上,雙手抓住了樹桿,直接翻身上樹。
邱雪崖半蹲在樹杈上,摸着刺痛的脖子,有些發懵,她是個刑警,明明是在執行抓捕任務的時候中彈了,卻在迷迷糊糊中彷彿經歷了另一個人的一生,雖然短暫,卻莫名的憋屈。
剛才她似乎聽到了許多人在她耳邊說著風涼話,她的目光一轉,往下看,就看到十幾個青衫青帽的年輕人一個個嚇得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有的甚至還想爬着逃走,可是苦於腿已發軟,半分也沒挪動。
邱雪崖也不着急,就蹲在樹上,陰森森地笑着,這些人嚇得半點不敢動彈。
而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的記憶。
這個與她同名的姑娘是一位世襲爵府的嫡長子,生下來那天起就被母親瞞着所有人當成男孩兒養,因怕秘密泄漏整天活得提心弔膽的,畏畏縮縮的,她光看一遍的這短暫的一生都覺着憋屈。
再加上不太聰明,在國子監最低級的廣業堂讀了三年都未畢業升級,與其同年入國子監的庶出兄長卻馬上將升入最高的率性堂了,兩相一比,她便顯得更加平庸,更加不得父親的歡心。
而最蠢的是,她竟然以為處處算計她的那個兄長跟她兄弟情深。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作弊,更沒有賄賂監考先生,小抄不知何人事先放到她桌子下的,被監考先生髮現時,先生腳底下的那隻金元寶更不是她丟的,可是這一切她卻百口沒辯。
身為兄長的邱雪峰,不止沒幫她據理力爭,反而讓她承認錯誤,然後出餿主意,讓她去女寢房後山去采什麼野山茶,說是他們的父親喜歡,她把這個拿回去,父親就不會太生氣。
邱雪崖有理由懷疑,邱雪峰其實早就知道後山有溫泉,而淑女堂的貴女們時常去那裏沐浴。
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把原主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最好是在邱氏家族再無法立足。
原主心眼也實,說什麼信什麼,當真去了女寢的後山,然後在那裏剛巧遇到了獨自沐浴的六公主。
當時嚇得夠嗆,只看到光滑的背部,撒腿就跑,可卻在半路被管理女寢的嬤嬤逮個正着,這時六公主已經穿好衣服出來,邱雪崖被嬤嬤告到了繩愆廳監丞那裏。
繩愆廳負責國子監博士以下所有教職員與學子的懲戒,一天犯了兩次大錯,原主再笨也猜想到自己的結局了,待明天休沐結束,後天開學之際就是她被開除之日。
到時父親定然會狠狠地罰她,而她最不敢面對的就是母親失望的樣子。
原主當時很害怕,好像整個記憶都混亂一片,邱雪崖竟然沒看到她是怎麼自殺的。
難道真的是因為這些事去自殺?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當看到樹下地面上某物體時,眼睛驀然一眯,突然朝着地上那幾個正在拚命想要爬起來的學子們問:“你們看到我的時候我就吊這兒了?”
她目光如炬,以審犯人時的凌厲看着所有人,這些人以為見了鬼,魂都出竅了,哪裏會發現此時的邱雪崖和平時不同,趕緊點頭:“對,對,我們看到時你就吊在那,不是我們,不是我們殺的你,你是自殺,是自殺,別來找我們,我……我錯了,我不罵你了,我給你燒紙錢,求求別來找我……”
說話的學子們語無倫次地趴在地上一直磕頭,可邱雪崖卻不再理地他們,利落地從樹上跳下來,在樹的周圍轉了一圈,跟着又跳上去,手指在樹地枝丫上一條深深的凹痕摸了摸,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來。
一般上吊自殺的人腳下都有個墊腳的東西,可她發現,此時她腳下只有一隻翻倒的矮矮的樹莊子,這個高度,明顯不夠她的身高把自己吊到繩環里。
由此就已經可以證明,很可能不是原主自己吊上去的。
更別說樹枝上那一條深深地由繩子磨出來的凹痕,如果是原主自己吊上,掙扎時留下的痕迹,一不會這麼深,二也不會只有這麼乾淨利索的一條。
很明顯,是有人利用繩索環過樹枝,將她吊起來,從而摩擦樹枝,才留下的痕迹。
最後一點,她摸着自己的脖子上的勒痕,後面是微微向下的,如果是自己上吊那頸后勒痕的角度應該是向上。
綜上所述,她可以肯定,原主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可從原主的記憶中,她一時間還找不出可疑的人,原主性格軟弱,又蠢又笨,別人罵她,她也不敢還口,在國子監也沒有與人產生什麼大的衝突,實在想不出為什麼要殺這麼樣的一個人。
如果硬說有動機的話,可能也就是那個心繫六公主,聽聞她偷看六公主洗澡,揚言要讓她死得很難看的那個號稱國子監第一才子嚴江流了。
想到嚴江流,她想起了白天時的宣戰,國子監禁止學子監內私下鬥毆,但明天休沐,他們出了國子監,就不算在裏面私鬥了唄。
最重要的是,她得去試試嚴江流,到底是不是他殺的她。
決定后,邱雪崖一邊摸着脖子,一邊陰森森地看着地上的那些學子道:“告訴你們的第一才子,明天我決定應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