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上 自由法蘭西

第十四章上 自由法蘭西

阿貝副院長在六點鐘來叫他們參加晨禮時,程知行已經醒了。他們一起參加了修道院的第二次早禱,程知行依然是那個不信教的人,他參加只因為睡覺前阿貝副院長告訴他早禱結束後有免費的早餐可享用。

佩德羅也參加了早禱,程知行對此很吃驚——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西班牙人主動早起。

索菲亞同樣參加了禱告,不過在天主教神父誦念經文時她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隨後早餐時她更是因為截然相反的十字聖號畫法引來側目。好在阿貝副院長主動忽略了她的不尋常,剩下的修士修女也就不再過問。

吃早飯時他們又遇到了保羅修士,年輕的保羅看到索菲亞后眼睛亮了起來,他主動坐在了程知行與佩德羅的中間——修道院的禁律不允許修士和異性接觸——熱情地與隔了一個座位的索菲亞交流起來。

保羅以自己的英語不太流利為由,主動請求坐在對面的索菲亞幫他翻譯。

他告訴他們過去修道院的修士每天要做五次禱告,但自從審判日(法國人將“白夜”稱為審判日)發生后,每日的禱告的次數減少到兩次,除了重大節日外,他們只做晨禮和日禱。

說到不用每天三點起床做禮拜時,保羅慶幸地笑了。

程知行發現這位年輕的修士不如他想像中那麼虔誠守規矩——身為一個修士居然還想着在上帝面前偷懶。

吃過早飯,保羅便被阿貝副院長喊走去清理禮拜室了,直到商隊到來他們都沒再見到保羅的身影。

阿爾勒的商人在13:00走進了聖吉爾鎮,他們開着一輛沒有車頂的平板小貨車,車頭引擎蓋的位置豎著一根粗大的金屬煙囪,煙囪頂部冒着白煙,司機就坐在煙囪的左後方,他右側上坐着一個手持自動步槍的年輕武裝人員,後面裝着貨物的貨廂上坐着另一個武裝人員。

小貨車前進時發出尖細刺耳的噪音,聽着像老式火車拉汽笛。

車子停下來后,坐在副駕駛上的武裝人員笑着和阿貝打招呼,手舞足蹈的動作似乎正在交易,索菲亞跟在副院長邊傾聽。那個年輕人注意到了她,和年輕的保羅神父一樣,他翠綠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帶着荷爾蒙味道的複雜情緒。

在他們談話時,司機打開了煙囪下一扇不起眼的小門,一個鎮民推着滿滿一車的泥煤走到車前,司機從車底拿出一把鏟子,將泥煤填入鍋爐中。

“哦,上帝,那是一台蒸汽動力的車。”佩德羅抱着手在程知行身邊感嘆,“他們可比托萊多那些商人有本事多了!”

程知行點頭贊同佩德羅的話——在阿蘭胡埃茲,他看到過背着包的商人,看到過推着自行車的商人,看到過拉着牲口的商人,但他從沒看過有商人開着車來,還是一輛後天改造的蒸汽車。

在他們對小貨車大驚小怪時,阿貝副院長已經和商人達成了交易。程知行聽到索菲亞在叫他們,他們走過去,阿貝副院長用英語告訴他商人同意帶他們去阿爾勒。

商人名叫丹尼斯·勒內。

丹尼斯是個二十齣頭的英俊小伙,擁有一頭淺紅色的短髮和翠綠的眼睛。他聽說他們從西班牙來,好奇與興奮多過質疑,他友好地向他們伸出手,還問他們帶來了什麼好貨。程知行說他們有三條高級香煙和幾瓶高烈度的蒸餾酒——那是他們在翻閱比利牛斯山時擊退強盜繳獲的,事實上他們準備售出的商品大部分都是從襲擊他們未能成功的死人身上收刮的。

丹尼斯一聽到煙酒就眼睛發亮,他說這正是他們所需要的。

阿爾勒的商人在15:00裝好了所有的貨物,索菲亞、佩德羅帶着拉戈和丹尼斯的夥伴一同坐在貨廂上,程知行則騎着弗朗哥拉着巴科跟在車尾。

在阿貝副院長的目送下他們踏上了前往阿爾勒的道路。

他們再次經過了昨天與阿貝相遇的地方,接着他們來到一個丁字路口,索菲亞注意到了一條岔路上熟悉而斑駁的黑色瀝青,她看了一眼程知行,發現他也正在仔細觀察那條瀝青路的顏色——那就是她昨晚目睹處決發生的路。

索菲亞問丹尼斯的同夥那條路通向哪裏,對方告訴她那條路通向阿維尼翁。丹尼斯的同夥是個年輕的金髮小夥子,面對索菲亞時他有些害羞,他默不作聲地低着頭,總是用餘光偷偷地去看這位會說法語的“西班牙姑娘”。

經過那個丁字路口后,他們繼續前進了一個小時,接着他們抵達了審判日後的法蘭西首都——阿爾勒。

阿爾勒和小鎮聖吉爾一樣籠罩在一片綠葉的海洋中,這座城市的規模比聖吉爾大許多。街上行走的有男人、女人和小孩,屋檐下坐着乘涼的老人,遠處街角拐彎的地方也能看到貓狗的身影。

對於2044年後的人類文明來說,這裏真是一個繁榮富足的城鎮。

這裏的居民也和聖吉爾修道院的人一樣穿着塑料薄膜做成的防輻射斗篷,市民臉色蒼白,眼眶赤紅,外貌雖然看上去病怏怏的,但眼中卻有光。

程知行離開阿蘭胡埃茲后第一次有了熟悉的感覺——阿爾勒就像阿蘭胡埃茲一樣興旺,這是一座有人管理的城市,一座保留着文明的城市。

丹尼斯是個健談熱情的本地人,把貨車停好后他主動當起了導遊,領着程知行等人參觀阿爾勒。他介紹了阿爾勒的歷史,它是如何幸運地躲過審判日,又是如何在審判日後讓倖存的法國人團結在一起:如何重拾法律,如何對抗變異生物......

三位客人由此明白,阿爾勒是一座由議會管理的城市,這一點讓丹尼斯深為自豪——議會的存在象徵著文明:議會讓阿爾勒成為審判日後的新巴黎,在這裏,自由法蘭西的血液仍在滾動。

丹尼斯還提到了紀堯姆將軍,說起他時商人臉上流露出無限的崇拜之情。

從他的敘述中他們得知紀堯姆大概六十歲,2044年以前就已經是一名法國少將。紀堯姆將軍和丹尼斯一樣是阿爾勒本地人,審判日發生時他正在阿爾勒休假,因此躲過一擊。審判日後他組織倖存者重建法蘭西,議會也由此選擇他成為自由法蘭西的最高軍事司令,他掌管着一支800多人組成的軍隊,這支軍隊負責維護秩序,對抗變異生物,保衛人民。

因為紀堯姆的存在,法國人得以在審判日後迅速建立城鎮,恢復生產,他指揮軍隊多次擊退強盜和變異生物,法國人稱他為法蘭西之盾。

經過共和國廣場時,他們看到空中橫着一根長長的木柱,木柱上掛着套索,那是一座絞刑架。絞刑架是從市政廳大樓傾斜的屋頂伸出來的,高高的套索看上去陰森恐怖——審判日初期,為了維護糟糕治安,議會恢復了死刑。

丹尼斯告訴他們,最初議會打算在共和廣場中央單獨立個絞刑架,但有人認為這麼做會顯得政府過於強勢,加上廣場中央本來就有一座古老的方尖碑,絞刑架在方尖碑旁只會成為配角,黯然失色。

於是他們最終決定把絞刑架修在了市政廳的屋頂。

丹尼斯提醒他們注意看絞刑架的末端,他們看到一個活動的滑輪裝置。丹尼斯告訴客人們,這個絞刑架是可以移動的,不用時,它通常是藏在市政廳的屋頂。

也許是連結部分年久失修,也許只是滑輪上的繩索鬆掉了,所以他們才能在無處決的日子看到支出來的絞刑架。

佩德羅好奇這座位於五層樓高的絞刑架如何處刑,丹尼斯繪聲繪色地講起來:首先,劊子手將繩索套在犯人脖子上;接着犯人就會矇著眼走上凌空的絞刑架;最後,只需輕輕一腳,犯人失去平衡掉下木柱,繩子會在瞬間拉斷犯人的頸椎,絞刑結束。

既人道又有觀賞感。

丹尼斯告訴客人們:凌空處刑有一個絕佳的優勢,那就是沒有一個犯人能輕而易舉地從天空中逃跑。

過去七年,總共有11個人走上了絞刑架。

“除了用來處刑,共和廣場還是大家的露天集市,你們把貨物擺出來,自然有買家上門。對了,你們一定得見見哈維爾,他也是西班牙人。”丹尼爾說,“他是我們的首席工程師,那台貨車就是他改造的。他是個天才,在我們缺乏汽油時他想到用蒸汽機來替代,而且他還造出了審判日後的第一台蒸汽機,你知道他只有27歲嗎?核彈襲擊前他是里昂大學工程系的學生,哦,天才是不需要按部就班讀完大學的,即使肄業他也能做到許多事。”丹尼斯向索菲亞眨眨眼,“他和你一樣是混血兒。”

他們走到一棟三層樓高的法式民居前,抬頭時依稀可見綠葉下覆蓋的紅色瓦片屋頂。丹尼斯停下了腳步。

“這是鎮上唯一一家酒店,一晚上10法郎。對於異國來的商人也可以拿物品來交換,店主人嘉德是個缺乏安全感的傢伙,他很喜歡手槍或子彈,你們可以用一盒子彈來換取幾個晚上的住宿。後面是馬廄,味道可難聞了。”

“那可太好了,子彈我們不缺。”程知行想起他在比利牛斯山的小木屋裏翻到的一堆子彈,“幸好你說的不是弓箭,我們很缺箭。”

“比起弓箭,大家還是覺得扣扳機更容易些。”丹尼斯說,“你們要不現在就進去定下住宿吧,正好讓馬兒也休息一下。”他指着酒店斜對面的一棟白色的屋子說,“那是我的家,今天是我的生日,晚上有生日宴會,你們也一起來吧,剛好我們從修道院換取了不少食物。”

“阿爾勒沒有宵禁嗎?”索菲亞問。

“哦,當然有,但地下室是沒有宵禁的。”丹尼斯翹翹眉毛,“日子都這麼苦了,如果連生日派對都取消了,還有什麼盼頭呢?”他四處望了望,壓低了聲音,“不過你們出門得低調點,別讓人看見。記着,今晚22:00,進門后左數第三個屋子,敲兩下門,接著說暗號,暗號是‘哈利路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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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縫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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