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棧驚魂(2)
李文成結了帳,心神恍惚地在街上亂逛。
一陣喧雜的鬧聲將李文成拉了回來,李文成定睛張望,眼前的街道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常,各種雜耍,戲班在寬闊的街道廣場上擺開,各自圍了許多觀望的人群。
李文成頓時覺得心情開闊了許多,東瞧瞧,西望望,見一塊地方周圍的人圍了一層又一層,便從人群里擠了進去。表演的人是兩個少年,一男一女,都是十歲出頭的年紀,手中拿着刀棍,表演的是套路對打,兩人的臉龐看起來甚是稚嫩,但耍的卻是相當地精彩賣力,時不時人群中便爆出一陣陣喝彩聲。
表演完畢,那其中的男孩便用稚嫩的聲音學着江湖的口吻吆喝道:“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下兄妹二人初到寶地,借了這一角賣弄了些功夫,獻醜獻醜了,多謝各位的賞光,如果覺得看得高興的,就打賞兩個吧。”
說罷,便捧着一張盤子,圍着圈內里人群轉起來,識賞的人紛紛拿出一兩個株錢,扔到盤中,李文成也拿出一文,給了那小孩,便要走開。這時,一個橫蠻的聲音大聲地嚷道:“兀那小賊孩,在大爺的地盤上開場賣藝,也不知會一聲,好大的膽!”
剛要散開的人群又聚了起來,李文成向那發聲之人望去,只見那人一身黑短上衣,滿臉橫肉,一望便知是地痞街霸之流,身後隨着七八個跟從,氣勢洶洶。
那兩個賣藝的小孩有些嚇呆了,男孩結結巴巴地道:“我們初……到寶地,不知有這規矩,大……大爺請恕罪!”
那黑衣惡漢一把打掉了男孩捧在手裏的盤子,嘩啦啦地錢幣一下子都滾到地上,人群中發出一陣不平的噓聲,黑衣惡漢向那噓聲處一瞪,大聲罵道:“怎麼?敢管錢大爺的事,活得不耐煩了。”那噓聲頓止。
這時,黑衣惡漢的跟從們迫不及待地去揀灑在地上的錢幣。李文成忍不住心中一陣憤怒,隨手腰后一摸,發現劍未帶,便四處張望,見一處牆角散落着些斷磚破石,他移了過去,隨手揀起幾個小石頭,藏在袖子裏,擠入人群中。
黑衣惡漢正對着兩個少年大聲呵斥,李文成移到惡漢背後一面,拿起一塊石頭,向那惡漢擲去,正中那惡漢背心,那惡漢頓時大叫,跳了起來,還未轉身,又有幾塊飛石砸到他及隨從身上,打得那些地痞惡漢哇哇亂叫。
李文成中心正在奇怪,他只打出了一塊石頭,卻不知其它石頭從哪裏飛出,便抬頭張望,只見三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立在與自己不遠的地方,嘻嘻地站着,若無其事,其中一人濃眉大眼,方面闊嘴,正朝自己擠了擠眼睛。
“錢老大,就是他們,是他們砸的,廢了這幾個小子。”一個跟班指着那三人恨恨地大聲道。
那惡漢怒眼一瞪,朝那三人處望去,憤怒的臉龐突然有些尬色,“杜奕衡,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憑甚麼來我的地盤生事?”那錢姓惡漢仍然惡狠狠地道,不過李文成卻看出他有些色厲內荏。與在偏僻客棧里遇到的那些窮凶極惡的匪賊相比,這幾人顯然欺軟怕硬,李文成頓時放下心來,看戲般望着那三人。
“這廣場人人可來,憑什麼說是你們的地盤,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那被稱作杜奕衡的少年朗聲道。
幾個隨從頓時大聲喝罵起來,就要衝過去教訓這三個少年,見老大沒有動手,也是罵罵咧咧卻沒過去。
“杜奕衡,你不要不知好歹,老子要不是看在你們羅師兄的份上,早就想教訓教訓你了。”錢姓惡漢恨恨地道。
“要打就打,像個娘們一樣,說些廢話作甚!”杜奕衡身邊的一少年大聲嚷道,只見他身材魁梧,腰板挺直,一頭光溜溜的腦袋格外顯眼。
惡漢們那邊頓時如炸開了的鍋,怒氣沖沖地要上前討回面子。
杜奕衡卻大聲道:“張老三,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們砸的,想要打架,老子可不怕,仗着人多是吧,我們百川道場的師兄弟可不少!”
那被稱為張老三的跟從正要搭話,錢姓老大瞪了他一眼,對着杜奕衡大聲道:“我可不是怕了你們百川道場,看在我們龍老大與你們羅師兄交情的份上,今天不與你們計較。既然不是你們砸的,今天就罷了,要是讓老子知道是誰砸的,看老子不扯出他的卵蛋!”說罷一些場面話,招呼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兩個賣藝少年忙上來道謝,三人嘻嘻哈哈,不以為意。
那光頭少年捶了杜奕衡一把,不滿地道:“幹嘛不和他們干一架,我骨頭正癢,想找人打打架,就被你幾句話給弄沒了。”
杜奕衡笑罵道:“鐵頭,你還嫌我們鬧事不夠多,何況我們人少,打起來也不佔便宜。”
光頭少年腰一挺,道:“我可不怕。這好些天沒打架,我骨頭就癢得很嘞。”
杜奕衡輕輕推了他一把,道:“鐵頭,丘二,這也沒甚麼熱鬧可看了,咱們走吧!”說罷,又朝李文成擠了擠眼睛,三人漫不在乎地走了。
李文成閑着無事,又四處轉了轉了,見這裏人煙稠密,市肆繁盛,驀地生出一種想暫留下來的心情。
遠離了繁茂的市集,李文成來到一片庭院落落的居民區,見一家頗有規模的宅院門口貼着一張告示,說是要聘一個雜役云云。李文成心中一動,便想試試看。他雖家境不錯,但多數時光寄居在縣裏先生家,並沒有富家公子哥的習氣,卻頗有隨遇而安的勁頭。
李文成敲了敲門,不一會,大門打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出來,打着哈欠相詢,李文成便說了他的心思,那管家瞅李文成幾眼,眉頭一皺,疑惑地道:“你來聘雜役?細皮嫩肉的,不定是哪家富家公子哥,莫不是來消遣老夫的吧!”說罷,也不等李文成應答,便轉身“哐”地一聲關上了門,留下怔怔的李文成站在那裏。
李文成瞧了瞧身上的衣服,也不禁苦笑,這模樣哪像是打雜的人!
漸漸走過院落,似乎到了城郊,便見一些田地和池塘,繞過池塘,一片綠色的竹林出現在眼前,竹林里似乎散落着些屋舍。微風吹過,竹林迎風搖曳,寧靜天然。李文成輕吸一口氣,頓覺心神清爽了許多。
在竹林里踱步而行,李文成走到一間雅緻的草屋前,屋門半掩着,一根木頭斜靠在門牆上,隱隱可見裏面掛着不少書畫。屋門卻是奇怪,門口左側掛着一張上聯:“一把門閂拒過客”,右側卻是掛着一張空空的大紙片,小屋旁邊擺着一張桌几,桌几上放着筆墨紙硯,似乎主人剛走,尚有未完之作留在桌上。
李文成本生性謹慎,這時卻起了促狹之心。那主人的上聯頗些冷漠,李文成望着眼前之境,略微思索,便拿起桌几上的筆,在右側的紙條揮灑而下:“千條絲竹迎來賓。”
忍不住心中好奇,李文成又瞧屋裏仔細望了幾眼,裏面掛的書畫卻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忍不住堆開門,輕緩而入。
畫中松,石,竹,菊,山水人物,風格各異。李文成於書畫卻是學過一些,限於天賦,水準極是一般,但見這滿目書畫,造詣頗高,忍不住欣賞起來。
“這位小友,莫也是愛好此道之人?”李文成正留連在書畫之中,卻不知有一人以近到身後。
李文成轉過身,見那人六旬左右的年紀,一身長袍,面目清矍,正是今日午間在酒肆用飯時所見的杜姓老者。李文成心中惶然,忙抱拳輯首道:“小可於書畫一道卻是不懂,只見這畫畫得美妙,忍卻不住,擅闖貴宅,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那杜姓老者撫須笑道:“小友能對上門外的對子,便有資格進此屋內,無須多禮。”
李文成心中暗嘆僥倖,那老者又道:“剛才見小友陶醉其中,不知小友對這些書畫有何高見?”
李文成更是惶然,他繪畫資質平庸,見這老者所作之畫無不是高超之作,怎敢放言,忙道:“老先生太抬舉小可,先生之畫筆法高超,小可於此道實在所知有限,豈敢品評!”
那杜姓老者顯然見李文成是讀書之人,臉上並無搵色,撫聲道:“你只管說你感受,我畫出畫來,好壞自是有人來評的,無須客氣!”
李文成知道若再推讓,只怕惹得不高興,思索片刻,便道:“先生之畫,筆力勁峭,骨格高潔,尤其是這幅竹畫,行筆拙實,冉冉青竹,猶如活物。”李文成指着一幅竹畫道,那畫上只是潑了一支單竹。他不談技巧,只說觀感,那老者微微點頭,顯然也是對那幅獨竹之畫,最是滿意。
李文成見老者點頭,心中頓時增了一份信心,又對其餘之畫逐一點評,不懂之處也虛心發問,老者也是有問有答,二人交談許久,直至天色近晚。
“還未問小友姓名?”杜姓老者見天色已晚,便問道。
李文成答道:“小可姓李名文成。敢問先生姓名?”
杜姓老者又道:“老夫杜博。看小友非是本地人,不知來江陵有何事?”
李文成忙答道:“小可目下四處遊歷,便到了這裏。見這裏物事繁華,便想暫時留下,這正在四處打聽,也未找到合適的差事。”
“老夫也非本地人,搬來這裏只幾年而已。我這裏正缺一個提書磨硯的幫手,如李小友不嫌棄,可暫時留在這裏,助老夫一臂之力。”
李文成正愁沒有棲身之地,這杜博也是飽學之士,談吐風範,不同一般,必是做過大官之人。李文成心喜,急忙道謝應允,又道:“小可還有些隨身之物,落在市集的客棧里,待小可一會取來。”杜博點了點頭。
李文成匆匆回到客棧,將隨身衣物包裹和書簍取出放在馬背上,結了帳,驅馬飛奔到杜博處。杜博帶着李文成在竹林李轉了幾圈,來到一間頗具雅緻的宅院內,院門口掛着“綠竹軒”的牌匾,院裏就一老嫗與一個上了年紀的僕從。
杜博吩咐僕從做了些飯菜,四人圍成一桌,聊了些瑣碎小事。待吃完飯,僕從為李文成收拾了一個乾淨的房間。就這樣,李文成便在這江陵城裏落下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