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遊樂少年(1)
在這“綠竹軒”里呆了數些時日,李文成雖說與杜博打些下手,但卻受杜博以禮待之,偶爾提書研墨,待杜博作畫冥思時,不願人打擾,李文成便可離開。閑暇之餘也談經論賦,日子過得倒是清閑。不時便有些的文人雅客造訪,才知杜博在此地頗有名聲,他的畫極為走俏,但卻難得,常常畫了許多,覺得不如意,又毀去重畫。雖然少有交易,如若賣出一筆,數目極是可觀。
這一日,杜博正在作畫,李文成不去打擾,便一個人在竹林中閑逛,不知不覺中,竟走出竹林很遠。突然,李文成聽到一陣吆喝聲和“叮叮砰砰”的兵刃打鬥聲,循聲尋去,只見遠處的一片樹林中,四個勁裝漢子正與一個灰衣蒙面人激斗,地上躺着幾人,不知道生死。
李文成見此情景,趕緊藏入樹后的一片灌木中,撥開樹葉,向外望去。那灰衣蒙面人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銀鉤,雖是以一敵四,卻絲毫不落下風。他身形起落飄忽,倏來倏去,刺法兇狠,向四人頻下殺手。那四個勁衣漢子各持刀劍,武功不弱,互為犄角,堪堪抵住灰衣蒙面人的殺招,一時也不致落敗。
李文成見那場中激斗,兇險萬分,此生之中從未見過如此激烈的打鬥,禁不住緊張地摒住呼吸。
灰衣蒙面人揮刺撩開砍來的一刀,向左一晃,已欺身閃到一位身材瘦長的漢子面前,那身材瘦長的漢子武功在四人中似乎稍弱,見灰衣蒙面人突地近逼,忙連向後閃身。白光晃動,灰衣蒙面人手中刺如靈蛇一般突入瘦長漢子的前胸,瘦長漢子連使三招劍式,才將這一刺的攻勢擋住。還未等到瘦長漢子緩過氣來,銀鉤又起,刺刃左勾右點,耀眼生花,“哧”地一聲,勾住了瘦長漢子的左肩。
另三人怒聲大喝,揮刀劍向灰衣蒙面人猛攻過去。灰衣蒙面人見攻勢凌厲,只得放開瘦長漢子,閃身避過三人的攻勢。瘦長漢子右肩已受傷,經這一緩,逃過性命,急忙跳開,拿白布將受傷的肩頭包住,又跳入戰圈。
四人大聲呼喝,時攻時守,漸漸向李文成躲藏的方向移動。瘦長漢子這時頻頻遇險,幸他武功不弱,三位同伴也配合嫻熟,攻勢兇猛,每在危機之時,總能化解。
五人相鬥的戰圈離李文成越來越近,相隔不過數丈。驀地,李文成只覺得左近的灌木微動,一道白影從灌木叢飄出,猶如飛鴻一般,射向激斗中的灰衣蒙面人。只聽得“叮叮叮叮”數聲密集的兵刃交擊之聲。
兩人乍合即分,不過瞬間。那白影飄蕩盪地向後一躍數丈,輕如落葉。腳甫一落地,即又如輕燕一般,向灰衣蒙面人襲去。李文成才看清那道白影是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手中握着短劍,只是背對着他,看不清面容。
灰衣蒙面人左手捂住腰,似乎受了傷,右手揮舞銀鉤,幻出一道道白光,迎着飛來的短劍。這時,圍攻的四人已退開,白衣女子猶如一隻蝴蝶一般,繞着灰衣蒙面人翩翩起舞,劍法輕盈飄逸,極是好看。
李文成瞧得熱血沸騰,這世間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他以前想也不敢想,那白衣女子更是厲害,飄逸雅脫的身形,如天上神仙一般,曼妙多姿,不似人間常有!
灰衣蒙面人身已受傷,顯是抵擋不住,一聲猛喝,旋起一道光,向白衣女子猛刺,將她逼開,隨即向後閃躍,身形極快,便要逃跑。
白衣女子剛穩身形,便即飄起追擊,手中劍直指灰衣人後背要害,竟后發先至。灰衣蒙面人無法,只得回過身擋住這一劍。不過數招,灰衣蒙面人已左支右絀。
白衣女子劍如網絲一般湧向灰衣蒙面人。灰衣蒙面人大吼一聲,灑起點點銀光,全力擋住這一擊,身形連晃躍開,似乎又要逃開,白衣女子如何能讓他逃開,如影隨形地跟上。突地,灰衣蒙面人捂住傷口的左手猛地一揮,寒星乍起,數顆暗器疾飛,射向白衣女子與旁觀的四人!
白衣女子揮劍將飛向自己的暗器挑開,身形豪不停頓地反向竄起,將襲向在一旁觀戰的四人的暗器追擊打落。
那灰衣蒙面人趁着這個空隙,快速地閃入林中,白衣女子飛身入林,追蹤而去。不一會,又折返林中。
李文成睜大眼睛向那白衣女子望去,這時那白衣女子與他相距百步,卻是側對着他,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見她衣袂飄飄,姿神端嚴,身旁猶如煙霞攏身,非塵世中人。
霎時之間,李文成不由全身一震,一顆心怦怦跳動。
只聽那白衣女子開口道:“嚴侍衛,傷勢如何?”聲音乾淨清脆,極是好聽,卻自有一股威嚴。
“稟少莊主,屬下的傷勢無礙,過得兩天就好。只是三個兄弟傷得不輕。”四人中那瘦長的漢子低頭答道。
“都怪我來得太晚,待我來時,祁侍衛他們已經傷在地上,我見那妖人武功詭異高強,不好貿然出手,便藏在樹叢中,等待時機,沒想又讓嚴侍衛受傷,心下難安啦。”白衣女子微微欠身。
“少莊主不要擔憂,我等身為庄中侍衛,心甘情願為少莊主披肝瀝膽,這點小傷算不得甚麼。”瘦長漢子堅決地道。
“今天真是可惜了,機會如此之好,又讓那個妖人逃走。那妖人武功真是高強,與各位拚鬥這麼久,我又趁他不備,偷襲傷了他,還讓他逃走,以後要抓他就難了!”白衣女子嘆息道。
“少莊主放心,我們也傷了他兩個黨羽,到時候將他們關住,放出風聲,誘他來救,必可擒住他。”另一位臉色蠟黃的勁裝漢子道。
“這些人行為詭秘,又喜做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必是邪教妖人,他們自私自利,定不會為了幾個同黨而冒險救人。”白衣女子輕輕搖頭,吩咐四人將地上的三個同伴扶起,又小心將地上躺着的兩個灰衣蒙面人的布巾拉開,用麻繩綁住,一行人離開。
李文成待他們走遠,才從灌木叢中走出,見剛才一番惡鬥,地上血跡斑斑,心中嘆了一口氣,感覺今天的遭遇如做夢一般。
那白衣女人必是與自己差不多的時間藏入灌木叢中,如是要對自己不利,……,想到此,李文成頓時冷汗淋淋,江湖真是兇險!
想到那白衣女子,李文成又忍不住心中一陣亂跳。
抬頭望天,天色將晚,李文成趕緊往回趕。白衣女子是何人,那灰衣蒙面的妖人又如何做了甚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李文成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
這時,太陽落山,天已全黑,李文成滿腹疑問地往“綠竹軒”趕路,冷不防迎面衝來一人,到李文成面前才停住,差點與他撞了個滿懷。李文成心中一凜,想到白天的遭遇,頓時警覺起來。
此地離“綠竹軒”已是不遠,這人鬼鬼祟祟,莫不是壞人。李文成想到此,立刻擺開架勢。那人見李文成擺開架勢,“呼”地一拳便向李文成打來。
李文成側頭一偏,躲開這拳。他拳腳功夫甚是普通,只是學過些家傳強身健體的套路,於技擊搏鬥不甚精通,劍法倒是仰慕“詩仙”李白的風采,認真學了些把式。
這時手中無劍,李文成伸手向那人胸前按去,要將他推開。那人斜身避讓,手肘陡出,正撞在他腰間,李文成大叫一聲,痛得蹲了下去。那人雙手從李文成脖子圈過,用力勒住,李文成頓時覺得呼吸不暢,危急之中,李文成反肘后擊,着在那人腰間,擊了個正實,勒住李文成的手臂頓時鬆了一下。李文成趁機掙脫。
那人見李文成逃開,伸手抓他后心,李文成一閃,那人抓了個空。他又伸腳一勾,將李文成勾了個正着,李文成“噗”地一聲倒在地上。
那人似乎見李文成本事微弱,輕哼了一聲,就要離開。李文成心中大急,心道如是讓這“歹人”入得“綠竹軒”內,只怕不妙。便翻身一滾,滾到那人腳下,抱住他雙腳,使勁拖拉,這時李文成用盡全身氣力,那人不妨,頓時站立不穩,被拖倒在地,李文成立即翻身,壓在了那人上面。那人力氣比李文成大得多,身子用力搖擺,一下便將李文成翻倒,隨即將李文成壓在身下,雙手鎖住李文成脖子。
李文成立刻呼吸不暢,雙手拉住那人的雙臂,拚命擺脫。那人力氣甚大,李文成擺脫不掉,雙手漸漸沒了力氣,眼睛直瞪瞪的望着那人,那人臉孔與李文成面對着面,不過數寸,雖然天已全黑,仍能模糊看清。那人濃眉大眼,卻是那日在鬧市中趕走地痞的杜奕衡。
杜奕衡也看清了李文成,“咦”了一聲,鬆手放開李文成。李文成翻身站起,咳嗽了幾聲。他身上挨了一拳,又被勒住脖子幾次,也知誤解了杜奕衡,但心中不服,便道:“再來打過。”
尋常李文成於拳腳功夫並無並無爭強好勝之心,這時不知如何,氣血翻滾,猶自不想住手。杜奕衡道:“呸,你不會武功。”
李文成道:“誰說不會。”擺開架勢,雙臂交叉,往前一撩,右腳踢出。這是尋常習武者常使的招式,即可強身,也可攻敵。
杜奕衡從容應付,架住這一腳,左手虛晃,李文成側身避開,杜奕衡突然右手出拳,擊向李文成下顎,“呯”地一聲,正好打中。
李文成下顎一痛,退後幾步,又衝上前去,雙拳擊出。杜奕衡架住來勢,正要回擊,李文成一個矮身,橫腳勾掃,正中杜奕衡的腳跟。杜奕衡只是微微移動,並未跌下。李文成趁勢將他雙腳抱住,用力一扯,杜奕衡頓時摔倒下來。李文成撲身將他壓住,杜奕衡一手抓住李文成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側,腰身一擺,右手用力一推,便將李文成堆倒,又翻身將李文成壓在身下。
李文成也瞧出了些訣竅,學着杜奕衡的樣子,一手抓住他的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側,用力一推,將他翻身壓住。一時李文成在上,一時杜奕衡在上,兩人翻了十七八個滾,終於互相扭住。突然之間,二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都覺如此扭打十分有趣,慢慢放開了手。
杜奕衡站起身笑道:“你這是無賴打法,不過手腳倒是靈活。如是正面對打,你擋不過我兩招。”
李文成不服道:“那不一定。”撲上去又欲再打,杜奕衡搖手笑道:“今天不打了。上次見你頗有俠義心腸,還未知道你姓名呢?”
李文成道:“我叫李文成。”
杜奕衡自我介紹道:“我叫杜奕衡。”說罷又哈哈大笑起來,“剛才見你作勢欲打,還以為你是劫匪,莫名其妙就亂打一通,說出去笑煞人了。”
李文成也哈哈大笑,道:“今天還沒打過癮,不過目下我也打你不過,過些天再與你較量,定要勝你。”
杜奕衡一怔,也道:“好,夠有種,那下次再打。”
頓了一下,又道:“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現下落居哪裏?”
李文成一指“綠竹軒”的方向道:“現暫居那裏。”
杜奕衡哈哈大笑起來,“你住我家?”
李文成一怔,旋即心下瞭然,他也姓杜,必與杜博關係非同一般,便問道:“你是杜先生的甚麼人?”
杜奕衡自然知道李文成指的杜先生是誰,便道:“乃是家父。既然我們這麼有緣,那就交了你這個朋友。”
李文成也道:“好。”伸出手與杜奕衡單掌相擊。兩人有說有笑地往“綠竹軒”去,待到院門口,杜奕衡粗着喉嚨大聲叫道:“爹,吳媽,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也不等李文成,潑喇喇地往堂內奔去。
李文成也入得堂內。杜博朗聲大笑,拉着杜奕衡的手,欲與李文成作介紹,杜奕衡即道:“我們相識。”
“哦?”杜博疑惑道。杜奕衡與李文成便將二人相識過程一番說出。
杜奕衡撫須哈哈大笑,道:“衡兒,你這魯莽的性子真得改一改,若是出手太重,傷了文成,那如何是好。”
杜奕衡辯道:“所謂不打不相識!不打,便不知道真性子,這不,正好成了朋友。”杜博無奈。
原來這杜奕衡是杜博的第四子,杜博妻子前年去世,大兒子與二兒子則英年早逝,三兒子外出遊學,目下只有這第四子杜奕衡隨同乳娘吳媽留在身邊,對他甚是寵愛。杜奕衡自小性子活脫,不喜讀書,卻愛些拳腳功夫,杜博便將他送到江陵城內最有名氣的武館“百川道場”學武。杜博以為,天下必將大亂,讀書步仕,不如學些武藝,防身自保來得有用。
杜奕衡在“百川道場”學藝,出了些伙食錢,便住在道場裏。有時一連幾天,天天回家,有時則數日不歸。他這一回來,全家都大悅,做了一大桌豐盛的晚餐。席間,大家有說有笑,氣氛比往日生動活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