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無人可逃
本來回到公寓時就很遲了,於是到了下午兩三點的時候,露央沙和沐子才起床出門,兩人約好在課後再在尾花樹的住址附近匯合。
沐子操縱着實驗的單擺,有些心不在焉。
由於嵐斗的勤奮,總會給人一種帝都政經大學心理系只有他一個教授的錯覺,但實際上並不是,嵐斗在一眾資深教授中只能算是新人,所教授的變態心理學也屬於偏門。
不過這也是好事,嵐斗的課程遠比這些聱牙詰屈的要淺顯,因此會有其他系的學生來旁聽,不像這裏門庭若市,卻清一色全是心理系的學生。
即便是偶有爭論,觀點的角度也完全相同,因此就像是一種聲音的重複大喊,教授的,學生的,一切的。
每當單擺來回三十個回合撞在小鐘上時,沐子的腦瓜子都嗡嗡疼,她甚至懷疑自己成為了華生手中的小艾伯特。
直到課程結束時,她才擦了擦自己的汗水,拿着書和報告從實驗台旁起身,長舒出一口氣。
不過她感覺身後有視線,轉過頭見到是窗邊的一個一直沒有起身的女孩,她靦腆地低了低頭,沐子意會到了什麼,兩人露出了同病相憐的笑容。
這只是匆匆一面,她們並不相識,沐子還要向墨田區趕去,
“就在這邊。”
露央沙在街角的地方朝她勾了勾手,還朝提着大蔥蔬菜、購物歸來的阿姨微笑着點了點頭,很明顯她的消息都是到處打聽而來,她一邊將與手機上的地圖進行比對,一邊引路說道。
“其實還挺難找,在這片街區竟沒有幾個人知道尾花兄弟的事,直到我找到這位阿姨,才知道浪江公寓有一位姓尾花的租客。”
“和我想像中的有些不太一樣。”
露央沙喃喃着朝着目標走去,直到來到深色大樓的樓下。
她朝着一樓管理室的窗戶里看了一眼,掃了掃牆壁上掛着的備用鑰匙和桌上的攤開的記錄冊,便徑直地一路爬上了六樓。
此刻沐子隱隱約約已經感到有些不妙了,因為露央沙此刻和她迷上兇案時很像,她甚至有些懷疑露央沙是不是為了使自己思路清晰在自言自語。
露央沙趴在過道的護欄上向下俯瞰,轉頭看了一眼兩側的窗戶,又大致地用腳步丈量了一下同樓層的戶型,判斷道:“真奇怪啊,尾花樹單身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是獨居?”
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鐵條,在袖口的掩護下就開始撬起門鎖來,沐子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都忘了上前阻止。
“你從哪裏學來的啊!”過了一會她才醒過神來,“不就是看看.........我們也不是非要進去不可吧。”
浜地水族店殺人案的真相其實上沒那麼吸引她,至少沒有到這種地步。
“不進去怎麼進行獨立搜查?”露央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這是常識吧,說不定警視廳的那群笨蛋早來過一次了。”
隨着她的話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央沙竟然還毫無異常地和上樓梯的一家人互相笑着打了打招呼,然後把沐子一把拽進了屋裏。
一股淡淡的汗悶味撲鼻而來,狹小的佈局可以一眼可以望到房間盡頭的窗帘。透射進來的光線映亮了許多灰塵,其在沙發上空漂浮着彷彿勾繪成了一個人影。
讓沐子感到窒息的是,明明是通過不法手段進來的,露央沙此刻卻竟然一本正經地在玄關處脫鞋,不知道尾花樹先生回來后看見突然多出的並排兩雙女鞋會怎麼想。
兩個鶴小姐來訪?
沐子欲語難言,只能默默地拿出手巾擦掉進來的痕迹,並且用鞋套抱住鞋子提在手中。
畢竟她可沒有一個警視廳的父親,還是要為自己的後事着想。
在露央沙各種翻箱倒櫃的時候,原本下定決心什麼也不做的沐子,目光卻逐漸被客廳柜子上的照片吸引住。
這是一張很溫馨的一家四口的照片,國字臉嚴肅但嘴角微揚的父親、稍顯豐腴一臉幸福的母親,還有一個十三四歲大、一個六七歲的兩兄弟。
只不過此刻照片上卻看不出露央沙所說的尾花兄弟的相似,也許是因為弟弟顯得很瘦弱,臉色蒼白,雖然開心地笑着卻一股病懨懨的感覺。
扶着他肩膀有着長男氣概的哥哥則是身形很精健,看起來像是運動選手。
事實很快證明了沐子的猜想沒有錯,因為照片旁邊有一個掛着藍絲帶獎牌的獎盃,獎牌上刻着南相木初中長跑第一名,19××年。
但隨着沐子的腳步向右挪動,照片中弟弟的身影卻由時隱時現變得完全消失了,最後是被剪去了,整齊的修剪痕迹留下了底框內1/4的空蕩。
沐子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直起身來。
她見到了無數個尾花樹,已經成熟如同中年人的尾花樹,就坐在沙發上整理照片,耳邊只回蕩着剪刀交鋒之時“咔噠”、“咔噠”的聲響。
她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情感,因為她不曾有弟弟,也不曾與弟弟訣別。
她走過去,和那尾花樹抬起的雙眸對視着,一瞬世界天旋地轉。
“砰!”
她被蒙在了一層灰暗裏,背後卻映着光,但她看到拽着自己的手時,意識到是露央沙抓着自己一起藏到了窗帘后。
沐子很快意識到剛剛的門響緊張起來,是尾花樹回來了嗎?
啊!她早就知道不該這麼闖進來的啊,這哪裏是搜查啊,這叫非法入侵民宅啊!她看着腳下,更快哭了,因為窗帘只遮到了腳踝,得有多大心才會躲到這裏來啊!
她氣急地拿手上的鞋子去拍露央沙,卻很快地被抱住身子捂嘴控制住。
腳步聲愈來愈近,然後停下逡巡着。
什麼也看不見,沐子悄悄地掀開一角,只見到一個男人正坐在床邊翹着腿抽煙,腳上還穿着鞋子,隱隱瞥見的側臉比她想像中的要年輕。
只是那頭蓬鬆的捲髮和那張慵懶的臉和露央沙口中的成熟穩重劃上等號時,沐子的兩隻眼睛裏都出現了問號。
然後她看見了那男人單膝跪在衣櫃的前面做起了和露央沙一樣的事,一件件地把東西掏出來然後放進去,時不時地拿起什麼對着光,試圖分辨地更仔細,但那只是內褲上的花紋圖案,有點像血而已。
雖然沐子沒有側過頭,但她知道露央沙的臉紅了,因為貼着的臉頰燙得不行。看來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做的事有多麼滑稽。
男人也愣了愣,四周看了看很快地把內褲放了回去,舒了一口氣,喃喃道:“藏在什麼地方了呢?”
沐子聞言放鬆下的心情又被拉起,她想了想雙手微微撐在窗台上,提起了腳,為自己的狡黠和智慧感到了一股突如其來的自豪。
露央沙卻因她的動作感到姿勢格外難受,奇怪地指了指外面的男人輕聲道:“那不是尾花樹。”
‘這種事情你倒是早說啊!而且這也並不能改變你入侵民宅的事實啊!’
沐子不能將心中的話大喊出來,只能憤憤地踢了她一腳,也許是發出的小聲響被聽到,男人驚弓之鳥一般地回過頭,盯着窗帘,但一會後竟然又重新翻找起了各種箱櫃。
即便是他完全趴到地上通過床底望過來時,依然沒能看見露央沙坦然放在地上的腳。
沐子絕望地捂住臉,這種本事,可就別做什麼小偷了,實在屈才,趕緊收工大家都好走人。
正當她如此想着的時候,男人伸手探着床底不知道摸到了什麼,只聽見膠帶被撕掉的聲響,男人再度站起時手裏多了一把手槍。
玩笑般的想法都遠去,沐子屏住呼吸,腦海中一瞬間全都亂了,耳邊同時也傳來露央沙變得緊張的心跳。
男人嘴角勾起,熟練地檢查了一下保險,然後別在了腰后。
眼見着他朝着門的方向離去,卻又急急地退回了屋內,然後衝過來一把掀開了窗帘,鑽了進來。
突然迎面,三人都愣住了。
然後在很快的時間內,男人去掏槍,沐子去阻止他,一番無聲地打鬥之中,露央沙竟然抓住了在空中跳躍的槍柄,她連忙將槍調轉過來,顫抖的槍口對準了男人。
“我投降!”
男人立時舉起了手,沒什麼比新手、甚至是女人的新手拿槍更讓人感到可怕的了,她們很容易因緊張而叩到扳機並且連連開槍直到掏空彈夾,法醫看屍時都會覺得慘不忍睹。
窗帘飄揚,狹小的空間擠了過多的人,卻一片寂靜。
這時門鎖的響動聲更加清晰可見,沐子感覺快要窒息了,當然這不是因為男人抓着她的衣領,她也抓着男人的衣領。
而是,還來?
“鎖怎麼壞了?”
困惑的聲音伴隨着腳步聲步入屋內,通過露央沙的表情,沐子知道了這個充滿成熟感的陌生人的確是尾花樹,但現在是不是其實已經無所謂了。
只聽着門“砰”地一聲合上,汗水從窗帘后三個人的額頭上滴下,尾花樹還在沙發上脫着襪子。
詭譎難明的形式,分不清的敵友,危險的武器和人物,遠離地面的狹小房間。
這裏,隨時有可能演變成一場.........
密室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