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這一段時間,農村裡又要忙一陣子,寒露時節採摘油茶,然後收割晚稻,油菜播種等事;文哲之家的油茶採摘后,多時晒乾,擇好了茶米,待去油榨打油了。最近晚稻也收割完畢,只剩下油菜播種,撿棉花等不太緊急的農事了。

這一天,又是鎮上的集日,春水和三叔照例去趕集,到了場上玩了一會,又看到供銷社牆上貼有廣告,廣告內容,又是鎮花鼓戲劇團回鎮演出。春水心裏有些激動了,因為,終於又要看到沈妍雪了。雖然,這一直來,春水從未收到過妍雪的回信,但他想,不管怎樣,只要能看到妍雪,他就心裏感到欣慰。

三叔說:“春水,你又能看到沈妍雪了。今晚上你去看戲,我看戲不成,我等下要買點東西到你三嬸娘家裏去。”

春水說:“哦,三叔,那你到三嬸娘家裏去嘛,晚上我自個兒看戲去。”

三叔果然先去了。春水獨自還在場上轉悠,“文春水。”忽聽有人喊他,他看時,原來是才哥,春水好高興,上前說:“喲,是才哥啊,劇團又回來演戲了?”

才哥笑道:“劇團昨天下午回來,太晚了,沒吊幕。剛才把幕吊完了,我才到場上來逛一下。”

才哥忽然笑問:“春水,你想不想進劇團?”

“想呀。”春水感到一絲驚喜,莫非才哥能介紹他進劇團?連忙說:“才哥,劇團要不要我呢?”

“怎麼不要?你這樣的人才,劇團要的,我保證,只要你願意進劇團,我推薦你。”才哥說。

春水雖然高興,但想起去年考演員的事,又怕自己還是進不了劇團。於是同才哥說了去年考演員的事,才哥說:“那次我還沒進劇團,後來不久就進了。你的人才,你的文藝基礎我都曉得,那次是你感冒,才沒考起。要什麼緊?春水,你現在隨我去,你的文藝基礎我曉得,不用考,我直接同團長推薦你,團長是我叔叔,團長會瞧得上你的。”

春水喜道:“好哇,要得,才哥,那你帶我到劇團去試一下。”

才哥果真帶春水到劇團去,到了劇團駐地鎮影劇院,春水看到戲台上五顏六色的幕都吊好了。燈光下,有兩個演員在練戲。沒看到沈妍雪。他隨才哥上了戲台,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在木箱子裏翻東西,才哥上前喊道:“叔叔,你找什麼東西?”

中年男人說:“我剛找鼓槌和鑼槌,現在找到了。”

才哥轉臉對春水介紹,“春水,這個是趙團長。”

春水連忙稱呼,“趙團長好!”

趙團長對春水微笑了一下。才哥說:“叔叔,他叫春水,我的同學,我的朋友。我介紹春水來進劇團的。”

“進劇團好啊,看他一表人才,應該愛好戲劇吧?”趙團長說。

才哥說:“春水很聰明的,學校讀書時候,他的歌就唱得蠻好聽的。”

才哥忽然又問春水:“春水,我聽說,你和你三叔在家裏學拉二胡是嗎?而且,你還學過鑼鼓響器?”

春水笑道:“才哥,拉二胡,我才學拉了幾首簡單的歌,我不會拉花鼓戲。是的,我學過鑼鼓響器,我學的是打鈸。”

趙團長遞過一把二胡給春水,說:“你拉首歌我聽看?我現在後台樂隊還差一個拉二胡的,看你行不行?”

春水接過二胡,於是拉了一首《北國之春》,拉完后,趙團長說:“你的二胡還是有基礎了,這樣吧,你乾脆不到台上學唱角,你有基礎,就在場面樂隊上,學拉花鼓戲二胡,還學打鈸。我教你。”

“要得。”春水高興地說。

才哥說:“場面樂隊上本來就還差人了,差有基礎的人,沒基礎的人學樂隊是不容易的。我也覺得春水就在場面樂隊好,我打鑼,春水打鈸,春水還拉二胡反弦。叔叔,你培養春水將來拉主胡。”

“是呀,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培養春水將來拉大筒主胡,我看他還聰明。”趙團長又說:“春水,你現在回家去,馬上把棉被行李弄來,早點來,晚上要唱戲。”

才哥說:“春水家離鎮上又不遠,好近的,很快的,可以趕來劇團吃中飯。”

春水笑說:“要不這樣,我家很近,趙團長,你和才哥到我家去吃中飯,應該沒影響吧?”

趙團長說:“我不去,我離不開劇團的。趙才可以去,但要早點來。”

春水於是邀才哥一起回家裏去。

春水回到家后,同父母說了進劇團的事,文哲之說:“好嘛,你在家裏成天痴痴獃呆,到外面去鍛煉一下也好嘛,好像古人說的話,去外面學點乖嘛。我同意你進劇團。”

吃過了中飯,春水開始收拾行李,小梅幫着折衣服,文哲之拿一個皮箱過來說:“這是我朋友送給我的新皮箱,我一直沒用,正好你拿去用,到外面方便些。”春水接過皮箱開始裝衣服。

才哥說:“春水,你就帶蓋被,我有墊棉,我倆個睡。我原來和我堂弟睡的,我堂弟昨天回去了,他說不來劇團了。就是趙團長的兒子,他還小,不懂事,一時想來,一時又不來。”

春水笑道:“要是你堂弟過幾天又來呢?”

“讓他和他爸爸睡去。”才哥說。

收拾完畢,春水背着皮箱,提着銻桶,才哥幫背着蓋被子,往劇團去。

到了劇團駐地,往票房旁邊樓梯上二樓宿捨去。才哥兼做電工,還管戲票,他的東西很重要,所以,劇團每到一個地方,才哥會單獨找間房開鋪。他不住大宿舍。

才哥把春水帶到他宿舍,開始開鋪。開好鋪后二人出來,正好看到沈妍雪,和一個女演員走出女宿舍。春水的心裏跳動起來,妍雪還大方,微笑着喊一聲,“哎呀,是春水呀。”

才哥笑說道:“妍雪,春水現在進劇團了。”

“啊,進劇團了,好呀。”妍雪笑着說,她對春水看了一眼,然後和女演員去了。

才哥忽然說:“哦,春水,我們還是進宿捨去,我寫花鼓戲譜子給你,你先學拉二胡反弦,用g調拉。”

春水隨才哥進了宿舍,才哥說:“春水,要不這樣,你拿出紙筆,你自己來寫,我給你說譜子,我的字寫得太差了。”

春水笑道:“才哥你謙虛,你的字寫得好啊。不過,我自己寫,可增強記性,也好。”

於是,春水拿出筆和紙,才哥開始給他念譜子,春水開始記譜;正宮調,悅調,陰調等……

晚上演戲,春水因有基礎,才哥寫的譜子也背得一些了,他拿起二胡伴奏反弦,趙團長自己拉大筒主胡。趙團長說:“春水,慢慢進步的,你拉二胡反弦,跟着我大筒主胡趕就是,主要是合著板拍就行。”

戲演結束了,演員們都去卸妝;春水和才哥到廚房弄水洗好了手臉,泡了腳,然後回宿捨去。躺在床上,二人說知心話,春水把對沈妍雪的感情同才哥說了,才哥笑道:“春水,你和沈妍雪的事,你不說我也曉得呀。”

春水說:“才哥,你說,我和沈妍雪能成嗎?”

才哥說:“婚姻的事,是要靠緣分的。但你說,你給她寫了幾封信,她沒回信,畢竟她是丫頭,她肯定謹慎,沒回信,也可能在考慮你呢?”

二人說著知心話,不知不覺睡着去了。

春水進了劇團,有一種全新的感覺,他發現,劇團真是個美人窩,全劇團有四十來號人,百分之八十都是青年人,男演員個個相貌堂堂,女演員個個如花似玉,漂亮好看。女演員中最突出的有幾個,沈妍雪風姿出眾自不必說。還有一個是女扮男裝的小生演員,叫周四姐,是全劇團的頂樑柱,她兼任舞台監督,不僅長得漂亮,而且是全劇團被譽為的金嗓子,唱腔特好聽,她芳齡約二十歲,多才多藝,人品又好,劇團上下都很尊重她。因她在家中排第四,家裏比她小的都叫她四姐,後來在劇團比她小的也都稱她四姐,其實她的本名叫周淑嫻。春水進劇團后也稱她四姐,她待人好,不驕傲,她也欣賞春水的才華。

還有一位是演小花旦的演員,名叫劉碧雲,芳齡約十六、七歲,生得貌美如花,嬌小玲瓏。

還有一位是演青衣旦的演員,名叫李如雪,生得妍姿艷質,楚楚動人,芳齡約十七歲。

劇團在鎮影劇院演了幾天戲,又要搬遷了,這天劇團吃過早飯後,趙團長安排,男演員全部下幕,女演員折衣服裝箱。說裝道具的車馬上要來了,動作要快點。劇團全體演員便迅速去忙。一會兒,下幕,折衣服,裝箱全部完畢。待了一會,一輛大貨車開到影劇院大門前了,王副團長喊道:“男演員全部都來上道具。”於是,男演員們便開始緊急搬運道具上車,大箱子,小箱子,公案桌,屏風等;又來了一輛小四輪車,趙團長喊女演員們趕快收拾棉被行李上車,這輛車是專載演員和棉被等行李的。女演員們都上車了。男演員裝好道具后,也提了自己的行李上車。完了后,兩輛車啟動開走了。

汽車在國道柏油路上行走一會後,分岔路轉彎往山鄉公路上行走。彎彎曲曲的山鄉公路,路面是砂石,兩邊都是樹林茂密的丘陵山地,又行走半個小時,到了一座戲院大門前停了。趙團長安排,男演員趕快下道具,然後在戲院內把幕吊好,晚上要演戲。春水看到,這戲院比他家鄉鎮影劇院規模小多了,外觀也沒有他們鎮影劇院漂亮,估計是個村級戲院。果然,一面下車搬道具,一面聽才哥說:“春水,這個戲院是個村級戲院,這個村叫劉家村。是劉碧雲家鄉的村子。走了這麼遠的路,還是沒有出縣的。這個劉家村是我們同縣鄰鄉的邊緣村。別看這個村子戲院條件差,這裏當地村民特別愛看戲。去年也是秋天裏我們劇團來這裏演過幾天戲,演了一個星期,開始三天,天天生意好,天天擠破門,座位票賣完了,還賣站票。”

“劉碧雲的家鄉村子?”春水問。

才哥笑說:“春水,你還不曉得,我們劇團的演員大多數是我們本鎮的人,但還有幾個是鄰近鄉鎮的人。劉碧雲就是這個鄉的人,這裏到我們鎮有班車,這裏到我們鎮彎彎曲曲的山路應該有四、五十里。”

“哦。”春水應了一聲,和才哥抬一口大木箱子,又說:“才哥,我看這裏的山,比我們鎮境內的山要大哩。”

才哥笑說:“我們鎮境內算什麼山?都是些小丘陵。這裏劉家村離浮丘山不遠,才幾里路。浮丘山是我們縣境內最高的山,海拔六百多米,而且是連着鄰縣大山的。”

一會兒道具下車搬運完了,又開始吊幕,才哥又去弄照明電等。

才傍晚七點鐘,果然,售票窗口開始很擁擠,戲院大門前平台上好多人。售票房內,才哥一個人在賣戲票,忙不贏了。趙團長來看了下,急忙去安排,對春水說:“春水,你趕快到票房幫趙才一起賣戲票,今天人多,他開始忙不贏了。”春水趕急到票房來了。只見窗口邊根本沒排隊了,小小的窗口一下伸進五隻手,每隻手都拿着錢要戲票。才哥看春水來了,說:“春水,我收錢,你發票。”春水開始趕急發戲票……

大門口很擁擠,有些沒買戲票的人想混進去看戲,一看就知道是這村裏的一些小混混。趙團長又急忙安排加人守大門,今晚沒角色的男演員和角色上場遲的男演員都來,王三兒和劉喜兒今晚沒角色,都安排來了。吳志軍的角色上場遲,也來了。忽然大門口吵吵鬧鬧的要打架,村裏的幹部趕快來制止了。

戲是八點鐘開演,只差幾分鐘了。此時,外面沒幾個人了。而戲院內觀眾爆滿,有許多觀眾沒有座位坐了,只好站在走廊上看。王副團長來接替才哥和春水賣最後零星觀眾的戲票。春水和才哥進戲院內去了,上到台上,才哥拿了鑼槌準備打鑼。春水打鈸和拉二胡反弦。八點鐘到了,趙團長親自司鼓指揮開始響鬧台。周昌文和劉文把紅色大幕拉開了,演戲開始了。

第二天,天氣晴朗,晴旭高照。湘北的晚秋,晴好的白天,仍然不冷不熱,清舒宜人。這個戲院條件較差,戲院內沒有專門的廚房,宿舍里都是些爛床位,演員們都自己修補床鋪,斷床腳的就用磚頭墊;才哥和春水仍然找了間小房開了鋪。廚房就租用隔壁私人家的。劇團里吃過了早飯,演員們都在人家的曬場上玩。劉導演招呼,前幾天剛招的幾個新演員要學戲排戲。劉導演是個五十幾歲的中老年人,但他身體很好,稍胖的體形。只見他手持一柄木質戲劇用刀,對新演員說:“先教你們學台上站手下的動作。”他先做了一個示範動作,然後跨步向前走,平端着刀,一手向前推着,嘴裏念“咣兒來呔!咣兒來呔!……”他跑了一圈,要新演員跟着學跑,幾個新演員於是跟着學跑起來。春水剛也要跟着去學,趙團長喊他,“春水,你要學琴。”春水轉頭看到趙團長正提着一把胡琴站着,春水於是轉身跟着趙團長走,來到曬場邊一棵桂花樹下,才哥從屋裏搬了幾把靠背椅子出來了,春水和趙團長坐下。趙團長把胡琴給春水,春水接過胡琴持弓開始拉,趙團長於是指點,手把手兒教春水先動這個指頭按弦,再動那個指頭按弦。春水暗暗好笑,心想原來趙團長不懂簡譜。但他忍住笑說:“趙團長,我自己學拉,前天四姐也給過我譜子的,四姐給的譜子是:柳京娘、小開門,還有倒板。”

“哦,要得,你師姐不錯的,你師姐有文化,懂簡譜,你多跟她學。春水,你莫笑我,我書讀得少,不懂識簡譜。過去我學胡琴都是聽音動手指頭。”趙團長說。

春水暗想,也難為趙團長,不懂簡譜,竟然聽音動手指頭也把大筒拉得那麼好。

春水開始拉琴,才哥也坐在春水邊聽他拉。

劇團吃過了中飯,春水獨自在戲院旁邊小路上散步,遇到劉碧雲,劉碧雲笑道:“春水哥,我剛才在那邊玩,遇見幾個昨晚上看過戲的觀眾,你猜他們說什麼?”

“他們說什麼?”春水問。

“他們問我,你們劇團怎麼有個丫頭拉二胡呀?我說沒有,哪有丫頭拉二胡?他們遠遠的指着你說,那個就是昨晚上拉二胡的丫頭呀。我忍不住笑了,對他們說道,那個不是丫頭,是個男兒。他們還不信,一個老媽子說,哪裏是個男兒呀?你哄我,明明是個留短頭髮的丫頭,頭髮雖然短,但比男兒的頭髮還是要深長些。白凈的麵皮,好秀氣的臉,穿一套灰色的小西裝,又齊整,又講究。肯定是個漂亮的丫頭呀。我又笑着說,那是春水哥,長得漂亮,一表人才,但真的是個男兒,不過比別個男兒愛講究些。”劉碧雲笑說。

忽然,小欣妹又跑過來笑說道:“春水哥,你猜那邊幾個觀眾說什麼?”

“他們說什麼?”春水問。

“他們問我,你們劇團拉二胡的,到底是個丫頭?還是個男兒?我說是個男兒。他們又說,那他和台上唱花旦小姐的是不是倆兄妹呀?我說不是。他們說,不是?怎麼長得那麼像呀?我也回過神來一想,哎呀,是的呀,春水哥,你和沈姐是長得很像相呀,你們是有夫妻相哩。”小欣妹笑着說。

春水的心裏頭像有一根琴弦忽然被撥彈一下,琴弦在心裏發出顫音。他對小欣妹嗔道:“你個小啄蛆的,也跟着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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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水悠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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