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
林世隱是個釣魚迷,雖然日子緊巴,但他捨得花錢買齊一切漁具——漁具包、魚漂、魚鉤魚線、抄網以及五六根長短不一的魚竿。這些花銷,施玉兒從來沒說過什麼。
其實林世隱之前一直喜愛寫作,他文采很好,在上中學時就可以看得出,那時候一周兩節作文課,他第一節趴在桌子上構思,老師知道他的習慣,不去叫他,也不叫別的同學打攪他;第二節課開始動筆,一氣呵成寫成,並且有很多文章都登了校報。
甚至於結婚後,他也寫了不少散文投到報社,得過些稿酬和讚譽。有了林循志后,花銷太大,便沒了時間坐下來創作,不然,他日後可能會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
所以現在有空也沒想過費些工夫搞搞文學,能帶著兒子釣魚就很滿足了。
一般在早上出發前,他除了收拾自己的這堆寶貝,還要為那台老式收音機備兩節新電池,燒上一壺茶,買一包方便麵。
水庫沒多遠,離鎮子也就六七里的樣子。這一路上,他左手提着漁具包,右手提着收音機和茶壺,肩頭上還坐着林循志。
這時候林循志是最開心的,他把肚子附在林世隱頭上,一邊興奮的揮舞着胳膊,一邊聽爸爸給他講故事。他身子隨着林世隱的步伐顛簸着,感覺自己好像能飛起來一樣。
那時,他覺得老爸是世界上最強壯的人,因為他那兩條胖嘟嘟的胳膊連那個漁具包都提不起來。
到了水庫,林世隱先選好位置,然後在身後挑一塊草地給林循志,打開收音機,就撒窩子專心釣魚了。
林循志則吃着方便麵聽着收音機,渴了就從茶壺裏倒水,他往往是聽着收音機就睡著了。收音機裝的是1號電池,電量大約能支撐到中午,所以下午的時候,林循志就自己摸索些東西玩,要麼是逮幾隻螞蚱用狗尾草串起來,要麼用水和些泥巴捏坦克,要麼拿根棍子在地上的洞裏戳戳搗搗。
這一天裏,只要能釣魚,林世隱可以不吃飯,而且到傍晚收攤回家的時候,漁網裏也已經是滿滿半袋子各種各樣的魚了。
水庫里魚種類很多,最多的是鰱魚、鯽魚、草魚和武昌魚。
到家的時候,像鯽魚、泥鰍和黃鱔這種生命力頑強的魚一般都不會死。這麼多魚林世隱一家人肯定吃不完,他還能拿出來賣掉一部分,剩下比較小的就養在瓷水缸里,每天擇兩條給林循志燉一碗湯。
一天,父子二人又來到了水庫邊,恰好林世隱選的位置附近有片林子,他給兒子摘了一捧野柿子,然後就出了林子——枝葉會掛到魚線。
林循志當然不挑剔,吃地滿手滿臉的橙色汁水。
傍晚時分,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嘟嘟~”的汽笛轟鳴聲,林循志呼隆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看到一艘柴油機小漁船正緩緩行駛着。顯然這個玩意兒對他來說太有吸引力了,他直勾勾地盯着,船往遠處飄,他也沿着岸邊走。
無暇顧及腳下各種各樣的小蟲子,還有枯樹枝被踩斷時發出的“咔啪”聲,他只是向前邁動着雙腿,甚至連路都顧不得看了。
林世隱拉出一條十光皮之後,才發現兒子沒了蹤影,瞬間,背後一層冷汗就打濕了襯衫,這時他才想起來剛剛過去一艘漁船。他猛地扔下魚竿,沿着漁船行進的方向狂奔,一邊往水裏看,一邊大喊着“林志、林志!”
“撲通”一聲,林世隱一跟頭栽在地上,他倒吸口冷氣,也沒多想,爬起來接着往前跑,直到感覺有什麼東西沾到睫毛,擋住了視線,他才用手抹了一把,竟是滿手背的血。
他啐了口唾沫,把手上的血在襯衫上抿了把繼續跑着,在繞過一個土坡之後,總算看到林循志正獃獃的站在岸邊,不遠處,漁船已經停在水面上了,漁民正佝僂着腰收漁網。
“這球娃!”林世隱喘着粗氣,笑了下,走過去朝他後腦勺上使勁拍了一巴掌,林循志扭頭滿是驚訝的表情,手裏還拿着半拉沒吃完的柿子。
林世隱拉着他走到水邊,給他洗了手和臉,然後把自己頭上的血也清洗乾淨。
此時,西面有兩座青山相互重疊着,帶着些朦朧的羞澀,夕陽在山後露出半邊臉,整片天和整片水面都是紫紅色的,不時有幾隻魚跳出水面,閃爍着銀光。岸邊,一個父親正拉著兒子的手往回走。
到小樹林的時候,那條十光皮已經死了,身上還沾着些灰土,林世隱拿起它,想了想,甩手扔進了水裏。然後收拾好自己那套寶貝,便帶着林循志回家了。
第二天,林世隱醒來后發現自己額頭上貼了塊透明膠布,他齜牙咧嘴地撕了下來,笑罵聲“這球娃!”然後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從地上撿起來重新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