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家五郎
紀國公府已經忙成一團,除去莊子上的下人、府上門客還有護衛外,府中負責內院做事丫鬟婆子總管等足足有五六百人,能讓這麼多人忙活,可見府中一定有大事發生,若是待客的話,那這個人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后廚也忙得火熱,光是肉食就有幾十種品類,天上飛的,水裏游的,或是西域野味珍饈都是常人所難以見得的。就連后廚的庖廚雜役也有好幾十人,由五湖四海的各地名廚組成,就算是雜役身上穿的布匹也比尋常人家過年穿的好,個個手腳麻利,做工嫻熟。
一個瘦骨嶙峋,面色蠟黃的瘦弱小女子從角落裏竄了進來,她的眼底發青應該是營養不良導致的,她的衣衫破舊且短小,雖然她有些發育不良可這衣服實在是不合體了,這衣裳明眼人也可以看出是去年的舊衣。
見眾人都在忙活,那小女子就走到一個婦人的身前小聲地試探道:“莫大娘,府中是有喜事?”
莫嫂正在洗菜,頭也不轉,瞥了一眼紀宓,繼續幹着自己的事說道:“貴人的事與你無關,也是你運氣好,當下大家都正忙,那邊桌子的陶碗裏有兩個饅頭,你自己拿去吧,別來擾我做事,若是主母知道了,你我都別想好活。”
“多謝。”
紀宓小心翼翼地往桌子那邊靠去,打量着四下的人,見眾人都在忙着手下的事便偷偷地將饅頭塞進了自己的衣袖裏,竄出了廚房。
其實各個主人的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廚房,也有專用的庖廚,只是現下不一樣,大部分庖廚都聚集在了這裏準備一場奢豪宴席。
紀宓走在偏窄的長廊里,這裏少有人來,也是難得的清凈。紀宓坐在角落裏啃食着好不容易得來的饅頭,此時有兩個婢女經過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我剛剛去上院的時候看到蘇姑姑了,我見她拿着食盒進了敏國府,說是送了玉露蓉沙糕。那糕點是老太君廚房特有的,就連惠妃娘娘當年想吃都沒有做呢。”
“這糕點當真稀奇?”
“說是食材難覓,需要費許多時日,且工序複雜,對庖廚的技藝要求極高,當真是難得呢。”
“這老祖宗也捨得?”
“你新入府不知其中緣由,那可是老祖宗的嫡孫女,老祖宗當作心肝寶貝呢。那位大小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自小嬌慣壞了,若不是因為小姐十歲那年生了重病,大爺才捨不得把她送到莊子上呢。現下,她應該快回來了,這府里指不定又要出什麼新奇事呢。”
“那位小姐當真是好福氣呢。”
婢女的聲音隨着她們遠去的步伐漸漸消失,紀宓不覺冷笑,同樣是老祖宗的孫女,她要回來就要驚動數百人,廚房裏的珍饈都是為她準備,她吃的是珍貴的糕點,而自己卻啃着冷饅頭,還覺得香甜,為了保命還要謹小慎微地去討好下人,真是可笑。
羅家村
夜幕降臨,皎潔月光散落在村落,遠遠地還能聽見狗吠的聲音,窗外的雞冠花開得明艷,涼風吹進屋裏甚是涼爽。就着昏暗的燭火,紀孟姝正趴在床邊細細地打量着床上的男人,又彷彿是欣賞,不時忍不住唇角上揚,小聲道:“食色,幸也。”
床上的男人說是絕色也不為過,他的睫毛細長,鼻樑高挺,五官角分明,眉峰充滿着英氣,與貴氣公子不同,他身上多了一分少年的硬氣和倔強。就算是和眾多師兄弟呆在一起,“閱男無數”k的紀孟姝也會覺得,這樣的絕色確實難得。
“母妃,母妃...”顧離塵身上纏着布帶,他的傷口有些發炎了,整個人都有些發燙。他的聲音很小,像是在呢喃,紀孟姝聽得也不甚清楚,剛想要湊近去聽。
一雙眼睛就睜開了,被嚇到的不僅是紀孟姝,看到一副奇醜無比的皮囊,顧離塵也嚇了一跳,扯動了傷口,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額頭上也露出了細密的汗。
“你別動,若是丟了小命,可與我無關。”
“這是何處?那妖獸呢?”
顧離塵打量着四周,眼睛定定地盯着紀孟姝。
“這是離御城有二十里地的羅家村,妖獸被嚇跑了。”
紀孟姝輕描淡寫地答道,轉身提起桌上的水壺往水杯里倒水。
顧離塵一臉不可置信,對眼前這個女子充滿了懷疑。紀孟姝把水杯遞給了顧離塵:“給你,你唇角已經乾裂了,喝口水吧。見顧離塵有些遲疑,她繼續說道:“放心,沒毒,我要是想要殺你,你就不會在此刻醒來了。”
顧離塵將信將疑地接過了水杯,喝了一口水:“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只是偶遇我可不信,何況你的功力不淺,若不是牽扯門派,怕是無人可信。”他聲音冰冷,就要像要談條件一樣。
“我說過只是偶遇,我這個人向來不想欠人人情,你救過我一命,我現在也救了你,自此我們便兩不相欠,明日我們便分道揚鑣,互不打擾,我不關心你的身份,你也不必打聽我。”
顧離塵看着眼前這個小女子,這女子說是奇醜無比,但是那雙狐狸眼甚是魅人,雖穿着尋常衣物身份素凈,但遠遠看去這身段也是少有的美人樣。怕是用了易容術,顧離塵自小便在外做質子,為了活下去,也喬裝去過不少地方,這易容之術,雖然可以改變聲音樣貌。若是想要改變原來的骨骼形態,還須出神入化才可。不過她的易容術想要瞞過常人也尚可,畢竟出門在外,遇見功力高強的熟人也是不易的。
想來也是不想暴露身份的路人客,應該是不小心卷進來到,若她不想說,顧離塵也不會多問。
“對了,這屋子的著大娘從山上挖了些山芋,滾了白水煮的,軟糯香甜。這裏還有些野菜粥和泡菜,你應該一天也沒吃東西了吧,快嘗嘗。”
紀孟姝把食物用木板端了給顧離塵,放在了床邊的木凳上。
紀孟姝拿着一碗野菜粥,一臉期待地遞給顧離塵:“快用點吧,很可口的。”
見顧離塵行動有些艱難,紀孟姝看着顧離塵腰腹和右手胳膊上的布帶,便明白了。
“公子,我見你不便,不如我喂你可好?”
顧離塵有些遲疑,自他記事起只有他的母妃還有奶娘郭氏餵過他,還沒有別的女子餵過呢。
“不必,我自己便可。”
“你不必逞強了受了傷就好好養着,還好你傷的不是腿,不然就要討擾別人許久了。這裏不是我家,你我不便在此久留,若是禍及村子裏的人那就罪過了。”
說著紀孟姝便拿着勺子,將粥盛給了顧離塵,聽了紀孟姝的話,若是自己拒絕,那便顯得自己矯情了。於是乖乖地配合紀孟姝,顧離塵都覺得自己不想自己了,人們口中的人屠,怕是沒有人相信一匹野狼會乖乖的聽一個少女的話。
過了半晌
“你的手法很嫻熟,你好像很擅長喂人吃東西。”吃飽喝足的顧離塵,好像對眼前這個少女多了一絲好奇。
“那當然,我師弟...我弟弟也愛舞刀弄槍經常受傷,所以習慣了。不過你這話像是在欺我。”
紀孟姝有些生氣,自己好心幫他,這人居然拿自己打趣。
“你既不讓我打聽你,那我便叫你阿丑吧。”
阿丑?紀孟姝一聽更加氣不打一處,換作現在稱他是鋼鐵直男也不為過,不過紀孟姝還是安慰自己,江湖兒女不問出處,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她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在家排行老五,你可叫我五郎。”
雖說稱郎君是在正常不過了,但紀孟姝在山上生活多年,“五郎”這個稱呼倒也稀奇。
此時一個腰背稍許佝僂的婦人進了屋子,那婦人面色焦黃,因為長期勞作,日晒的緣故,皮膚乾燥粗糙,眼角和額頭也佈滿了褶皺,說是少婦怕是沒人信。
“喲,郎君,醒了?虧了你家娘子心細,找到了這裏,還識草藥,這才止住了傷口。郎君這是有富了。”
紀孟姝送顧離塵過來的時候,為了不引人懷疑,就順着著大娘的話圓了回去,因為他倆長得不像說是兄妹也不會有人相信,且他們年齡差距不大,便稱是回家省親遭遇了山匪,顧離塵的衣衫也破損了,常人也不會一看兩人衣服料子品相的不同。
“哎呦,我家五郎終於醒了,差點急死我了,多謝大娘收容我二人,大娘的恩情我們無以為報啊。”說著紀孟姝拍着顧離塵的肩,一臉劫後餘生欣喜地看着他,下一秒,有握住着大娘的手表示感謝。
著大娘是老實本分的農家人,也熱情好客,十分善解人意:“不如你二人就在我家中住上半月,再走也不遲啊。”
“大娘,我二人出門省親事發突然,家中也無人知曉,若是家中阿爹阿娘還未見到我二人怕是要着急了,阿娘身體不好,若是着急病倒,倒是我二人的不是了。還沒來得及好好侍奉阿娘,我們不想做不孝子孫。”
說著,紀孟姝用衣袖佯裝拭淚。著大娘見狀也不便多說什麼,於是便不再挽留。
“更深露重,我是給你們送棉被的,我也不便多打擾,你們早些休息吧。”
說著著大娘指着剛剛進來時放下的棉被,轉身合上門離開了。
顧離塵一直觀察着二人,紀孟姝可以說是好演技,這丫頭古靈精怪,也是圓滑聰敏。
“娘子與我同眠?”
顧離塵側着臉,燦然笑道。
這傢伙也會笑?紀孟姝心裏想着,不過他笑起來真是好看,好像山間的雲霧也會因他的笑了消散,雖然他身上戾氣重,不過他笑起來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不過是個俊俏的少年郎罷了。
紀孟姝看得有些出神,轉眼便說道:“五郎放心入眠,你是病患,我靠椅而眠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