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是你
“是你?”
紀孟姝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頭現在還隱隱作痛,就好似剛剛經歷過什麼翻江倒海的陣痛般,整個身體也顯得愈加地虛弱無力。
可眼前這個人影,雖說是迷迷糊糊,但漸漸清晰的輪廓和臉龐,更加像是她常在夢中夢到過的那個人影。
記憶中的那個人,常常在一棵梨花樹下撫琴,漫天梨花散落,可只有他一個人形單影隻,看上去十分的落寞孤寂,讓人疼惜。
“白衣郎君?真的是你?”
紀孟姝用有些干啞的嗓子,再次問道,這次彷彿是確認,看似是問,實則示肯定。
她不禁環顧四周,這個地方很安靜,除了眼前這個男子與她,再找不出第三個人。
而她的身上也早已被披上了一身裘皮大衣,她細細觀察自身,自己依舊是穿戴整齊,除了頭痛還有身上的無力很可能是藥物所致,並無其他異常。
“我不是告訴過你,這輩子都不能再入宮了嗎?看樣子你終究是食言了。”
顧言琛看紀孟姝的眼神並沒有柔和許多,還是帶着冰冷的語氣和嗓音,但不至於冰冷刺骨,也不至於讓紀孟姝覺得威脅。
紀孟姝強撐着身子挺起了身,現下是恢復了些體力,但也並未完全恢復,加之之前受過重創,她的身子不免也虛弱了一些。
“郎君,想要作何懲罰?這次終究是我失約了,現下便是失信於你了,是我欠你的。如今我有非做不可的事,自是兩全不了的。”
紀孟姝聲音不大,但仍舊就能聽出她語氣中的些許愧疚。她不怕眼前這個人,但眼前這個人她終究是虧欠了他。
“看來你所說的那件事是非做不可了?”
顧言琛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只是詢問,但卻是自然地背過身去,看不出神色。
“事情我已經開始做了,也便是失約了,落子無悔。若是郎君能解氣,別的懲罰我自是會接受的。”
紀孟姝隨即緩緩地站起了身,她的語氣中帶着肯定,透着一絲倔勁兒。
她望着眼前男子的背影,有一瞬間又好似不忍心繼續說下去,那樣一種隱隱的心痛,透着複雜的酸辣味,紀孟姝也說不上來。
“真的什麼懲罰都接受?我若是想要你的命呢,你也肯給?”
顧言琛只是微微冷笑一聲,不知是笑她太天真,還是笑自己太較真。
“有恩報恩,有怨抱怨。我先是誤闖了你的凈地,領走了你心愛的梨花樹,如今又失約了。定是要受到某種懲罰才能讓你解氣的,但我從未想過你會要我的命,我也知道你是不會殺我的。”
紀孟姝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並無畏懼之意,反而是一臉心平氣和地娓娓道來。
“哦?人心可是會變的,更何況是我這個與你只有兩面之緣的人。”
顧言琛轉過身子,目光中帶着些許灼熱,盯着紀孟姝,他在等她的后話。
“從我見你的第一眼,我便覺得你這人雖看上去冰冷,但也只是為了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罷了。即便我誤闖你的領地,你終究還是放過了我,只是將我驅趕並沒有得理不饒人。甚至還是個惜花之人,願意將梨花慷慨贈予我,這樣的人又怎麼能說是無情呢?”
紀孟姝毫不避諱地對上了顧言琛的目光,她不怕他,又好似能窺探出他的內心,她這一番話只讓顧言琛覺得可笑。
“你錯了,能在這深宮之中生存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若是走錯了一步,那下場就跟這幾個人一般了。”
顧言琛冰冷的目光中透着一股殺氣,他只是揮了揮衣袖,先前被隱藏的所有事物便一一浮現在了眼前。
眼前的幾個躺在地板上的男屍,個個都沒了頭顱,那濃烈的血腥味和沁到人骨子裏的那抹紅,讓紀孟姝想起了下山之日遇上的那匹軍隊,死狀依然是慘烈無比。
“又是死亡嗎?”
紀孟姝忍不住用手攥緊了胸口的衣襟,不禁皺起了眉頭,一副痛苦難受的模樣,那種翻江倒海而來的強烈的噁心,讓她忍不住乾嘔。
“怕了?”
顧言琛看紀孟姝一副難受的模樣,眼中只是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可他語氣依舊平淡冰冷,聽不出別的情感。
“怕,但人總是要經歷生死的,如若只是覺得怕便不去做,那又何辜生來這世上一場呢。”
紀孟姝面色蒼白,用衣袖微微掩住了一下自己略顯憔悴的面容,左手輕撫着胸口,舒緩着呼吸。
“你當真是勇敢,但若這代價是你承受不起的,甚至需要犧牲你所愛的人呢?你也要一往無前,不顧後果嗎?”
顧言琛話到這裏便戛然而止,只是吊著一股寒意,似是心灰意冷。
“若真是如此,那我便不管了。至於懲罰,等到了時候,我自會讓你履行。”
說著顧言琛腳步不停,似乎也沒有留下來的意思了,而眼前這副狼藉,轉眼間也被他清理了。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境,紀孟姝忍不住叫住了他:“大哥哥!”
聽到紀孟姝的呼喚,顧言琛的腳步也便停了下來,微微回過頭來看着紀孟姝。
“多謝救命之恩,我會保護好我所愛之人的,你既說這深宮危險,那請你也多保重。”
眼前這人對於紀孟姝來說遇見是偶然,再遇見也變是非常難得的事了。本以為此生不會再見,可等他再次離去的時候,她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憂傷,就像上次那般,怕此生不會再見,就總盼着能再見一面。
顧言琛舒展了眉梢,只覺得好笑又好氣,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淺淺一笑,笑意不達眼底,骨子裏的那股清冷還在,只是轉過身去的那個背影,終是讓人覺得落寞了些。
“我想今年的梨花開得最好的一定在你那兒!”
紀孟姝也不知道怎的說出了那句話,只是無心,卻又總想着多說兩句,即便是無心的話。
“春日寒氣重,那皮裘你還是披上吧,身上受了傷就別逞能了。”
顧言琛並沒有回頭,可紀孟姝的視線卻不自覺地移到了那件裘皮大衣身上,那大衣確實溫暖,那人這次也是救她於水火之中。
可等紀孟姝再次太抬頭時,顧言琛早已沒了身影。
“這般來去匆匆,再見怕是…”
紀孟姝望着大門有些出神,那莫名的失落感再次湧上心頭,她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那是個外冷心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