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小野貓
“殿下,那批東西已經隨着此次安排進宮宴的人入了宮。此刻,東西已經備齊,只等東宮一聲令下了。”
天煜皇宮的一處宮殿內,燭火昏暗,隱隱有風吹亂簾帳,裏面的人說話的聲音也聽得不甚清楚,但約莫能聽個大概。
紀孟姝原本的打算是原路返回,可又想了想,沒道理入宮一趟無功而返,也便就着附近的道路,一路向東。
剛剛經過一處宮殿便聽到殿內有人議事,起先她也並不在意,不知道聽到“那批東西”“宮宴”“東宮”這幾個字,也就免不得讓她心生好奇了。
“如此甚好,如今,冷的東西已經齊全,現下就等着肖太尉的活物,來揚我東宮威望了。”
殿內回應那個男聲的是另一個慵懶散漫的男聲,聽那語音語調,紀孟姝只覺得熟悉,尤其那人稱他為殿下,她更肯定裏面的人是誰了。
“身為皇子,又是王爺,入了宮既不面聖,反而在這裏與他人議論政事,實在可疑。”
顧閔之的聲音,紀孟姝雖然離家快五年光陰,但多少是聽得出的。
他這個人做什麼事都謹慎的不得了,從不輕易出手髒了自己,發今日竟在宮中。
“殿下放心,等到事成之後,這天下都…”
沒等那人說完就依稀聽得有硬物撞擊木樑的聲音,確切的說是有人在門外。
“何人在此?”
那人試探性地問道,聲音不大不小,頗有種做賊心虛,但身手和動作極快,就彷彿剎那之間就可以扼殺掉門外那人。
“倒霉!”
紀孟姝此刻小聲地嘟囔着,明明是偶然經過偷聽,結果偷聽不成,這具身體不給力,連站都沒站穩,竟還將事情敗露。
她說自己蠢到家了,怕也是有人信的。
沒等那人出手,顧閔之便攔住了他,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去看看,你且呆在這裏。”
面對顧閔之的命令,那人只得乖乖聽話,也不再走動半步。
此刻紀孟姝一隻手懸在空中,另一隻手死死地吊著屋檐的一處梁角。那個位置說是宮殿,又像是高樓,位置頗高少有人來。
她如今的樣子就是整個身子懸在空中,高樓之下便是生硬的石板,而唯一支撐住她整個身子不掉下去的支點就是她的左手手臂。
紀孟姝現在連大氣都不敢出,但奈何如今身子虛弱,飛檐走壁不成,就連着力氣也小了許多,也沒撐一會兒細密的汗珠就從她的額間冒出,順着她的面頰滑過她的下巴流下。
吃力是一回事,而撕裂的疼痛,才是讓她如此的根本。
可怕的人還是來了,只見宮殿木欄邊探出一個腦袋,一臉玩味地看着紀孟姝,似乎她的出現對他來說並不意外。
顧閔之唇角上揚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意,不過在這樣的場景下,那抹笑意倒是滲人的很。
與立即揭發不同,他反而揚起了袖子,一手趴在那木欄邊撐着下巴細細端詳。
那個樣子不像是一個人,倒像是一頭冰冷的蛇細細的端詳着它的食物,隨時都可能咬上一口,而且是帶着劇毒的那種。
那樣不說一句話,表情也算不上有多豐富,臉上更是看不出一絲怒色,這樣的安靜最是可怕。
此刻外面的風劃過屋檐,吹得紀孟姝衣襟飛起,而最搶眼的不過是慢慢從她的臂膀中慢慢滲出,漸漸沾濕染紅衣袖的鮮血了。
那抹暗紅的血液,甚至順着她關節突起,快青筋暴起的手背一滴滴的滑落,甚至滴到了下方屋檐的琉璃瓦上。
整個氛圍都安靜得可怕,紀孟姝只依稀聽得從耳旁劃過的風聲,風吹裙擺的聲音,她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還有血珠滴落到瓦片上發出的微弱的嘀嗒聲。
與紀孟姝那面色蒼白,艱難痛苦的模樣相反,顧閔之的神色中透露出的更多的是欣賞,尤其是紀孟姝那隻被血染紅的手臂。
他看得饒有興緻,雙方都沒有說話,紀孟姝不說話是不想暴露自己但確實暴露了。
而顧閔之不說話,就好像在等紀孟姝,撐不住自己暴露一樣。
兩人這模樣像在較真,有種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意味。
“這傢伙,還真是和當年一樣變態的很呢。”
紀孟姝在心裏想道,就好像自己現在艱難痛苦的模樣就是顧閔之的樂子一般,這人冷血無趣又變態得很,這樣暴虐的心性,若不是親眼見過,怕是也不會體會的那麼深。
儘管現在一隻手臂撐着身子,傷口撕裂,痛到心尖的那種酸痛和麻木讓她說不出話來,但她的那雙眼睛還是很不服氣地盯了回去。
“殿下,可發現了什麼端倪?是否真的有人在此?”
屋內過了一會便傳來了一個男聲,就彷彿破冰一般,打破了此刻的寂靜,也讓紀孟姝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顧閔之又是微微一笑,端詳着快要虛脫的紀孟姝,冷哼了一聲:“無人,不過是一隻受了傷還到處亂跑的小野貓罷了。”
說著,顧閔之朝着紀孟姝笑得更燦爛了,那樣的笑只讓紀孟姝覺得滲人的很。
“灼文,既然事情已經交代完,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別嚇到了小野貓,要不然它就不敢回家了。”
顧閔之是有一調沒一調的說著,聲音隨着距離的拉遠而越來越小,慢慢消失了。
等到確認二人已經走後,紀孟姝這才鬆了口氣。
只是現在她的手臂已經沒了多餘的力氣支撐她往上爬了,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流血過多,連供應到腦部的血液都不夠了。
那種心慌,耳鳴,眼花渾身冒冷汗的無力和窒息感。顧閔之走不走如今都並不可怕,她只覺得她的那隻手臂已經在握不住任何東西,隨時都有鬆動的可能,甚至麻木得沒有了知覺。
“難道就這樣了嗎?我…就這麼弱嗎?”
紀孟姝只覺得不甘心,可自己的手就是不聽使喚,那種像下墜的恐懼感賀然襲來。
“這種不等他殺就等來自殺的場面,實在是讓人不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