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
六年前,暑去秋來的時節,孟夏小升初,第一次來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學校——十三中。
十三中在g市屬於那種“魔鬼中學”,魔鬼式的教育方式,魔鬼式的學生。沒有來之前,聽別人說,十三中的人很“沖”。好學生,目中無人,心氣高;壞學生,目中無人,戾氣重,收保護費,愛打架,而且是群架那種……反正就是十三中的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它在g市,不管是初中升高中,還是高中升大學的升學率在市裡都是數一數二的,還經常出中考狀元,高考狀元什麼的。因此即使這所學校的風評不好,但是擠破腦袋想進這所學校的人也大有人在。
小學畢業之後,孟夏本想和同班同學上同一所學校,繼續着那份友誼。但是爸爸不同意,說那些學校太輕鬆,容易讓人懶散,就給她報了和姐姐一樣的學校,十三中。
許是這所除了姐姐,沒有她熟悉的人;許是沒能和朋友們在一所學校,許是今天的太陽太明媚,物極則反……總之,她心情不佳,可能這也是為什麼姐姐放着僅剩的假期不過,陪她來報到。
報到之後,孟昭彥去了洗手間,讓孟夏和孟蕊在校門口等他。
今天來報道的人不是很多,梧桐樹下三三兩兩,竹林旁邊熙熙攘攘。
“孟夏,你看那個是不是小學同學?”
午後的陽光將人曬得懶懶洋洋的,孟夏慵懶地望去,陽光穿過層層的梧桐葉,在地面留下斑駁的光影。暖風過境,樹蔭下的他,踩着道道流光,徐徐地向她走來,他們並沒有像電視劇里那樣深情款款的四目相對,可這一瞬的光景就這麼在她毫不設防,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刻進腦海,直接闖到那個叫心的地方。
孟夏不着痕迹的閃到一旁,孟蕊給他打了一個招呼。
“嗨。歐陽流光。”
孟夏的視線里,他的背影由近變遠,由大變小,直到消失。
孟蕊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孟夏剛才那個是你小學同學,我跟他打招呼,他居然沒理我,是我太小聲了,還是他沒看見我,我長變樣了……當初我可是經常背着他妹妹一起回家的……”
孟夏才發現自己的記憶箱子裏還有這麼多東西,以前不覺得,現在仔細想想,她的記憶很多都與他相關。他們做過同桌,做過鄰居……
“孟夏,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在聽,當初不知道誰,背着別人家的妹妹走了幾條街都不累,卻不肯幫自己的親妹妹背一背書包。”孟夏假意抱怨從前,回答了她第一個問題:“我覺得,他可能是不記得你了。”或許還包括她。
“不會吧!”孟蕊不相信。
多年之後她得到了當事人的回答,他對於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甚至不記得她還有一個姐姐。至於她,很多記憶像是她杜撰的一樣,他不記得和她是小學同學,卻在他們重新認識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
以前看過這麼一句話說,記性好的人比記性差的人更痛苦。其實她不是一個記性好的人,只有相對於他來說,她才是。
緣分這東西真的很討厭,要給又不多給點!少就少吧,一起給行嗎?再不濟她不要了可以吧?但是它就是任性,每次都只給你一點的,讓你嘗了味,知道它的鮮美,卻無法滿足自己那顆欲求不滿的心。吊著你,讓你夠得着,卻攥不緊,惶惶中鬱郁度日,無奈又無措。
孟夏和歐陽流光的緣分像一張拼圖,七零八碎的散落在生活的各個角落,她一片一片的拾起,拼成了自己的記憶之牆。可能是碎片太小太碎,路過時,被他一一忽略。
初中三年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連夢中也沒有,不過這並不代表不會見面,不會遇見。偶遇了多少次,她已經記不清,校門口、辦公室、超市、食堂、操場、街道……幾乎可能遇見的地方,他們都曾經遇見過。物理老師說過,每個人都有磁場,而且都不一樣,只是因為力太小,他們無法感受到。她好像一個異能者,只要他出現的地方,她總能準確無誤的感應到,不留痕迹的在余光中注視着他。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回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那麼這六年他們無數次擦肩而過,在前世又種下了怎樣的因果。
陸離問:“歐陽,你輸了,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
“你在高中有喜歡人嗎?”
歐陽流光簡單而大方地回答:“有。”
“她是誰?”
“那是下一個問題。”
撲克牌再次收起來,洗過之後,每個人發了一張,點數最小的人輸。
呂蒙得意地笑着:“哈哈,孟夏你輸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
大家還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歐陽流光提出:“我來問。你高三後半年有好好學習嗎?”
孟夏一愣,“有。”這個問題好奇怪。她仔細想了想,想起來高三的第一摸底考試,是在去年的十二月。那次的題很難,大家都考得很差,她卻超常發揮,考了年級第四,僅次於他。第二次他們的名字在紅榜並排出現。一時間所有的話題都繞不開她,班主任最開心,見她都是笑眯眯的。在那次成績出來之後的某天,孟夏和梁月分別,和歐陽流光一前一後一起走了一段路,他放慢腳步,與她並肩而行,他說:“你這次考得不錯。”孟夏被他突然的發聲弄得心慌意亂,一時沒有控制好分貝和情緒,“我只是正常發揮,是別人考差了。”過於激動,造成的結局就是她像和他吵架一樣。她為了不再造成其他不可彌補的錯誤,她匆忙的和他告別,“我還有事,拜拜。”一溜煙躲進了人群。
一陣震動響過,陸離接起來電話,“你沒帶鑰匙……我馬上回來。”掛斷電話之後,對他們說:“我爸沒帶鑰匙,你們盡興,我先回去了。”
梁月說:“等一下,蛋糕還沒切呢?”
皇甫瀟,歐陽流光戴上壽星帽,略顯倉促的完成了儀式。
陸離說:“蛋糕我就不吃了,我不太喜歡。”
“再着急,也不急着這幾分鐘吧。”呂蒙假怒間,不知道從哪弄了點奶油敷他一臉,陸離一隻手擋着臉說:“別鬧!現在也不早了,我還是先回去了。”
他才走十來分鐘,毫無徵兆地下起了大雨。雨點打在窗戶上,噹噹當……連續不斷的,像是窗外有千百隻鬼怪一直撞擊,就想衝進來避避雨,奈何無門無縫,因而心亂如麻,撞擊凌亂。
“他帶傘了嗎?”
“應該沒有。不過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
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孟夏他們從梁月家出來的時候,絲毫感覺不到一點下過雨的痕迹。
呂蒙家就在附近,出門之後,就不同路了。皇甫瀟讓她爸爸來接她,走了一小段,也分別了。剩下的大部分的路,都是孟夏和歐陽流光一起走。
“我們小學的時候,做過同桌,你還記得嗎?”
“小學的事,我大部分都忘了。”
“沒關係,我幫你回憶回憶。”孟夏胡編亂造,說他小時候是個小胖子,特別愛哭,被別人欺負了,還是她替他報的仇。他一臉的不敢相信,“不可能吧!我好想沒有胖過。”
孟夏心裏暗自腹誹:這你倒是記得清楚。“騙你的,我也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們做過同桌,這麼一個結果。”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他們的錄取通知書也下來了。陸離考上了民大,呂蒙考上了財大,梁月考上了師大,皇甫瀟和歐陽流光都考在g大了,雖然學校有所不同,但是他們學校都在g市的大學城,離得不算遠。
當他們都在忙着慶祝考上大學的時候,孟夏已經開始了復讀之路。美其名曰,高四。
孟夏復讀的中學是遠陽中學,這是專門招收復讀生的學校。學費由中、高考成績決定,成績越好交的越少,甚至不用交,還包吃包住,反之,則越多,而且沒有下線,只要你交得起儘管來讀。所以這所學校聚集了三六九等的學生,各式各樣,應有盡有。它的班級是按成績來分的,一共有十一個班,每個班有五十多個人,孟夏被分到了二班。
高四,好像並沒有想像中的壓抑,沉默。同學之間反而喜歡打打鬧鬧,說說笑笑。有時感覺這個來自不同學校的他們組成的班級,比高中時還要親切,還要喜歡。可能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吧!相同的是,緊張的學習氛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郁,悠揚。如桂花的香味一般十里飄香,久香不散。從早上六點半到晚上十一點半,白天八節課,再加晚上有兩節長長的晚自習。當然這只是學校規定的上課時間。早上五點半,晚上一點鐘,這才是大多數人的作息時間。每天每個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元氣滿滿,不分晝夜,不辭辛苦地認真學習。來到了這裏如果你不好好學習,很容易產生一種負罪感。孟夏上了十幾年的課,從未像現在一樣,努力認真。
在這裏學習光靠體力,腦力是不夠,還要有點精神支柱。有的人是一所學校,有的人是一個地方,有的人是偶像,而孟夏的是繼續和他做同學的願望。大同小異,都是心中的所念所願。
孟夏每個星期又一天半的假,為了節約時間,不費事,所以她一個月只回一次家。
自那次生日會後,孟夏和歐陽流光的聯繫更加平凡。他們的關係也在這一字一句之間,慢慢熟絡起來。每周她像打卡一樣準時的找他聊qq,山南水北,小時候,初中,高中有的沒的都能說一說,扯一扯。和他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說不完的事,有種想跟他分享全世界的感覺。有一次,她倏忽間發現,自己竟然變得如此健談,她都快忘了那個不善言辭,唯唯諾諾的自己。
這麼久了,每當他回復消息時,她依舊開心得不得了。室友景雲常常說她平日裏沒個笑臉,原來是把所有的笑臉都攢到周六了。
“孟夏你笑得太像一個新婚燕爾的小媳婦了。”
孟夏捧着自己因為持續興奮而微微發燙的臉,自言自語般,“有嗎?還好吧!笑得有這麼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