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愛情這回事
大一上學期的寒假，“水杉三姐妹”久別重逢，聚在一起聊了很多各自系裏的趣事，其中就包括各種八卦：比如哪個女生長得漂亮，哪個男生長得帥，哪個室友小心眼，哪個同學有怪癖，誰跟誰高中就有曖昧，最後真的考進了同一所大學，還有誰給誰寫了情書，誰每天給誰送零食……但一說到三姐妹各自的白馬王子時，彼此又有些扭捏了。
擁有曖昧對象的李小墨自然是第一個被“拷問”的，現在她已經上了大學，難道對她承諾了那麼多的陳諾如今卻沒有任何錶示？
李小墨思來想去一番，說：“我們就是跟以前一樣qq上聊個天，偶爾打個電話，互相關心一下彼此的生活，這樣算不算有表示？”
明明沒有戀愛經驗的董方佳卻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說：“當然不算了。他有沒有跟你表白過？”
李小墨搖了搖頭。
“啊？他居然到現在都沒有說過‘喜歡你’？他什麼意思啊。”董方佳誇張地叫道。
林周卻不以為然地說：“為啥一定要說出來啊？我覺得‘做的’比‘說的’重要多了。你看陳諾學長不遠千里專門從上海趕到咱們油城去開導小墨，難道還不能說明他喜歡她？”
“nonono，這可不一樣。”董方佳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煞有介事地說道：“表白這種事，是一定要有儀式感的，絕不能就稀里糊塗地在一起了，不然你們以後連戀愛紀念日都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算。這人啊，就算再靦腆，也必須大膽表白一次，只有他敢說出口，才說明是真心喜歡你。所以，小墨，陳諾要是不表白，你就別答應他啊。”
董方佳把自己的一通歪理說得言之鑿鑿，搞得李小墨哭笑不得。其實她倒並不想那麼快捅破這層紙，因為曖昧階段才是最令人心動的，而且她覺得大學也未必一定要談戀愛，對現在的她來說只有考上重點大學的研究生，一雪前恥，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我知道了，謹遵教誨，說說你自己吧，油工系系花，估計背了一身桃花債吧？”李小墨開始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只是大一級花啦，沒有系花那麼誇張，低調低調。”董方佳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謙虛個啥，油工系本來就男多女少，你這種極品美女去了肯定是要被眾星捧月的，老實交代吧，有沒有什麼情況？”李小墨乘勝追擊。
董方佳果然上套，“嗯”了半天，還真的點了點頭。
李小墨和林周驚喜地互看一眼，內心的八卦之火都熊熊燃燒起來。
“講講吧，能讓我們佳佳看上的究竟是何方神聖？”林周追問道。
“他叫陳宇冰，潛江人，比我們大一級，是經管系的。”董方佳略顯羞澀地說。
“陳宇冰？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據說是經管系的大帥哥，很會打籃球，有很多小迷妹。”李小墨說道。
“對，就是他。我報名參加溜冰社團的時候認識的，他是社長。”
“會打籃球，會溜冰，長得還帥，怪不得了……”林周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我又不是外貌協會的，主要……主要還是他挺會哄我開心的。每天都發短訊跟我聊天，經常約我上自習、看電影，還會專門買零食大禮包送到我們寢室來……”董方佳似乎回憶起了什麼甜蜜的畫面，臉上不覺露出笑意。
“也就是說，他已經跟你表白咯？”李小墨故意在“表白”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董方佳卻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還沒有，所以我最近在考慮要不幹脆我主動去表白算了。”
李小墨和林周聽罷都震驚了，異口同聲地問：“你表白？”
“對啊，誰說一定要男生表白的？誰忍不住了，就誰先表白嘛，反正這個儀式感在就好，而且我覺得他肯定是喜歡我的，就當我再推他一把，走完這最後一步好了。”
“天哪天哪，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雙標的人？”李小墨氣得扶額。
林周也不解地說道：“是啊，佳佳，你剛還說如果對方不表白，就說明不是真心喜歡你。難道你要跟一個不是真心喜歡你的人在一起嗎？”
“你們聽過歌德的那首詩《我愛你，與你無關》嗎？‘我愛你，與你無關，即使是夜晚無盡的思念，也只屬於我自己，不會帶到天明，也許它只能存在於黑暗……’”
李小墨伸手摸了摸董方佳的額頭，對林周說：“不燙啊，怎麼在這兒說胡話呢？”
林周也搖搖頭道：“不知道啊，反正我認識的董方佳是絕對不會對詩歌感興趣的。”
董方佳哼了一聲，說：“就不許差生偶爾做點有文化的事了？這首詩是陳宇冰念給我聽的，他把他朗誦的詩歌和散文都錄在磁帶里，然後送給我，我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聽呢。”
“佳佳，原來你喜歡文藝青年啊，怪不得你那麼喜歡跟小墨玩。”林周恍然說道。
“文藝不文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很用心，這不就說明他心裏有我么？”
“佳佳，你千萬不要感情用事，記住，如果他不表白，你就不要答應他。”李小墨強忍笑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行，我已經決定了，今年的情人節，如果他不跟我表白，那我就跟他表白，反正我是等不下去了。”董方佳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樣。
李小墨和林周對視一眼，都無奈搖了搖頭。事後，林周還專門叮囑李小墨等開學了一定要好好地調查一下這個陳宇冰，看他是否真的像董方佳說得那麼好，畢竟她們這個小妹妹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樣子，又容易招爛桃花，她倆當姐姐的還是得把把關。
至於林周，最後也坦白了自己在武大的情感狀況。她也曾對一兩個男生略有好感，但最後都不了了之，而且武大的學習氛圍比油城學院濃厚許多，室友每天一大早都拉她起來去晨讀，自習室里也每天都滿滿當當，很難搶到位置。在此情況下，她想談戀愛的那一點點小慾望也逐漸被消磨殆盡了。
2002年的情人節，是大年初三。
李小墨和林周各自出門給親戚拜過年後，都趕緊回家上網，焦急等待董方佳發來第一手“戰報”，看她是否真的去表白了。
同時，李小墨內心其實對陳諾也是有一點小期待的。這是繼上次陳諾來油城找她之後的第一個情人節，雖然他確實沒有表白過，但他卻給過李小墨承諾，所以李小墨難免會時常在心裏思考他們之間的關係。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也許就是最好的詮釋，只不過自己是真的享受這種狀態，還是對這份情感不夠自信呢？
然而，直到董方佳興沖沖地在她們的三人qq群里彙報自己結束單身的好消息時，“承諾如雲”的頭像還是黑着的。
李小墨自嘲了下自己的自作多情，然後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出門去參加董方佳的“慶祝脫單晚宴”了。
但令李小墨和林周震驚的是，到了飯店包間門口，她們才發現裏面竟然不止董方佳一個人，還站着一位身材挺拔的帥哥。
董方佳手捧一大束嬌艷欲滴的玫瑰，面露羞澀地說：“這位就是我跟你們說的陳宇冰，他專門從潛江跑到油城來陪我過節的，但是沒有提前告訴我，我也是等他到了才知道的。”
陳宇冰大方地走上前跟李小墨和林周握手，說道：“你們就是小墨和林周吧，老聽佳佳提起你們，抱歉臨時讓她把你們喊出來，我也是想給她一個驚喜，才沒有提前告訴她我過來了。”
李小墨和林周總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對視一眼，都努力地擠出笑容。
林周率先說道：“啊，陳學長，我們也經常聽佳佳提起你，你今天過來肯定是為了跟佳佳一起過情人節吧，我們倆在這兒當電燈泡好像不太合適，要不……”
林周說著話，遞給李小墨一個眼神，李小墨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正要告辭，董方佳卻說道：“哎呀，你們別走，是我讓他把你們喊過來的，你們都是我最好的姐妹，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刻我當然得跟你們一起分享啦。”
陳宇冰也微笑着說道：“是的，沒有關係，我跟佳佳來日方長，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單獨慶祝呢。”
“這……”林周猶豫着看了看李小墨，李小墨索性點了點頭，說：“好，那我們就不客氣了，沾佳佳的光吃頓好的。”
董方佳明明心裏很開心，嘴上卻埋怨道：“嘁，說得好像我以前請你們吃的都不好一樣。”
“也好也好，只是肯定比不上這家油城最貴的飯店吧？”
林周也感嘆道：“對呀，我爸說華榮美食城裏所有的餐館都比不上這家飯店的菜品好，我還是第一次來呢，真要好好開一下眼界，不過……會不會太破費啊？”
三個女孩都看向陳宇冰，他卻不以為意地笑笑說：“不破費，只要佳佳開心就好。”
董方佳頓時笑得花枝亂顫，林周和李小墨也相視而笑，李小墨還故意摸了摸胳膊，小聲對林周說：“有點肉麻啊。”
等菜的時候，董方佳向兩個姐妹說起了今天脫單的全過程。
原本她已經鼓起勇氣，要打電話跟陳宇冰表白了，但誰知陳宇冰的電話卻先打了進來。
陳宇冰問她人在哪裏，她說在家，陳宇冰便讓她走到卧室的窗戶邊來。她心中雖有不解但還是照辦了，結果一眼就看到陳宇冰正捧着一大束紅玫瑰站在白皚皚的雪地里，沖自己招手。
用董方佳的話說，她的眼淚當時就刷地流下來了，但她暫時還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感情方面的事，就悄悄從家裏溜出去，把陳宇冰拉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問他怎麼來了。
陳宇冰伸手把花遞給董方佳，緊張到眼神四處亂飄，就是不敢直視她，然後陳宇冰緩慢卻清晰地吐出幾個字：“佳佳，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然後呢？”林周追問道。
“然後就是你們看到的樣子了啊。”董方佳一手捧着花，另一手和陳宇冰十指相扣，晃了幾下。
“佳佳，你手累嗎，不會等會兒吃飯的時候你還要抱着花吧？”李小墨故意調侃道。
董方佳正要說話，卻被陳宇冰搶先說道：“她喜歡抱就讓她抱着，大不了等會兒我喂她吃。”
看着陳宇冰寵溺的眼神，董方佳心裏甜蜜蜜的，但表面上還是口是心非地拒絕道：“誰要你餵了，我自己可以吃。”
“嘶……”林周這次和李小墨一起誇張地打了個寒顫。
李小墨笑道：“林周，我看咱倆還是在旁邊重新再開一桌吧，免得在這兒妨礙他們卿卿我我。”
“有道理，走走走！”
……
這次親友團見面會就在輕鬆愉快的氛圍中落下了帷幕。林周和李小墨吃完這頓飯後，便趕緊找借口離開了，她們自然不可能那麼沒有眼力價，真的一直插在董方佳和陳宇冰之間發光發熱。
回家路上，兩人聊起這位油城學院經管系的“萬人迷”，倒是都感覺這人雖然說話做事是肉麻了一點，但對董方佳確實是很好的。她們打心底里為她們的小妹妹感到高興，能遇到兩情相悅的愛情，就已經很難得了，更何況對方還擁有一個這麼完美的人設，簡直是電視劇里才有的情節。有時候，連她們也不得不感嘆，投胎是個技術活兒，像董方佳這樣一出生就什麼都有，還從未遇到過挫折的人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啊。
李小墨到家時看了一眼qq，“承諾如雲”的頭像還是黑着的。她回想起剛才董方佳和陳宇冰的甜蜜，內心忽然鼓起勇氣，點開對話框，打打刪刪，最後發了一句“情人節快樂”過去。
等了五分鐘，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李小墨看了眼時間，顯示21點36分，她嘆了口氣，心想今天應該是等不到陳諾了，於是關掉對話框，準備洗洗睡了。
然而等她洗漱完畢，還是有些不甘心，便又看了一眼電腦，果然看到“承諾如雲”的頭像跳動了起來，她激動地點開對話框，發現對方一連發了好幾條消息過來。
“小墨，不好意思，我今天去花店打零工了，忙到現在才下班，剛找到網吧上網。”
“小墨，情人節快樂！你今天是怎麼過的？”
“小墨，你睡了嗎？”
李小墨趕緊回了一條消息：“沒睡，剛洗澡去了。今天是大年初三，你怎麼就開始打工了？不是應該在家過年嗎？”
陳諾很快回復了過來：“今天是情人節，花店生意很好，給的工資也高，而且我家跟親戚的關係也就那樣，你懂的，所以還不如出來打零工呢。我想要快點攢錢，到時帶我爸媽一起搬出去住，那樣他們就不用整天看親戚的臉色了。”
李小墨想起來陳諾之前跟自己說的家裏事，心裏不免唏噓，雖然他考上了復旦，但總歸還是要回到親戚家那個幾平米的小房間裏，和瞧不起他們家的親戚共處一室。看來上海雖好，但指不定在哪個角落裏，就有着像陳諾家這樣生活不如意的小家庭。
李小墨愣神間，陳諾發了一張圖片過來，上面是一束玫瑰，她數了數，一共七朵。
“這是花店老闆娘給我的額外福利，免費讓我挑幾朵包起來，我現在包花束可是專業的，好看嗎？”
“好看，送給誰了？”
“想送的人離我太遠了。”
李小墨心裏怦怦直跳，無比想追問一句“你想送的人在哪”？可又怕對方說出一個油城之外的地方，搞得自己心裏不舒服，所以最後思來想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陳諾似乎也看出了她的遲疑，最終還是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和她隨便聊了幾句別的，就互道晚安下線了。
躺在床上的李小墨翻來滾去半天也沒睡着，她心裏似乎有兩個小人在爭吵：一個說就算他說過在上海等你又怎麼樣，就算他承諾永遠不會讓你孤單一個人又怎麼樣？朋友之間不是也可以做到這些嗎？何況明明是你自己覺得曖昧的感覺還不錯，並不着急談戀愛的啊。
另一個則說為什麼要曖昧呢，為什麼要猜來猜去呢？到底是當朋友還是當戀人，早點說清楚不好嗎？他為你做了那麼多事，明明就是喜歡你啊，現在你也上了大學，沒有了高中的禁忌，可他為什麼還是什麼都不說呢？是不是已經喜歡上別人了？
在這些紛繁複雜的思緒中，李小墨還是艱難地睡著了。
睡夢中，她終於向陳諾問出了那個問題——你喜歡我嗎？而陳諾也對她做出了回答。可是等她醒來，卻死活記不起那個答案，甚至連自己在聽到這個回答時心裏的感受也全無印象。
第二天，李小墨已經冷靜了下來，決定繼續跟陳諾保持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畢竟她不想冒着失去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的風險，而非要給這份感情下一個明確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