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完美與不完美

李小墨人生的第一部手機，是在大一下學期時，崔永艷給她買的象牙白色的tcl3188。這款由當時大火的韓國女星金喜善代言的手機，深受年輕女孩們的喜愛，其中賣的最好的顏色就是象牙白和酒紅色，以至於用這兩款手機的人無論是在校園裏，還是在大街上都很容易跟別人“撞機”。而那時比較受男生歡迎的則是諾基亞8250，以及周林給林周買的那款摩托羅拉v998，還有一款在2001年剛剛成立的年輕手機品牌索尼愛立信。

李小墨有了手機號之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了林周和董方佳，還有陳諾。現在她們“水杉三姐妹”總算都是有手機一族了，彼此可以隨時隨地地聯繫。

然而，身處熱戀中的董方佳，卻並沒有更多的精力可以分給兩個姐妹，她和陳宇冰此時已經成了油城學院裏很多人都知道的“明星情侶”。由於男女雙方都過於優秀，那些曾經的追求者們大多數都知難而退了。

對此，李小墨和林周都表示理解，尤其是李小墨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因為她早在高三時就已經預測到了這種情況的發生。先是林周因為去武漢上學而離開了她們，現在又是董方佳因為沉浸於男女之愛中而忽略了李小墨……但李小墨並沒有因此沮喪和抱怨，因為在她一向悲觀的觀念中，只有這樣的發展才是符合人性和事物發展規律的。

一轉眼到了暑假，又一轉眼到了“中國情人節”——七夕。其實這個節日真正被中國人民重視起來是從2006年5月20日開始的，因為在那一天“七夕節”正式被國務院列入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此後不久，這個節日便開始被年輕人追捧，很多商家也藉此作為營銷的噱頭，大肆宣傳，所以從此男人們必須陪女朋友過的節日中，又多了一個七夕。

但在2002年，七夕節遠沒有西方的聖瓦倫丁節有名氣，也不會有情侶專門在這一天過節，而李小墨卻猝不及防地在這個暑假比旁人超前體驗了一回“過七夕”。

八月初的時候，陳諾突然問李小墨能不能早一點去學校？比如八月中旬。李小墨問緣由，陳諾說他剛好那段時間有空，想去荊州看看李小墨。

李小墨沒有太多猶豫便答應了，暑假本就漫長，呆久了容易跟父母相看兩厭，加上崔永艷的退休生活也過得有滋有味，似乎根本不需要她的陪伴，於是她就把提前返校的計劃跟林周和董方佳說了，而董方佳竟立刻表示自己也要跟她一起回去。

原來董方佳本就在苦惱要如何找個理由早點回學校，一解對陳宇冰的相思之苦，現在剛好可以抓住機會，跟李小墨互相掩護了。

兩人一拍即合，董方佳為了怕被父母發現自己談戀愛的事，甚至不讓司機去送，而非要在8月15號跟李小墨一起坐大巴返校。

一路上，李小墨都在默默忍受董方佳絮絮叨叨地講述她和陳宇冰相處的點點滴滴，李小墨此前真的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喜歡另一個人到如此地步，同時她也不知道真正的陳宇冰是否真的像董方佳說得那樣完美，還是只因為她情人眼裏出西施。

反觀自己，對陳諾怎麼就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呢？是因為不夠喜歡嗎？不過對方看起來似乎也是如此吧，怪不得他們之間的那層紙到現在也沒有捅破呢。

終於到了學校，兩個人在車上就從窗戶里看到了正站在大門口手捧鮮花對董方佳揮手微笑的陳宇冰。

董方佳臉上的甜蜜滿溢，她看了一眼李小墨，那眼神似乎在說“你看我沒誇張吧”，然後便興沖沖地第一個衝下了車。

李小墨倒是不疾不徐等前面的人都走完了，才慢吞吞地下車去拿行李。此時的行李艙中，只剩她一個人的行李箱孤獨地躺在最裏面。她伸手夠了夠，發現夠不着，只好弓身準備爬進去。

“小墨，我來吧。”

李小墨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修長的人影動作麻利地鑽進了行李艙，把她的行李箱給拖了出來。

“陳諾？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說你明天才到嗎？我還打算去火車站接你呢。”李小墨又驚又喜地說道。

陳諾微微一笑說：“想早點見你，就提前來了，再說，我本來也是想過來跟你一起過節的。”陳諾拉起行李箱跟李小墨一起往學校里走去。

“過節，過什麼節？中秋嗎？那還早啊。”李小墨不解。

“聽過‘七夕節’嗎？”

“是不是那個‘牛郎織女’相見的日子？我記得杜牧寫過一首《秋夕》，‘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卧看牽牛織女星。’”

“對，古代文人墨客寫七夕的詩作很多，比如還有另一位唐代詩人林傑寫的《乞巧》，‘七夕今宵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這七夕節起始於上古，普及於西漢，鼎盛於宋代，也叫‘乞巧節’，年輕的姑娘們會在這一天向七姐，也就是‘織女’祈求自己能心靈手巧，同時希望婚姻幸福，家庭美滿……”

“所以，你是專門從上海過來跟我一起‘乞巧’的？”李小墨忍不住打斷了陳諾的科普。

陳諾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惹李小墨不耐煩了，趕緊解釋道：“我想說的是，這七夕節其實也算是咱們中國人自己的情人節，過年的時候我不能陪你過西方情人節，那今天就陪你過中國情人節吧。”

李小墨聽罷，偷眼看了一下陳諾，見他說得理所應當，便裝糊塗地說道：“這情人節可不是中秋節，跟誰都能一起過，你知道嗎？”

“知道。”陳諾的回答無縫銜接，李小墨對上他滾燙的眼神，心臟突然亂跳起來，禁不住趕緊把自己的目光挪開了。

李小墨要回宿舍收拾行李，並簡單打掃一下衛生，陳諾便站在宿舍樓下的樹蔭里等她。

李小墨洗抹布的時候，剛好能通過窗戶看到樓下的陳諾，內心竟不覺生出一種幸福感。這並不是第一次有男生在樓下等她，但卻是最讓她心潮澎湃的一次。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在打掃衛生的時候她全程嘴角微揚，心情就像要起飛，而這種感覺是之前跟陳諾聊qq和打電話時都不曾有過的。

原來，兩情若是久長時，還得是“朝朝暮暮”啊，陪伴是再多的電話和禮物都無法取代的。

李小墨收拾完畢，還專門洗了個臉，擦了有增白效果的面霜，塗了淡粉色的唇彩，又仔細梳了梳齊耳的短髮，再換上一件她所有衣服里最花的裙子，這才興高采烈地下樓了。

李小墨能感覺到陳諾看到自己時，那眼中的驚喜和欣賞，她先是有些羞澀，但隨後想起陳諾說過最喜歡她的自信和洒脫，便鼓起勇氣，抬頭挺胸地迎着陳諾的目光走向了他。

“你……穿裙子了？”在陳諾印象里，李小墨說過自己不太喜歡穿裙子，而她的那些照片上，也基本都是褲裝。

李小墨點點頭，說：“今天不是過節嗎？就破例一回吧。好看？”

陳諾連連點頭道：“很好看，你應該多穿穿。”

李小墨開心地笑起來，那笑容再次讓陳諾淪陷。

李小墨領着陳諾在油城學院裏轉了一圈，給他一一介紹了學院的系樓、宿舍和食堂的分佈，還聊了一些每個大學都會有的愛情故事或是鬧鬼傳說。因為正值暑假，所以學校的人氣不高，倒給了李小墨和陳諾難得的清靜體驗。這是繼上海和油城見面之後，兩人的第三次相見，彼此都有很多話要講，不知不覺就從下午走到了黃昏。

到了晚飯時間，陳諾讓李小墨選地方吃飯，李小墨知道陳諾的條件，不想讓他太破費，就選了一家味道還不錯的路邊小店。此時還沒到飯點，大多數學生也尚未返校，因此店裏暫時就只有他們兩個客人，加上老闆娘跟李小墨熟識，還專門給他們送了免費的綠豆湯，三個人說說笑笑，氛圍十分輕鬆愉悅。

李小墨點菜期間，陳諾把老闆娘拉到一旁問了幾句什麼，然後就出去了，說要去幫李小墨買奶茶。

李小墨也沒有多想，只是感覺老闆娘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她正準備問問，就見陳諾拿着一束紅玫瑰，拎着兩杯奶茶走了進來。

“哎喲，這花真好看。”老闆娘邊說邊對李小墨擠眉弄眼。

李小墨終於知道了老闆娘剛才眼神的意思，她笑着接過花，對陳諾說了句謝謝。

老闆娘識趣地進廚房給當大廚的丈夫打下手去了，李小墨抱着花數了數，說：“十一朵。”

陳諾嗯了一聲，道：“十一朵代表一心一意的愛。”

李小墨被這句猝不及防的花語搞得有些小鹿亂撞，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假裝在整理花束，同時看了一眼陳諾，期待他能繼續再說點什麼。

陳諾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果真接著說道：“這花是你到學校之前，我在你們學校附近找了間花店提前訂好的，本來我想親自包裝，但花店老闆嫌我動作太慢影響他做生意，就沒答應。”

陳諾說完，好像很渴一樣，端起桌上的綠豆湯咕嘟咕嘟喝了幾口，然後空氣就安靜了。

李小墨忍不住問道：“你……說完了？”

陳諾想了片刻，趕緊道：“還有，還有剛才我是去問了老闆娘才知道從這裏到花店怎麼走，下午跟你逛了這麼久，我早就繞暈了，不過幸虧路不是很遠，還剛好路過一家奶茶店。”

“哦。”李小墨仍舊緊盯着陳諾，又問：“現在說完了？”

陳諾的表情愈發緊張起來，端起碗想再喝一口綠豆湯，卻發現已經見了底。

李小墨把自己的綠豆湯推給陳諾，說道：“給你，我還沒喝。你緊張什麼，我就隨便問問。”

陳諾也不客氣，端起李小墨的綠豆湯又灌了兩口，然後鼓起勇氣說道：“我還沒有說完，今年的二月十四，我在qq上給你看的那張圖片上的玫瑰花其實也是想送給你的，七朵代表着‘偷偷愛你’，因為那時的我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不應該貿然向你表白，所以只能把對你的喜歡放在心裏。”

“那現在，你做好準備了？”李小墨的聲音因為興奮和激動而微微顫抖着。

“是的，這段時間我除了學習，就是拚命地打工賺錢，八月初的時候，我終於攢夠了半年的房租，並說服爸媽從親戚家搬出來了，而且我最近還找到了兩份比較穩定的家教工作，報酬加起來也足夠支付後續每個月的房租了。所以現在，我可以暫時放下家裏的事，好好考慮一下跟你的未來，我很擔心我再不表白，你就要被別人搶走了。”

李小墨噗呲一聲笑了，說：“我還沒有你想的那麼搶手。”

“不，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的。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吃麥當勞用牛奶碰杯，你還記得嗎？”

李小墨很快點了點頭。

“當時，你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我的手指，我立馬就像觸電一般，心中狂跳。我真的從來沒有過這樣奇妙的感受，但又害怕被你看出來，說我輕浮，所以只能強行掩飾。正是從那時起，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自己會忍不住向你告白，可因為我的自卑和懦弱，直到今天才敢對你說出口……”

陳諾停了片刻，似乎在蓄積勇氣，然後又繼續說道：“小墨，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你是那麼完美，而我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甚至連給你買玫瑰花也要精打細算，直到沒人重視的‘中國情人節’花便宜下來的時候才敢買……請問，你願意接受我這樣一個不完美的男朋友嗎？”

此時的李小墨早已熱淚盈眶，她知道自己應該開心大笑，但極致的感動卻讓她淚如泉湧。原來這就是兩情相悅的感覺啊，原來被告白的喜悅會比曖昧更令人神魂顛倒，她似乎終於能夠理解一絲董方佳戀愛后的心境了。

李小墨用手擦了擦眼角，堅定地點了點頭，說：“我願意，非常非常願意。”

在她眼中，陳諾怎麼會普通呢？他同樣也是熠熠生輝、與眾不同的那一個，而玫瑰花的價值從來都不是跟價格成正比，在那個“有情飲水飽”的年代，大多數年輕人還是相信只要心中有愛，物質條件都可以通過兩個人的努力去爭取。

於是，這兩個地地道道的純網友奔現成功了，他們是九十年代末互聯網大潮席捲中國時最早的一批網民，雖然他們肯定不是第一對網戀的情侶，但他們的願望是要成就一段相戀相守時間最久的網戀佳話。

陳諾在油城學院的招待所住了一周，李小墨帶他逛了學院旁邊的九龍淵和荊州的古城牆，去博物館參觀了2100多年前的西漢古屍，到女人街吃了最有名的麻辣燙和綠豆沙……

他們手拉手散步，在夕陽下擁吻，李小墨把自己戀愛后所有的第一次都獻給了這個她熱戀中的大男孩，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她確實正在慢慢變成第二個董方佳。

陳諾回去后，兩人就開始每天都煲電話粥，陳諾一個月都要用掉好幾張電話卡，李小墨的手機也經常從滿格電打到關機。有時候他們還會去網吧視頻，一解相思之苦。陳諾甚至會像高中時兩人通信那樣，手寫情書寄給李小墨，順便再寄一些上海的特產給她。

雖然是異地戀，但兩人都對他們的感情和未來充滿了信心，不就是三年嗎，等李小墨考上了上海的研究生，他們就可以團聚了。

戀愛，真的是可以讓人容光煥發的。女人在動情時，體內雌性激素分泌旺盛，皮膚的新陳代謝也隨之旺盛，體液循環的速度會相應提高6%~12%，自然而然就增加了皮膚的彈性和光澤。同時皮下脂肪也會增加，使女子的曲線更加玲瓏。不得不說，愛情堪比最高級的化妝品，不但能讓女人變美，還能讓女人越來越有女人味。

李小墨亦是如此。

自從確定戀愛關係之後，她臉上的笑容多了，頭髮留長了，穿裙子的次數也多了，整個人彷彿發著光，連班上的同學都能看出來她跟過去不太一樣了。

很快到了董方佳的十八歲生日，這是她和陳宇冰在一起后的第一個生日，自是免不了大操大辦一番。陳宇冰為董方佳包了油城附近的一家小型卡拉ok廳，足以容納幾十人，李小墨當然是第一個被邀請的。

雖然李小墨不太喜歡嘈雜的環境，但董方佳的面子肯定要給，只不過她打算送好禮物后，再稍微坐一會，就提前離場，反正董方佳有陳宇冰照看，也用不着她來操心。於是當晚，李小墨拎着給董方佳買的禮物提前十分鐘到了卡拉ok廳，發現那裏已經有一些人在佈置場地了，但其中沒有董方佳。

李小墨心想這妹子肯定還在寢室化妝呢，而且不遲到一會兒，也不是她的風格，所以李小墨百無聊賴地拎着禮物站到了角落，看工作人員打氣球來打發時間。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同學，你是佳佳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