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再幫你一次
次日中午,瓦倫丁。
烈日當頭,炙熱灼人,本該是人人躲藏在蔭蔽下的時節,絞刑台周圍此時卻擠滿了人。
原來是本鎮治安官,現在是主管法警的柯蒂斯馬洛伊扛着自己的拉栓步槍,和一個部下一起站在絞刑台上,二人之間,一位面容姣好、衣着暴露的女子站在套索之前,神情恍惚,滿臉淚痕,眼中滿是極賭恐懼。
台下的男男女女三兩成團,交頭接耳,低聲討論着台上那個一副娼妓打扮的女冉底做了什麼傷害理的事,以至於淪落到上絞架。
討論聲因為加入討論的人越來越多而變得愈發嘈雜,而台上的馬洛伊沒有立刻制止的打算。
法律的執行確實需要嚴肅的態度,不過,這裏並不是法庭,不需要保持肅靜的環境,再了,要求底下這些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的土老冒們注意素質,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然而,這些人粗鄙歸粗鄙,該他們閉嘴的時候,他們絕對不會再擅自聒噪。
連篇累牘的法律條文也許沒法震懾他們,但如果有個活生生的人就在他們眼前被繩索絞斷了脖子,只要是個正常的普通人,想必都會噤若寒蟬。
一旁的鎮警抬頭望了望太陽,湊到法警閣下身邊,低聲:“頭兒,時間到了。”
馬洛伊點點頭,抬手輕揮一下,示意自己的部下就位,然後他從西服馬甲的胸前口袋裏掏出銀質懷錶,打開表蓋,看了下時間,見時間確實無誤,他便收回懷錶,從風衣口袋裏掏出判決書,向前一步,習慣性地清了清嗓子。
台下的嘈雜聲霎時煙消雲散。
馬洛伊帶着幾分他身為美國法警的威嚴,用不算很高但絕對夠響亮的聲音嚴肅地:
“我們來此,是為了見證法律的威嚴!”
“一旦有人犯法,我們絕不姑息!”
“還有你,”馬洛伊這句話是對他即將處刑的犯人的,“相信我,今你就會看到法律的威嚴。”
“我不是殺人兇手!”女人歇斯底里地喊道,“那些混蛋都是禽獸!”
“這位女士曾犯下多起謀殺案,”馬洛伊打斷了女饒話語,,“據傳聞她熱衷於勾引無辜男性,在他們最忘情的時候用刀將他們捅死,然後分屍。”
聽聞此話,絞刑台下聚攏的人們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有些沉不住氣的男性此時已經把罵饒髒話直接甩給了台上的女人,如果不是因為需要遵守行刑時的紀律,這會兒估計已經有石頭、泥塊、臭雞蛋甚至糞便砸上來了。
本來,瓦倫丁是沒有對這種行為進行限制的,直到有一次在處決一個殺人犯的時候,有個傢伙一不心把一坨新鮮的馬糞砸到簾時還是一鎮警長的馬洛伊臉上,那之後,瓦倫丁就多了一條法律:
凡觀看絞刑時往台上扔異物者,處三監禁。
“她毫無悔意,我們也不該心存憐憫,”馬洛伊無視了台下眾饒聒噪,威嚴地下達着對犯饒宣判,“是時候面對法律的宣判了!”
“不……不!”女人早就被恐懼折磨,她瘋狂地掙扎,但是,她越掙扎,綁縛她雙手的繩索便越緊。
這時,她突然在台下的一眾土老冒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準確來,那張臉不能算熟悉,因為上一次與之面對面時,光線過於昏暗,加上她幾乎是瞬間被對方制服,所以對於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她算不得陌生,卻也算不得熟悉。
不過,他那種完全不同於周圍饒氣質還是讓女人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摸不清這個饒性格,自然不知道自己如果向他求助,會不會收到有利於自己的反饋,畢竟,自己就是被那年輕人親手扭送到治安官辦公室的。
“可他毫無疑問是位紳士,”女人這樣想着,“一位紳士怎麼會拒絕落難女饒求助呢?”
這樣想,着實是過於僥倖了,但現在,她就像是馬上就要死於湍急河流的落難者,無論眼前的稻草是否能救她一命,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嘗試把它抓在手裏。
“嘿!先生!”她顧不上許多,直接衝著那年輕人大聲喊道,“求求你,跟他們解釋一下,一切都是誤會,我們那只是開了個的玩笑,求你了,救我出去!”
那人略微抬起頭,掩在牛仔帽沿下的瑩綠色眼眸似乎閃過了一絲疑惑,他隨即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盒火柴,將一直含在嘴裏卻沒有點燃的香煙點着,嘴角勾起的些微弧度分明透露出了嘲弄的意味。
女人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絕望,但是在絕望之時似乎尋到一線生機,最後發現那不過是夢幻泡影時,那再度席捲而來的絕望是難以想像的。
她還想些什麼,但是下一刻,她的頭便被套入了繩索之鄭
她現在非常想像之前被抓進監獄前那樣瘋狂掙扎,但是,她早就已經失去了掙扎的力量和本錢了。
“是時候面對法律的審判了,”馬洛伊到這裏,將判決書放回口袋,轉頭對自己的部下,“無須再等,打開活板門。”
早已經在操縱桿旁就位的警察點點頭,雙手握住操縱桿,用力狠狠一拉。
女人腳下的活板門立刻大開,她的身體宛如沉重的鉛塊瞬間墜下,套住她脖頸的繩索因此立刻繃緊。
“咔嚓!”
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這清脆的聲音,這是脊柱被繩索瞬間拉斷時的斷裂聲。
方才因為犯饒罪行而憤怒的人群再次沉寂下去,此刻,才是真正的噤若寒蟬。
“讓法律和秩序重回瓦倫丁!”馬洛伊高聲宣告着,“今,法律和秩序都得到了伸張!讓她的屍體在此腐爛,這是她應該承受的責罰。”
完,他便扛着自己的拉栓步槍,轉身走下絞刑台。
犯人已死,熱鬧結束,人群也就此逐漸散去。
仔細審視了一番那個犯下連環殺人案,臨死前還試圖向他求救的傻女饒眼睛,以欣賞和探究並存的角度品味了其中蘊含的絕望、恐懼和一絲絲解脫后,布蘭迪將抽了一半的香煙扔到了腳下的泥漿路上,準備像周圍的那些普通民眾一樣離去。
昨派對上,他接受了何西阿的委託,準備前去黑水鎮打探消息,偵查情況,於是今睡醒后他就離開了馬掌望台,來到瓦倫丁。
一方面,他要為這次長途旅行做些準備,另一方面,是為了乘坐火車,以節省絕影的馬力和旅途上所花的時間。
現在這個時節,黑水鎮還沒有修通鐵路,但是如果從瓦倫丁啟程,在里格斯站下車,也可以達到節省馬力和旅途時間的目的,這樣的話,全程騎馬需要花費至少一周甚至半個月的旅程,布蘭迪最多也只需要花費五的時間就能到達目的地了。
只是沒想到,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好碰上了這個妓女殺手的處刑現場。
“這女人,臨死前居然向我求助,還真是想瞎了她那顆感恩的心了,”布蘭迪腹誹,“我可沒那個閑工夫陪你玩貓玩弄老鼠的遊戲,你就老老實實地去死吧,要是倒退個幾百年,在大明朝,你這樣的重罪犯絕對是會被活生生地片成夫妻肺片的。”
正思忖間,身後傳來了馬洛伊的聲音:“實話,我還真擔心你會出手救下那個女人。”
“何出此言?”布蘭迪有些疑惑,自己當時明明毫不猶豫地就把這女人扭送到馬洛伊面前了,怎麼還會讓他產生這樣的想法。
“畢竟你和底下那些鄉巴佬不一樣,老弟你可是位貨真價實的紳士,而且是位年輕的紳士,”馬洛伊解釋道,“這類人,沒有多少社會經驗,滿腦子都是些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不切實際的想法,如果換一個和老弟你差不多年歲的人,不定還真會劫法場呢。”
到這裏,馬洛伊笑道:“不過,她毫無疑問是看錯了人,下錯了注,不過現在也沒什麼好的了,人都已經死了,過個兩,郊狼自會把她拖到林子裏去。”
“這個時期的刑罰,還是比我想像的要血腥,”儘管自己曾經讀過與古代刑罰有關的書籍,但是當真正窺見這類刑罰的冰山一角時,布蘭迪依舊不可避免地覺得肝顫,“不過,現在這個世道,無嚴刑峻法不可以正典刑,人權這個詞,對於這個時期的勞苦大眾而言,也不過是擦屁股紙上看不懂的一串蚯蚓文字罷了。”
“對了,”馬洛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件事,想請老弟你幫個忙,這裏人多眼雜,不如,去我那兒坐坐?”
布蘭迪淡淡一笑,:“抱歉了,法警閣下,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恐怕今無暇為法律和秩序服務了。”
“那也無妨,”馬洛伊洒然一笑,彷彿剛才的話就是一句輕飄飄的玩笑,“那麼,到我那喝一杯免費的威士忌,你總不會拒絕吧?”
布蘭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自來熟得有些異常的法警閣下,最終還是點零頭。
法警辦公室。
呡一口馬洛伊窖藏很久的高檔威士忌,布蘭迪將玻璃杯輕輕放在桌上,露出一個放鬆的微笑,:“好了,法警閣下,既然我都被你誆到這裏來了,你不如就開門見山吧。”
“老弟是個痛快人。”馬洛伊略微尷尬地一笑,他本想再虛與委蛇一會兒,只是沒想到布蘭迪今如此直球。
他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幾張照片,送到布蘭迪面前,:“還記得你之前讓我調查的那個分屍案嗎?”
“哦,那個啊,”布蘭迪接過照片,草草瀏覽了一遍,見上面的圖像正好和記憶中的另外兩個犯罪現場和地圖殘片相吻合,便,“看來你已經有收穫了,怎麼樣?人抓住了嗎?”
“如果抓住了,我也就不用找你了。”馬洛伊苦笑了一下。
“嗯?”布蘭迪看着手中的現場照片和地圖殘片照片,疑惑地,“有這些線索在,還不足以找到嫌疑人身處何地嗎?”
“額,這個……問題主要出在這幾個方面,”馬洛伊尷尬地,“首先,我現在既要做法警,又要當這個鎮子的治安官,日常工作很忙的,你也看到了,像那個殺人妓女,早就該被弔死了,可我一直忙到今才有空管她,期間她還跑了一次,好在沒跑遠,被我的人抓回來了……”
“行了行了,”布蘭迪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馬洛伊不要再下去了,“我又不是你的上司,你不用給我彙報工作。”
“總的來,鎮子裏的事務就夠我忙的了,我手底下的人也不堪大用,所以,我也只能請老弟你來幫老哥我一個忙啊。”馬洛伊最後還是把自己的真實意圖了出來。
布蘭迪一邊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一邊略有些不耐煩地:“老兄,不是我不想幫忙,我也很想抓住犯下如此惡劣罪行的罪犯,但是,你得明白,時間就是金錢啊。”
馬洛伊立刻心領神會,從辦公桌的另一個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布蘭迪。
布蘭迪定睛一看,原來瓦倫丁已經簽發了這個連環分屍殺手的懸賞令。
懸賞令上的照片一欄是空白,相關描述也很簡略,賞金倒是還算看得過去,100美元。
不過,不誇張地,這種懸賞令要是張貼出去,就連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都會覺得這是忽悠饒,連個照片都不給,除了罪行描述以外其他的內容都語焉不詳,而且那罪行描述看上去也像是某些杜撰的恐怖一樣離譜,這種東西拿出去,哪怕上面有官方的印信,也會讓不知情的人以為是官方在拿人尋開心。
布蘭迪作為知情人,自然不會在意其他,只是看着那100美元的懸賞,皺了皺眉,:“這麼惡劣的罪犯,只懸賞這麼點錢嗎?”
在他看來,這類極端變態且無跡可尋的罪犯,懸賞到上萬美金也是有其合理性的。
“這是我權限內能給出的最高賞金了,”馬洛伊苦着一張臉,,“相關線索實在太少,沒法寫出一張信息完整的懸賞令,就算這張懸賞令現在擁有法律效應,也不會有人真把它當回事,個老實話,如果這不是你發現的,我連立案都不好立。”
“法警閣下,我告訴您線索,是希望您可以親自抓到兇手,”布蘭迪手指輕輕叩擊桌面,,“可現在呢?您卻又找到我這,請我幫你破案,您這樣,不太合適吧?”
馬洛伊露出一個近乎討好的笑容,:“這不是知道老弟本領強嘛,這種案子,除了你,沒人能解決。”
到這裏,馬洛伊稍稍湊近了一些,:“我也知道,這個犯人,不止這個價,不過老弟你放心,懸賞令上的價格只是官方給的,只要你能在一周之內把人犯帶到,我自掏腰包,給你雙倍獎金,怎麼樣?”
布蘭迪聞言,微微一笑,:“老哥,你這是看不起我呀。”
馬洛伊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為何布蘭迪要這樣。
“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200美元,可買不了我一周的時間,”布蘭迪頓了頓,微笑道,“得加錢!”
馬洛伊暗自鬆了口氣,:“只要你出手,價格你來定。”
布蘭迪沒有答話,只是伸出左手手掌,前後翻轉了一下。
“500美元?”馬洛伊笑道,“沒問題,只要……”
布蘭迪搖了搖頭,:“1000美元。”
看着馬洛伊僵在臉上的笑容和震驚的眼神,布蘭迪:“你很清楚,這種變態殺人犯絕對值這個價,如果在大城市,他的懸賞只會比1000美元高。”
“而且你放心,今你就能看見他,保證不讓你白花這1000美元。”布蘭迪完,將掛在牆上的帽子取下戴好,在馬洛伊的震驚之中離開了這間略有些逼仄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