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消失的女人 第1節 1隻腐爛的左手
八十年代末，某大廠高牆外的世界。
這家大廠地勢很高，坐落於一片被推平的山坡上，四周沿着土坡邊緣，繞了一大圈用紅磚圍起了兩人多高的院牆。高牆下，是一個大大的斜坡，順延而下鋪展不過百來米，被一條自西向東的河截斷。站在邊緣向河道望去，有兩三米的落差，此時正是豐水期，洶湧的河水快漫上河堤上的民房。
土坡下，原本只有幾間破房，慢慢的，旁邊加蓋了幾間歪歪扭扭的木屋，再以後，漸成規模，各色房屋參雜，其中竟夾成了一條小巷。
這個地方，原就位於地勢低洼處，逼仄的巷子，低矮的平房，木板和氈毛毯在牆面縫縫補補，貼滿屋身，兩邊的房子擠得滿滿當當，實在沒有地方了，竟往高牆下斜着的土坡上蓋去，一層，兩層，三層，沒有規劃，哪裏踩出路，哪裏就有一間小屋而已。黃土踩就的道路，坑坑窪窪，一到雨天，泥濘濕滑。
平行於高牆的土路向西延展，越到邊緣房屋越顯零散，餘下地方灌木叢生，全是荒草雜土。
有一畦廢地，原本高低不平全是大土塊，被人刨碎犁平后，灑上菜種，細心照料，竟也是一片生機。收穫后在土坡上的小路邊拉起一塊木板，整齊的碼放上各色蔬菜，最多的也不過蘿蔔、青菜等等。玩耍的孩兒間或從路上跑過，踩起一片灰土。
又是一個安靜的日間，成年人大多外出勞務，日頭曬向這片小巷，吝嗇的只把光投在的焦黃的黃土路上。一聲怒吼撕開夏日的寧靜，一個殺氣騰騰的男人，手握一把菜刀，從那塊菜地沖了出來。
只見那男子短裝打扮，約是田地里日常勞作的緣由，膚色較常人更深，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雙眼圓瞪，臉上坑坑窪窪的痘印。此刻，男子正追着一隻黃白大貓往斜坡去，大貓慌不擇路，躲進疊放菜品的木板下，被趕來的男子一把拎住後頸從板下揪了出來。
男子快走幾步，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大貓拎到路旁的一處小水坑，大貓四被挾住后脖，早已四肢僵硬，哀嚎不止。男子準備手起刀落時，一道小小的身影撲過來，嘴裏喊着，“花花，別動我的花花”，一把將大貓搶了過去摟在懷裏，一臉警惕的看着男子。男子看向抱貓的小孩，無奈大吼“你這隻臭貓，又去刨我的地，菜苗又給刨壞了好多，今天我非把它剁了不可，快給我！”，男子攤開手，小孩不說話，瑟縮的抱着大貓，濕漉漉的大眼睛只是看着男子。男子無法，扭轉身走了，一邊揮着手裏的菜刀，一邊大罵，“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這隻貓給剁了”。
眼瞅見男子罵咧着走回了菜地，小孩放下懷裏的大貓，蹲下來輕輕撫摸着黃白毛髮，細聲說，“以後你可別再去爸爸菜地搗亂了，萬一哪天他真把你剁了怎麼辦”，大貓嗚嗚兩聲算作回答，後腿一蹬，尾巴一甩，一溜煙竄到不知哪兒去了。
那隻叫花花的黃白大貓，半月前不知從哪裏流浪到這裏，蹲在他家門前，就獃著不走了。偏的在孩子面前一臉乖巧撒嬌打滾，惹着孩兒咯咯直笑，也就算是在他們家住了下來。
只是每過幾天，因為踩毀地里的菜苗，都是會被男子追打幾次，雖然每每男子一副殺心罵罵咧咧，到最後總是不了了之。大貓也習慣了他的刀子嘴豆腐心，仍舊刨地刨得起勁，男子雖然叫嚷着要剁掉它，可是想到孩子可憐巴巴的小眼神，頓時泄了氣，心裏一肚子火，卻是無可奈何。
這日，
男子頂着日頭在田間拔草，眼角一個黃白影子跳過，下意識的一扭頭，果然，這大貓又到了田裏在刨那紅薯地。眼見大貓兩隻前腿不停扒拉，帶飛的泥土裏還有連根的紅薯，男子雙眼抽動，悄悄蹲下身，伸手拿起了地上的鋤頭。曲着腿，彎腰慢慢向那大貓靠近，大貓對周遭的變化毫不留心，一心一意、呼哧帶喘的刨着前面那個小坑，前腳累了，轉過身，用後腿接着蹬。雞蛋大小的紅薯被貓爪刨的紅皮盡損，白肉翻飛。貓爪用力一蹬，一串紅薯竟被踹了出去。
大貓腳下不停，嘴裏嗚嗚聲起，男子從大貓背後越靠越近，只有四、五米距離，復又蹲了下去，準備突然暴起，抓住大貓，這次可不能輕易放過它了，一定要吊在廊下給它好好長長記性。
大貓的身影漸漸矮了下去，後腿蹬起的泥土不住往外翻飛，紅薯坑越刨越深，大貓卻停止了動作，開始嗚咽哀嚎。男子覺得奇怪，悄悄伸長脖子，探頭出去一看，驚的雙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愣神片刻，隨後反應了過來，跑起來踉蹌着不顧腳下的秧苗，胡亂踩着跑出來菜園，腳踏上那條土路，看到旁邊的低矮破屋，好像被掐着的脖子被人鬆開了手，男子扯破嗓子大喊道，“救命啊！死人啦！有死人啊！”
片警踩着一輛二八自行車來到現場時，菜地四周圍三三兩兩站滿了看熱鬧的閑漢和小孩。種菜男子蹲在菜地邊上，耷拉着腦袋，雙手揉搓着頭髮，想到剛剛在地里看的那一幕，頭皮陣陣發麻，又使勁的搓了下腦袋。
“是誰報的警？哪裏有死人？”警察喊道。
“是我”，男子慢吞吞站了起來。
警察停好自行車，往上推了推帽檐，順手抹掉額頭的汗水，朝男子從上到下瞄了一遍，“你叫什麼名字？說說是什麼情況？”
“我叫高盛，排行老九，大家都叫我高老九”，這輩子就沒跟警察打過交道，高盛有點緊張，說話前言不搭后語，“那隻貓去刨地….就想揪住它打一頓……..我家小子老護着它………結果看到坑裏那東西，把我給嚇得，趕緊就跑了出來。”
高盛回答得不知所以，警察也聽得痛苦，直接讓高盛帶路去了現場。
原本齊整的菜地早被看熱鬧的人踩得亂七八糟，高老九顧不上心疼踩踏的菜苗，抖抖索索的領着警察來到剛才大貓挖的那個坑，遠遠的伸手一指，“就在那裏，那個坑裏，有一隻手”。
警察順着高盛手指的方向向前走了七八步，混合著泥土、橫倒的枝葉間，赫然一個臉盆大小、深約一尺的小坑，泥土間隱約可見一隻腐爛得露出骨節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