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番外 3 都是孽緣
躲在暗處,第一次使用那口銅缽時,一清還有些膽怯,生怕一個不慎,那團黑霧就會暴起傷人。一切很順利,那兩名股東開始還在和張凱大吵爭論,後來神情獃滯形同木偶,乖乖的在股權轉讓書上簽字蓋印。
張凱拿着印有鮮紅手印的合同,抱着她轉了幾個圈,興奮的說,“你就是我的福將,只要有了你,在江海我想橫着走,誰敢說什麼。”
一清被轉得頭暈,扶着額頭緩去暈眩感,問道“事情解決了。接下來是不是就可以回山裡了?”
“還不行,”張凱一副為難的表情,“雖然公司的股權問題解決了,但是那幫黑社會還惦記着我啊,要是不解決他們的老大,就算我離開了,我的家人還是會被找麻煩的。”
一清臉色蒼白,全身無力,仍是淡淡的說,“我先休息兩天,感覺氣力耗費太大了”
“好,我這就帶你去休息,”張凱喜得眼梢帶笑,“你先好好休息,我得趕緊去把公司的事解決了。”
於是,解決了一個麻煩,另一個麻煩又接着來了,張凱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麻煩事需要她解決,一清惱了,追問“你到底什麼時候跟我回去?”
“不急嘛,”張凱抱着她,一個吻輕輕落在額頭,“等事情都解決完了,我們就走。”
張凱也曾旁敲側擊過,關於銅缽的控制方法,他不想看到一清那麼辛苦。一清明確拒絕了,師傅說過,這個東西誘惑太大了,稍不注意就會引火燒身,最好是能不用則不用。張凱也就沒有再提起過。
一清不喜歡喧鬧的城市,每日睜開眼,看不到青天白雲悠悠,聽不到山間清泉潺潺,日復一日的拖延,她越來越不開心。眼見張凱沒有要離開的跡象,半年後,張凱妻子趁着他不在登門拜訪后,一清在一個清晨選擇不告而別,既然張凱捨不得這裏,那就只能自己舍下他了。
小廟沒有太多變化,除了山牆間野生野長的山花和佈滿塵灰的供桌靜默的等着,似乎知道她會回來。
沒人知道她曾經離開過,就像沒有人知道張凱曾經在這裏簡短的生活過一樣。一切,只存在於一清的記憶里。張凱沒有來找她,這樣很好,就此別過,塵緣已了。
一清以為,回到山裏,又可以回復到往日寧靜的生活。卻沒發現,一個意外的小生命開始在她的肚子裏萌芽生長,等到後知後覺的她發現時,已是小腹微突,四月有餘。
一清欣喜若狂,這是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有着血脈紐帶的親人,是一個新的生命。
所幸,深山小廟人跡罕至,僧袍寬大,趁着肚子還沒太大,一清提前下山,備好了生活必需品,之後就安心留在山上,等着小孩出世。
疼痛來的那麼猝不及防,像是一個大鐘大間斷的敲擊,聲波化作一浪又一浪的疼痛感,推着一清孤獨無助的身影上下浮沉,痛感強烈時好似要窒息在這疼痛里,只能抓住疼痛暫緩那一剎那趕緊喘口氣。浪潮終於退去,一清滿身是汗癱在床上,手腳無力,仍是強撐起起身,顫抖着剪掉臍帶,把那團軟軟的生命抱入懷裏。細細看着她的眉眼,小嘴吧嗒,一清滿意的嘆息,這才是完全與她血脈相連的骨肉,這個世上僅剩的親人,有了她,總算是有了歸處。
上山慰問的婦女主任看到靜庭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個3月有餘的嬰兒,一清托口是附近撿拾的女嬰,把這個事情就此抹過,從此二人在山裏相依為命。
張凱再次找上山來,
已是六、七年後,靜庭正在院裏揪着狗尾巴草扎草花,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院門口,眼睛鼓得大大的,盯着她。嚇的靜庭丟下手裏的草,往屋內跑去,“師傅,有人。”在外人面前,不能叫母親,只能叫師傅,這是母親手裏打斷了十幾根藤條留在身上的血印才長出的記性。
一清從屋內轉出,看到屋外那個男人,身形一頓,低聲吩咐,“靜庭,你去屋裏獃著,沒叫你不許出來。”隨即關上門,站在門口看着台階下的張凱,冷冷說道。“你來做什麼?”
這些年不見,張凱眉間變化不大,下顎線圓潤不少,身型已不是當年那般消瘦,顯見這些年日子過得還不錯。張凱支吾,“清,你還好吧,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一清側着身子,冷着臉,“確實挺打擾的,此時走還來得及。”
張凱連跨兩步,站在台階上,眼前人近到身旁,想要抓住她的手,又不敢,澀聲道,“當年你不辭而別,我想着來找你,又怕你不理我。這麼多年,我一直惦記着你。”
一清並不想聽他說下去,拂塵一揚,“紅塵事紅塵了,山中孤苦,這裏並沒有你想要的。”
張凱連退兩步,啪的一聲,硬生生跪在青石鋪條的台階下,低頭道,“我知道你心裏懷着怨,怨我當時哄你下山又沒兌現承諾,可我真的是身不由己,你也要體諒我啊。”
一清冷笑,“你受不了山上苦日子,也是情有可原,沒什麼怨不怨的。我竟不知道,原來你口中的妻子,就是我那不告而別的師姐。呵。”一清沒繼續說下去,自小山間長大、修習佛法的的她,沒有經歷過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更吐不出狠毒的話,一切止於口中未盡之言。
張凱沒法,見她態度堅決,實在不適合再繼續談話,抬眼看到屋內一雙小眼睛好奇的從門縫裏往外看,應該就是剛才在院外看到的小孩,看年紀,不過六七歲,張凱算算時間,正好對上,於是計上心來,試探道,“屋裏的,是我的孩子,是嗎?”
一清終於轉過頭看他,“她是誰,跟你沒有關係。”
張凱一看有戲,換了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眼中含淚,“那也是我的骨肉啊,從小沒有父親,她該過得多苦。”
一清道,“不勞你費心,她跟着我,一樣過的很好。”
“我知道,我不是個稱職的爹,我不配,”張凱追問,“可是,她長大后怎麼辦?她也需要讀書,需要出去闖蕩,沒有錢,什麼都做不了。難道你捨得讓她一輩子都守在這裏?”
這話戳中一清的心事,是啊,等到孩子大了,難道還讓她繼續跟着自己守在這裏,青燈伴佛一輩子嗎?
張凱趁勢站起身,說道,“至少讓我偶爾過來看看她,讓她知道她也是有父親的人。以後,我帶她去大城市讀書,給她最好的生活,保證讓她衣食無憂。”
一清不再言語。
張凱見她態度有軟化,輕腳走上台階,陪着小心說道,“只是,我現在生意上遇到了點困難,如果這關邁不過去,別說溫飽了,可能還得去坐牢。你能不能陪我下山一趟?”
一清看着眼前這男子,歲月並未於他臉上留下痕迹,那雙潭水般深邃的眼眸此時正小心翼翼盯着她,依稀還是當年那個陪她砍柴挑水的男子,又似乎陌生得心涼。
一清仰頭,深深嘆氣,“都是孽緣。”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順着臉頰向下畫出一道淺痕,還沒來得及滴落,就被凌冽的山風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