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啟示

第十六章 啟示

那副皮囊裏頭的是什麼?

正在敲門的是什麼?

站在門外的是什麼?

人類嗎?

是死而復生的人類嗎?

還是說略有不同,非人之物,怪物,超能力者,幻覺。

它為何而來?

它有拯救我的必要嗎?

它有殺死我的慾望嗎?

它也在尋找着復活的容器么?

其實完全沒有瞎猜的必要,讓它走進來就是,在開門的那個瞬間,它所採取的第一個動作,會解開我的疑惑。

所以我開門了。

下一秒,它沖了進來,反手將門鎖住,隨即呼出一口愜意的氣息:“還好沒被人發現,急死我了。”

“哦?”

黎伶偏頭看着伍原:“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呀?”

“倒也沒什麼,就是暴露了自己身為蟑螂的本質,在那些認清我本質的人面前晃悠會被他們踩扁的,能躲就躲吧。”

“蟑螂的本質?是指你那副挨了槍子還能活蹦亂跳的身體吧,那就乖乖站好!先讓我看看!”

黎伶大聲命令伍原站穩,她雙手伸向他的腹肌,撫摸着他的皮膚,將穿着的上衣捲起,露出平坦光潔的小腹,白皙稚嫩,沒有了焦褐色的傷口,沒有手術過後必會殘留的縫合線,

沒有一丁點血跡,但將他的衣服放下后,卻又能看見衣服上的血痕,以及血色中間那個細小圓潤的子彈孔。

黎伶讚嘆不已:“厲害了我的哥!這是怎麼做到的?不可能是演戲,不可能,哎?你是不是也復活過了?”

“你怎麼知道?!”

伍原驚愕至極,表情也變得有些扭曲,他急忙改口辯解:“我沒有哦,你不要瞎猜,我是不會做那種事的。”

“別這麼著急地劃清界限呀,你和蘇心繭不是好朋友么,你不喜歡她的做法?”

伍原垂頭沉默了好一會,才緩慢回答道:“我與她的之間關係是孽緣,與個人好惡無關,我會儘力滿足你的好奇心,回答你提出的問題,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

“麻煩你先去洗個澡吧,你渾身都濕透了。”

“哎呦,哎呦呦!我是不是走光了,討厭。”

“穿着一件純黑的背心怎麼走光啊,我只是覺得這樣會感冒的。”

也是,身上黏糊糊的確實不好受,把我送回家的人是陳空吧,當時在身邊的人也只有他知道我家住在哪裏。

他是有些薄情,還是有點木訥啊,既然都把我送回家了,怎麼不把我被雨水澆透的衣服換成乾淨的睡衣呢。

是覺得看見異性的裸體不好意思?可是讓人穿着淋濕的衣服入睡才更不合適吧。

只有虛偽迂腐的衛道士才會死扣這種細節,假如我和陳空的遭遇互換的話,我是不會猶豫的。

我會將他的衣服連同內褲一起脫下分開洗了,在洗衣服之前要先為他擦拭身體,用熱毛巾細細擦洗身體的每一處,沒有害羞的必要,就像照顧病人一般從容。

之後幫他換上乾淨的睡衣,我當然想用公主抱將他送到床上,不過我沒有那種怪力,只能讓他躺在沙發上,給他墊一個草枕,蓋一張空調被也行,先湊合湊合吧。

但也不能湊合過頭,不能像我這樣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地板上的,這就過分了啊。

然後再把他的衣物洗好晾起來,哦,對了,還要記得把他家的鑰匙放在客廳桌上,可別一不小心就帶走了哦。

這種做法才能稱得上體貼吧。

人在關鍵時刻會暴露出自己的本質,陳空還是一點沒變,看似呵護的做法在細節中透露着冷漠無情的態度,

把一個被雨淋濕又睡着的女孩扔在她家的地板上就轉身離去,這種做法怎麼也稱不上體貼,儘管他把我送回家了,那也只是他出於社會性的偽裝,並不是他的本意。

就和他立志成為警察的理由一樣,想要用維護秩序的責任感來壓制自己的反社會人格,目前看來收效甚微。

不管怎麼想,明天見到他的時候還是要向他道謝的,不能因為別人幫助我做的不夠多,就去指責別人對我不夠好,一味地埋怨人可交不到好朋友。

我只是擔心陳空的心理,在他的觀念中並沒有利他或者利己的選項,所有的舉動都是為了避免麻煩的敷衍了事,這種心態用了數年時間磨合仍不見好轉,

當他遭遇真正的危機時,那從中展露出的本質恐怕就不是害人害己能夠形容的了。

對生活麻木的人唯有刺激感官的愉悅能喚起興趣,超越理解範疇的娛樂就是他將遭遇的危機。

他能夠做到一視同仁,不在乎自己的同時也不在乎別人,僅憑着自身的本能行動,猶如一頭棲身於黑暗之中喘息的異形,那龐大扁平的輪廓令人痴迷,卻無法理解他的姿態。

我有一種預感,他快要現身了。

我很期待他的模樣。

那一定很有趣。

從柜子裏拿了一套睡衣,黎伶走進洗浴室。

退去衣物后才發現手腕處留有淤青,是之前被人用腳踩出的痕迹,還好,按上去不會太疼,明天也不需要上班,要做的事情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非常多。

目前卻沒有什麼可以思考的材料,比起猜想還是詢問來得簡單高效,現在放鬆一點吧,開啟花灑,淋浴在溫熱的水線里打盹就好。

花灑固定在我頭頂更上方一點的位置,從中噴出的水線覆蓋了我的身體,在身體表面濺起水珠,隨即滑落在陶瓷地板上,響起不大不小的滴答聲。

聽着這樣嘈雜的聲響,內心反而覺得無比平靜。

但是,混雜在其中的敲門聲不一樣,那是來訪的宣告。

洗浴室的門正被人敲打着,透過水汽朦朧的玻璃門能看見漆黑的人影,他說話了。

“似乎有人在找你,他一直在用手敲門,是個與我年紀相近的男性。”

真沒想到我這麼受歡迎啊。

“等一下。”

擦乾身體,換上睡衣,我拉開浴室的門,伍原就站在我面前。

“你害怕被人看見的話,就先躲起來吧,我去看看是誰來了。”

“嗯,我透過貓眼觀察了很久,那個人手裏應該沒有兇器,一定要小心啊,覺得不對就大聲尖叫,我馬上到。”

伍原囑咐完就走進卧室,拉開衣櫃的推門,雙手環抱膝蓋,一臉謹慎地蹲入其中,在他關上衣櫃門的時候,他的臉色也似乎變得深沉了一些。

什麼啊,組織里派來的暗殺者嗎?為了防止秘密被泄露特地過來滅口的嗎?不至於吧?

那當然不至於啦,說到底我連秘密是什麼都不知道,話都說不利索的人還需要封口嗎。

正在我家門外徘徊的是我的一位同事,我與他不過是點頭之交,可是從平時的接觸來感覺,他應該對我有着相當大的好感。

不然也不會在這種凌晨兩點多的時間跑女孩子家裏噓寒問暖了,身為記者都有信息優勢嘛,恐怕他知道了交流會發生的事件,然後從警察處得知了受難者的姓名,

接着就跑到我家查看我的身體安危吧,本來屋內一片漆黑的話他也不會停留太久,不過我去洗澡前沒有關客廳的燈,即使現在也是燈火通明的房間,樓道中最亮的玻璃窗。

這就說明了房間裏有人,而且還沒有睡,燈開得這麼亮,卻不開門這可說不過呀,都是同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關係,把態度弄僵了可不行。

想來想去,只有先開門把他打發走了,不過在開門之前還得把鞋子藏好。

那雙男士運動鞋不能讓他看見,深夜,帶男人回家,自己正在洗澡,啊,這三個要素湊一塊醋罈子都要被撐爆了好嗎,互換下立場,我看見喜歡的男生家裏有別的女人的鞋子,

然後他自己穿襯衫短褲就開門見我,我也要吃醋的,不喜歡別人沒關係,但是那些喜歡自己的人的心情也要考慮,能被別人喜歡本就是一種榮幸。

將那雙沾滿泥土的鞋子放入鞋櫃后,黎伶開門見客。

“聽說你之前昏倒了?!”

開門以後立即看見一張焦躁的臉,俊朗的五官上遍佈汗珠,甚至連說話的嗓音也微微顫抖。

“啊,沒有的事,今天事情太多把我累得睡著了,你也聽說了吧,我今天請假在為朋友辦葬禮。”

“那你的身體呢?有沒有哪裏受傷?”

“哎呀沒事啦,有事我就直接住院了還回家做什麼,謝謝你關心我有什麼事明天再聊吧,我非常困了,讓我休息一下吧,好么。”

黎伶微笑地懇求他,緩慢做出關門的動作。

正要關上的門卻被他用手擋住:“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之前那個為你見義勇為的男人從醫院失蹤了!你一定要小心他!”

“失蹤?!”

黎伶做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失蹤?是被誰帶走了么?可我又為什麼要堤防他?”

馮輝一副有鯁在喉的模樣:“那個人或許不是...嘖,明天找個時間我再告訴你,有些東西還是得眼見為實。”

“記住了,如果你再看見他一定要躲得遠遠的,不要試圖和他扯上關係,今天你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馮輝說著話,認為黎伶的態度有些不自然,倒不是他討厭黎伶睡衣上面的小熊圖案,他總覺得自己看漏了什麼,將注意力從黎伶的身體轉移到地面后,才發現地上有一雙泥濘構成的鞋印。

鞋印之上看不到鞋子,將視線放到鞋櫃后,發現了一根卡在櫃門的鞋帶,一根沾滿泥土的鞋帶。

“這麼髒的鞋子我幫你洗了吧。”

馮輝伸手打開鞋櫃,他本該拿出那雙鞋子,但他動作卻僵硬了一下,隨後又將櫃門關上了。

“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先回去了。”

他說完垂着頭走了出去,反手將門輕輕關上。

“哎呦,這下不好看了,希望他不會無端聯想。”

可是他那失了神的態度又讓黎伶無端聯想起來。

他不會嫉妒心起,躲在門外偷聽我和伍原的對話吧?

我剛才還對伍原的失蹤表示震驚來着。

不過,他要是會偷聽,那他的口味大概確實有那麼一點重。

可惡,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曖昧聯想,談戀愛真是麻煩。

從醫院失蹤的怪物嗎。

總感覺事情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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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凋花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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