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箏
“哥哥！”
馬上之人並未理會卿卿，眼看着越來越遠的身影，卿卿顧不上身上的傷痛，手腳並用爬起來追過去。她拚命跑着，腳上的一隻草鞋也不知了去向，額上的汗，眼中的淚，一滴一滴模糊了視線，急促地呼吸讓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直追出南城門外，追到那條緣溪路，御馬之人已經消失在樹林之中。
滿地翻黃銀杏葉，空林之中鳥鳴悠悠。風起時，黃葉婆娑，漫天的金黃將人裹挾其中，夢境一般。所以剛剛只是一場夢嗎？卿卿倚在一棵樹旁平復着呼吸，盯着空蕩的樹林深處良久沒有動作。剛剛那個身影，近在咫尺，似乎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將她解救，可終是大夢一場空。胸中滿溢的絕望在瞬間點燃她僅存的神思，她雙手握成拳毫無章法地捶向一旁的樹榦，隨着“砰砰”的響動，銀杏葉落了她一身，打得沒有力氣了，她倚着樹滑坐在地上，抬手抹去眼淚，碰到手背的傷口，眼淚流的更凶了。
胃裏一長串的咕嚕聲帶她回歸現實，果子沒了，粥也不會有了。無論如何，人總是要先活下去才有希望的。她扶着樹站起來，一邊抽噎着一邊四下尋找，想找出一根粗一些的樹枝去溪水裏插魚。一直走到林深處也沒尋到滿意的樹枝，一屁股坐地上，委屈地抹眼淚，片刻之後平復了心情，正欲起身卻聽見另有哭聲傳來，卿卿輕手輕腳站起身來，越往裏走，聲音越顯，前方隱隱約約有道白花花的身影。
卿卿慢慢靠近，躲在一旁的樹后觀察，見是一個女孩踩在一個木敦子上，正拉着一根繩子，她哭的好不傷心，一手拽着繩子，另一隻手還不忘用方巾小心地拭去臉上的淚。
“嗚嗚嗚，父王，娘親！兒臣，兒臣來見你們了！”這小姑娘扯着繩子正一下一下往樹榦上拋，可她裙衫繁複累贅，又沒力氣，許久也拋不上去，兩三下就累了，又哭起來，“嗚嗚嗚，這繩子可太粗了，會不會很疼······”
原來是要尋死。這種場面卿卿見過很多此了，劉員外的老娘逼他休妻的時候，那繩子可比這粗多了。這種千金小姐，多半是怕疼的，鐵定死不成。卿卿正打算視而不見之時，這小姑娘終於把繩子扔上去了，打了個亂七八糟的結，脖子一伸就掛上去了。
“哎哎哎！真死啊！”
卿卿趕忙撲過去，跑的太急，腳下一個趔趄直接將她腳底下墊着的木樁子踹倒了，小姑娘瞬間被勒的兩眼翻白，卿卿嚇壞了，手忙腳亂把她抱下來，見她幾欲閉氣，卿卿將她翻過來，照着那張精緻的小臉就是兩巴掌。
一陣操作小姑娘可算是緩過來，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應是嚇的很了，身子哭的一抽一抽的，滿頭的珠翠隨着她身子的顫動噹啷作響。
果然是千金小姐啊，尋個死還要穿的一身華服，生怕壞人不會來搶。卿卿正在心中揶揄着，看到她印着巴掌印兒的臉，越看越覺得眼熟。
“你是，哎？你不是那個小姐嗎？那個初一十五施粥的那家！”卿卿終於記起，曾在那家排粥時，這位小姐從馬車上下來，風吹起她的帷帽，她看過一眼，因她精緻的像是年畫裏的仙女，所以至今都沒忘，“聽說朝歌出事了，你不是搬走了？怎麼在這尋死呢？”
聽到“朝歌”二字，小姑娘愣怔片刻，良久才抽噎道：“你不懂！”
“你知道什麼呀！你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如今家破人亡，本······我孤身一人當何去何從！你還不如讓我去死！”說罷又哭起來，一直哭。
卿卿看着她一陣無語，索性走過去幫她把木樁子扶好，又貼心的為她把繩子繫緊道：“來吧，這次我不攔着了。”
小姑娘眼睛眨巴眨巴，嘴一撇，哭的更傷心了。
家破人亡，無依無靠。卿卿嘆了口氣，拾起地上的兩片銀杏葉，三兩下折成一隻蝴蝶遞到她面前，“吶，送給你，別哭了。”
情緒漸漸平復，小姑娘打着嗝接過卿卿手裏的蝴蝶還不忘說了句謝謝。卿卿抬手想將她的眼淚擦掉，卻在她白凈的小臉兒上留下兩道黑手印，再拿手背去擦手印，又糊上了一片血污，看着她花貓一樣的臉，卿卿尷尬的撓撓頭。
“我······你餓不餓，我給你捉魚吃！”腹中的飢餓很快讓她想起了正事，也不再挑揀，只拾起一個稍粗的樹枝，拿石頭將一頭磨尖，像地上的小姑娘伸出一隻手。
小姑娘聽到魚這個字的時候眼睛就亮了，她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但還是矜持的緩緩抬起手，藉著卿卿的力氣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小心翼翼撣去裙擺上的塵土，又抬手摸了摸頭髮，才開口：“帶路。”
好傢夥，這氣質，這做派，真是什麼人似月，皓什麼什麼雪。卿卿腦袋裏滾過曾在樂坊外聽得的一句話，只記得這幾個字。當時那男人說完后，歌姬笑的嘴都裂到了耳朵根子，應該是夸人的吧。
卿卿帶着她走了半刻鐘，便聽到潺潺流水聲，很是自覺地尋了個大石頭放在岸邊讓她坐好，然後自己將腳上唯一的一隻草鞋脫下來，挽起褲腿，慢慢跨進溪水中。
深秋的溪水涼的入骨，她哆哆嗦嗦揚起手裏的樹枝，噤聲觀察着溪水裏的魚。才剛看到一條，正欲下手，岸邊便傳來了那小姑娘的聲音：“我叫阿箏。”撲通一聲，那條魚已經不見了蹤影。
誰管你叫什麼啊！卿卿咬着牙恨恨地再次舉起樹枝。又來一條······
“你叫什麼名字？”魚再次被嚇跑。
我的神啊，你有毛病吧！卿卿心裏想着，一想到這小姑娘也算是對她有恩，還是扯出個笑臉回頭答到：“我叫卿卿。”
“青青？哪個青字？”小姑娘絮絮叨叨，“你是乞丐嗎？你有家嗎？你——”“你還想不想吃魚了！”卿卿咬牙切齒地打斷她的話，要不是大叔讓她做好事，她真的好想拿草鞋堵上她的嘴！等等！做好事？
卿卿一怔，趕忙掏出脖子上的“試心石”。
－－－－－－題外話－－－－－－
阿箏：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沒文化
卿卿：我的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