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冷滯的夢
原本袁成轅是不太懂的身體和精神疲倦的,但這個夜裏他由衷的感受到了疲倦、乏累。不知不覺之間就在喧鬧的夜裏沉沉睡去,興許是幾個月的低落情緒突然湧現出來,又或許是積攢了幾個月的忘我式的幹活兒的疲累一下子爆發,或者是兩者的結合體,總之他如個新生兒般在得到母乳餵養后的滿足的睡去。
遠處的慘白的路燈和閃爍的霓虹燈相互映襯,身旁的夜不僅漆黑,也很安靜。向來不容易做夢的他今夜深深的陷入了自我編織的一個美麗的夢裏,他夢見了父親,父親還在經營着小店,笑容也跟之前一樣,甚至是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語氣,他覺得這兩年的日子才是夢。
他急不可耐的上前去跟父親講話,幫父親幹活兒,他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跟父親有過對話了,一時之間他對於講話竟然有一些生疏,一種恐懼襲佔了他的整個心房,心慌的感覺更是使他有一些窒息。
“老爹,你怎麼在這裏?”袁成轅顯得有些急不可耐,或許任何一個有着類似經歷的人都會懂得這樣的難以置信卻又想要相信的在夢裏相遇的場景,但通常沒有人能夠在實際的夢境裏面真正的區分開與現實的不同,情真意切大抵如此!
“傻娃兒,我不在這裏在哪裏?哈哈”父親沒有如袁成轅所料想的那樣表現得會有些異常,相反的是父親表現的極為風輕雲淡和隨意,就像曾經一起相處過的那十幾年裏面的平淡的某一天的一個場景一樣波瀾不驚。
“唉,最近的生意慘淡了好多,恐怕是跟鎮上的不許蓋自建房脫不開干係,恐怕要另謀出路咯。”父親揉了揉袁成轅的頭,有些惆悵的說。
這時候其實袁成轅想要坦白的跟父親講,那個曾被他一手創造出來的養家餬口的小店這個時候已經在他的手裏被關門了,不做營生了,而他也已經拋棄了哪裏,選擇逃到了一個陌生的遠方去了,但他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卡澀和哽咽,他不太敢說話,他已經感覺到了溫潤的淚水從眼角處淌了下來,“噠”的一聲滴在枕頭上發出來的聲音一瞬間把他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來,但他並沒有醒來,而是現在了上帝的視角,慢慢的審視着父親和正在努力和父親交談的自己。
夕陽下,他看着父親和他在小店裏面忙碌的身影,他的眼淚早就止住了,他正在咧着嘴笑着做夢。人們在做一些自己喜歡的夢的時候希望的是不要醒來或者遲一些醒過來,但往往夢都並不會遂了誰的心愿,它只會讓大傢伙兒在夢裏面能夠得到一點點的現實中已經消失掉的安慰,但與此同時它也恰恰製造了更大的遺憾。
再次的重逢,讓袁成轅萬分的珍重每一分每一秒,父親之前的那些在他看來是覺得普通到極致的一舉一動都會在這個時候倍感親切,摸個頭會讓他咧嘴笑,說兩句話會讓他咧嘴笑,他從未覺得人生的任何時候能有這一時刻美妙。
同時他也迷惑着父親在夢裏的發音是怎樣讓他自己聽見的,但他樂於聽到。
到了後半夜,所有的美好的回憶全部已經被腦子自行跑了一遍了,再也壓榨不出一絲絲讓他覺得開心的畫面,然後那些悲痛的記憶就像已經關押不住的即將破開封印的魔鬼一樣,正在衝擊牢門,門鎖和鐵鏈碰撞的聲音異常的清脆,但是袁成轅卻被嚇到了牆角瑟瑟發抖,他也試圖掙脫着醒過來,意識已經從遠處飄了回來,但是他的眼睛像是被摘取了一般,根本沒有睜開的跡象,故而他只能把父親的死去以及父親死去后的所有一切又被迫着再看了一遍。
這都是他腦子裏面潛藏的東西,平日裏恐怕是被全部打壓塞在一個角落裏面,但今晚的主角就是那個角落,它亦正亦邪。
這個開端美妙不可言而後續使其悲痛的噩夢直到清晨六點,也就差不多快要到了平時袁成轅起床的時間才放過他醒來,沒有突然間很急促的猛睜眼和起身,袁成轅緩緩的睜開眼睛,看着周圍還是漆黑的房間,聽見了工友們的香甜的鼾聲,他沒有動,木訥的盯着黑暗裏面的天花板,迫切的想從上面看出一個答案。
但是天花板上面只有一個“黑”字,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突然他覺得眼角有些泛酸,或者是目不轉睛的瞪着天花板有些時間了,又或者是覺得夜裏的夢的可憎,總之他不自主的有眼淚從眼角流出來,順着流到了耳朵,然後是耳垂,最後滴落在枕頭上。
有時候人們總用一種行為的表現出來去判定一種性格的形成,例如:哭,懦弱;不愛說話,內向等等,但不得不說的是其實有時候的情緒並不為人自身所左右,它完完全全的已經在自己支配身體。
袁成轅用手輕輕的把兩頰的殘餘淚痕拭去,但是他的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了一下耳下的枕頭,觸感是一片冰涼,他突然有些吃驚於自己竟然崩潰到這樣的地步。
有時候會有這樣的現象,一個許多年來不曾哭泣過的人,往往更能夠親自體會到淚如雨下的場景,因為到了那個地步,並不是他們不想停止下來,而是發現不論自己怎樣努力的控制,那會兒的淚腺已經被完全打開了,而這想要停止下來通常就只有等文學意義上的流乾眼淚。
沒再去想這些亂人心神的東西,袁成轅躺着等到該起床的時間便立即翻身起床來,他還在考慮自己的去留問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回家,他需要一個能啟發自己的答案去支配自己的身體去執行,以不至於讓自己在過年的時候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不知西東。
大批的工友們正興緻勃勃的收拾任何一樣能夠帶回家的行李,袁成轅突然也磨磨蹭蹭的跟着收拾,他或許覺得自己起碼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有一個回不去的家,自己應該同他們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