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病秧子”郭瑞
祝建華告訴胡晨陽：“郭瑞這個同志，各方面都不錯，就是身體差一點，他有痛風病，痛風這種病，平時不發作時，跟正常人差不多。有一次，領導帶郭瑞下鄉，到了下半夜，他痛風發作，把領導急壞了，還要照顧他，回到市裡后，領導說，沒想到，郭瑞是個病秧子。從此，郭瑞就多了個外號‘病秧子’。這以後，就沒領導願意帶他下鄉了。市委辦也盡量少安排他出差。而且，當秘書的，關鍵時刻要頂上去給領導擋酒，郭瑞這個樣子，也不可能頂得上去，這也是一個原因。”
胡晨陽道：“叫他來見我。”
“哎，我這就通知他。”祝建華趕緊出去給郭瑞打電話。
郭瑞就在市委辦工作，主要是搞文字秘書，正科級待遇。
不一會，祝建華將一個中年人帶進了胡晨陽辦公室，祝建華介紹到：“胡市長，他就是郭瑞。”
郭瑞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戴副眼鏡，皮膚較白，一副書生樣。
胡晨陽只是沖祝建華點了點頭，然後又回到剛才的工作狀態，繼續批閱文件。
祝建華也是心領神會，一個人退出了辦公室，扔下郭瑞不管了。
郭瑞就站在原地，既不好上前打擾胡市長，又不敢離開，着實有些尷尬，表情也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幹嘛來了？
不過，郭瑞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腰板一下就挺直了。神態也顯得從容了。
就這樣過了十分鐘的樣子，胡晨陽再次抬起頭。看了郭瑞一眼，這才起身離開坐位，也沒主動跟郭瑞握手，指了指沙發，道：“坐吧。”
等胡晨陽坐下后，郭瑞也坐下了。
胡晨陽道：“你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寫得還不錯。”
郭瑞道：“還請胡市長多指教。”
胡晨陽道：“一般的文章，多是從羅列問題入手，如何解決問題，談得不多，指導性就差了，你的文章不同，重點放在發展思路上。雖然還不是很到位，但你確實很用心，下了功夫。”
郭瑞聽了，很是服氣：“是，我也覺得不是很到位，還是水平問題吧。”
胡晨陽道：“是水平問題。也是思維的盲點，你不妨增加幾個視角，一，國際視野，國際合作；二。科技創新這一塊還要加大比重；三，跳出琴島。跟國家整體海洋發展戰略相結合。”
郭瑞聽了，很是佩服：“好，我就從這幾個方面着手修改。”
“恩，”胡晨陽這才道，“聽說，你有痛風的毛病？”
“是，”郭瑞的眼神一下就暗淡了許多，“年輕時不懂，就知道‘哈啤酒，吃蛤蜊’，結果把身體吃壞了，我父親，我弟弟，都有痛風的毛病，他們比我還嚴重。”
胡晨陽道：“我聽說，琴島人民都喜歡‘哈啤酒，吃蛤蜊’，同樣是‘哈啤酒，吃蛤蜊’，為什麼有些人一輩子也不得痛風？這說明什麼？還是一個體質的問題。按中醫的觀點，痛風的毛病，根子其實還在於腎，所謂腎陽虛衰，寒濕偏重，強健體質才是最重要的。”
“腎陽虛衰？”郭瑞重複了一句。
胡晨陽微笑道：“腎陽虛衰還不好理解？就是腎虧啦。”
郭瑞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是有些腎虧。”
此時，郭瑞表面平靜，內心卻着實驚異，胡晨陽說得一點沒錯，他確實“腎虧”。
如果說，胡市長對郭瑞那篇文章的點評，讓郭瑞很佩服的話，倒是還不意外，因為胡市長畢竟是高層領導了，在思維上，自然比一般人要站得高，看得遠么。但胡市長剛才這番關於中醫、關於“腎陽虛衰”的話，卻是讓郭瑞意外了，
郭瑞道：“胡市長，你是學醫的？”
胡晨陽微笑道：“曾國藩寫過一本書，叫，那你會不會問他，曾大人，你是不是算命先生啊？”
郭瑞嘿嘿一笑，他聽懂了，胡市長這是說，他不是學醫的。
胡晨陽道：“你對種樹事件怎麼看？”
聽胡晨陽問到種樹，郭瑞變得有些緊張，想了一下，才小心地道：“種樹事件，比我們表面上看到的要複雜得多。”
胡晨陽鼓勵道：“繼續說。”
郭瑞道：“種樹是呂市長提出來的，他也確實愛好種樹，這跟他以前當縣長、市長、市委書記時都堅持種樹有關，這些經歷，在他來說，是政績，也是造福於民，是一舉多得的事情，所以，他到琴島以後，很自然就提出要種樹，他是一市之長，他提出的事，誰會反對？所以，決策過程也就基本上是走個過場，而種樹本身又是一個要趕季節的工作，匆匆忙忙之下，難免有考慮不周的地方，也難免出一些差錯，這些差錯，市民看到了，有些意見，也是正常的，似乎也不應該發展到後來那種局面，那麼多的意見，集中針對呂市長一個人，這後面，確實在有意無意地喧泄一種情緒，什麼情緒呢？就是相當一部分琴島人對於外來幹部有一種排斥心理，對上面屢屢派幹部來琴島當書記、市長不滿，對於這一點，其實許多領導心裏有數，但是，他們不會說破，而呂市長，他就說破了，他還批評琴島市民‘自滿自足、自私自利、自怨自棄、自說自話’，這個很不明智，更加把自己跟網民、跟市民對立起來了，到後來，自己想退，都沒有台階了，只能硬撐着。”
可以說，郭瑞的這個分析，是胡晨陽這些天來聽到的最直率也最有深度的分析，這讓胡晨陽很滿意。
其他一些人。未必就沒有類似的看法，但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完全跟胡晨陽敞開心扉。
顯然，郭瑞也是一個聰明人，他明白鬍市長此時召見他，絕對不是簡單地跟他探討文章或者“痛風”、“腎虧”什麼的，絕對是在考核他。
或許，這是他人生中一次最重要的機會？
那麼，作為領導身邊的人，什麼品質最重要呢？不就是說實話？
所以。郭瑞選擇了說實話，也不去考慮這樣做是不是會有什麼副作用？
胡晨陽道：“我們年齡也差不多，以後多交流。你那個痛風的毛病，要重視，但也不要過於緊張，平時有鍛煉身體嗎？”
“有，每天跑步。”
“跑步也不錯。”胡晨陽道。“中醫講究標本兼治，我在鄖城市工作過，那裏有個武當山，聽說過吧？”
郭瑞笑道：“聽說過，跟我們琴島的勞山一樣，都是道教仙山。”
胡晨陽“恩”了一聲：“我在武當山學會了打太極拳。不過，太極拳稍微複雜了一點，我給你推薦一種更簡單的鍛煉方法，也是道家傳下來的。”
說罷，胡晨陽把“推雲掌”傳給了郭瑞。郭瑞當然也是認真地學，且不說這功夫管用不管用。這可是胡市長親自教的，沒有不好好學的道理。
胡晨陽道：“這個功夫比較簡單，只要認真練，會有效果的，貴在堅持。不妨先練一個星期試試，要是沒一點感覺，那就算了，另外呢，這個推雲掌跟跑步也不矛盾，跑步還要堅持。”
“好。”
“行了，下次再聊。”
……
胡市長找郭瑞談話的消息，在“兩辦”迅速傳開了。
有人為郭瑞高興：終於也有領導看上老郭了。
也有人不高興：新市長怎麼就看上“病秧子”了？誰向胡市長推薦的？
尤其是市委辦那幾個認為“機會來了”的秘書，倍感失落，湊在一起發牢sāo。
一位說：“現在的領導都怎麼啦？病秧子都看得上？”
別一位乾脆搞惡作劇，瘸着腿走路，嘴裏還道：“胡市長，您慢點走，我追不上你！”
幾個人哈哈大笑，這才覺得心裏平衡了點。
當然，也有人主動湊近郭瑞，恭維他運氣來了，就要給胡市長當差了，老郭以後發達了，別忘記我們這些共過患難的兄弟啊。
郭瑞呢，就是笑笑，然後埋頭寫他的東西。
又等了幾天，似乎郭瑞並沒有去給胡市長當秘書，“兩辦”的秘書們覺得，胡市長還是沒看上那個“病秧子”，就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一星期後，郭瑞再次走進了胡市長辦公室。
胡晨陽這次沒讓郭瑞在一旁久等，而是起身招呼道：“來啦？坐。”
坐下以後，胡晨陽打量了郭瑞一眼，道：“氣色不錯啊。”
郭瑞有些激動地道：“胡市長，你教的功夫，還真有用啊！”
胡晨陽“哦”了一聲：“說說看，練出了什麼效果？”
郭瑞道：“首先是睡眠，感覺睡得很香，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醒來，覺得精神特別好。”
胡晨陽點點頭：“還有呢？”
郭瑞道：“還有，以前，我坐久了，腿會麻，這幾天，我都是坐在電腦前寫東西，有時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腿也不麻了。”
胡晨陽道：“不錯，有收穫就好，再接着練，就更有信心了。”
郭瑞遲疑了一下，還是道：“還有，好像……好像對腎虧也有效果？”
胡晨陽道：“這有什麼奇怪？體質增強了，腎虧也就得到改善。不錯，要堅持啊。”
“一定會堅持。”郭瑞道，“胡市長，這幾天，我把那篇文章又修改了一下，請你看看？”
胡晨陽接過文章，看到作者欄加上了胡晨陽的名字，且排在前面，胡晨陽皺了一下眉頭，用筆把自己的名字劃掉了，道：“我也當過領導秘書，也幫領導寫過東西，我的做法是，要麼以領導的名義發表，要麼以我的名義發表，最好是不要合寫。”
郭瑞道：“我明白了。”
胡晨陽快速將文章瀏覽了一遍，道：“不錯。”隨後，在文稿上批道：“此文甚好，建議在上發表，並設立專欄，鼓勵更多的單位、部門和專家學者乃至普通市民參與研討藍色經濟問題。”
郭瑞激動地道：“謝謝胡市長！”
胡晨陽微笑道：“願不願意給我當秘書？”
郭瑞激動地道：“士為知己者死！”
胡晨陽笑了：“沒那麼嚴重，好好乾，我喜歡踏實幹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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