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

在遙遠的沙國南部加美羅斯州,一個看起來與普通村子沒什麼兩樣的村莊，一個與當地人截然不同的黃膚黑髮男人騎着馬毫無阻礙地通過了簡陋的城門，一路疾馳,進入了其中相對豪華的石堡之中。

這裏是烏力罕的住所。

年初得知北戎王庭覆滅的消息，果斷率軍從大啟京城撤離后，烏力罕便帶着自己的殘餘勢力與從大啟處搶奪來的黃金與物資，冒着嚴寒進入了北部的沙國境內。

沙國皇帝年老,排名前幾的幾個皇位繼承人的鬥爭處於白熱化階段。

身為鄰國王子，烏力罕與第二皇位繼承人,皇帝的弟弟盧西恩親王有一些交情。

盧西恩親王實力不錯，他到了沙國境內后,便選擇投靠了盧西恩親王,讓自己手中的北戎騎兵，威力強大的投石機,中原奴隸,全都成為對方手中的助力。

以此為交換,盧西恩親王也在自己的封地上,為喪失了國土的他們,提供了安身立命的土地。

沙國的疆域比大啟還要遼闊,一些土地並不算什麼。因此他們輕易便獲得了大約有大啟一個縣的領土。

得知北戎汗國滅亡，所有兵力都被慎郡王剿滅殆盡,絕大多數北戎士兵都很感激烏力罕提前帶他們逃離,為他們找到了新的容身之所，如今對他十分忠心。

北戎士兵的戰力本就強悍，哪怕是跟沙國戰士相比也一樣。

烏力罕領着北戎騎兵，以風一般的速度，在沙國境內迅速流竄,幫助盧西恩親王打擊異己。

他從中原擄掠而來，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中原百姓，也在烏力罕的強迫下，教導當地農奴與平民改善耕種技術，努力讓盧西恩親王的領地上，能產出更多的糧食。

除此之外，烏力罕還用從中原搶奪來的戰利品，以及從大啟皇帝手中騙來的金子，從其他貴族手中買來了不少農奴，將他們馴化成驍勇的戰士。

在烏力罕的智力與武力的雙重輔助下，盧西恩親王的勢力已經完全碾壓了第一順位繼承人，只等已經病重的皇帝去世，就會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任沙國皇帝。

到時候，作為回報，盧西恩親王也將會正式封他為伯爵，把整個加美羅斯州賜給他做封地。

短短半年時間，烏力罕成了盧西恩親王手下炙手可熱的新貴。

他不僅深得盧西恩親王的倚重，在一個月前娶到了盧西恩親王的次女露露公主，還憑藉其出色的實力，在盧西恩親王的眾多下屬勢力中得到了尊重。

戎族向來是強悍的，哪怕是外來者，沙國當地人也從不敢輕視。

看起來烏力罕如今在沙國混得風生水起，作為一個已經亡國的王子，算是很幸運的了。

可烏力罕的野心從來不是做任何人的走狗，他的目標是戎族的豐美草原，是南邊富饒的大啟國土。

所以，哪怕已經亡國，他也從未放棄關注南邊的消息。

這個匆匆趕來的北戎男子，正是他派到南邊的北戎草原去打探消息的。

“台吉，慎郡王抽調了許多人手前往西戎境內。”

這是他得到的最新消息。

聽到這話，烏力罕臉上露出了諷刺的笑意：

“慎郡王可真是忙碌啊，剛

搶了大啟的秦川平原，又向西戎伸手了。”

他手中的人手太少，遠不足以駕馭如此遼闊的領地，甚至進行兩邊開戰。

西戎汗國從來都不是好惹的，兵力比北戎多了十多萬，境內還有乾山這樣的天然要塞，要像掃蕩北戎一樣輕易將其拿下，無疑需要花費很多時間。

戰端一開，便不是輕易就能停止的了。

到時候，慎郡王必然會被西戎牽制大量兵力，原以為已經徹底掌控的北戎草原，也會兵力相對空虛。

這一份自大，正是他可以利用的。

當然，他並不會在此時不自量力地想要奪回北戎草原。但為慎郡王樹立強敵，借力打力卻是輕而易舉。

這世界上，從來不缺很容易受人挑撥的蠢貨。

盧西恩親王的長子埃爾頓王子便是極好的選擇。

此人驕橫暴虐，又好大喜功，和曾經的哈丹□□一樣熱衷於搶掠殺人。

沙國因為冬天漫長而貧瘠，在他們眼裏，南邊的北戎草原就等於曾經北戎眼中的大啟一樣誘|人。

他們往日裏能下手搶劫的，不過是其他弱小的領主，對曾經強大的北戎是不敢下手的，如今卻完全不一樣了。

“讓人告訴埃爾頓王子，此時的北戎草原牛羊肥美，兵力空虛，只有一群沒什麼戰鬥力的牧民，正是打獵的好時候。”

有金錢開路，烏力罕自然是很容易收買到埃爾頓王子身邊的親信，想要傳遞這樣的消息又不暴露自己，簡直輕而易舉。

至於北戎草原那些牧民即將遭受滅頂之災，烏力罕是一點都不同情愧疚。

這些輕易就背叛了汗國的賤|民，死了也是活該。

過了幾天，得知埃爾頓王子派人悄悄向他的手下人打聽北戎境內的地圖，烏力罕便知道，他的計策成功了。

*

此時的慎郡王李洵，如何能關注到如此遙遠的沙國的情形。

從去年底到今年秋季，因為機緣巧合，他治下的領地快速擴張，已是忙得分|身乏術，無暇對已經逃入鄰國境內的西戎殘餘勢力趕盡殺絕。

只有小股勢力，根本沒有進入鄰國追殺，引起兩國爭端的必要性。

如今，他的重心也是放在容易對郡國形成強大威脅的西戎身上。

活捉了西戎汗等眾多的西戎機要人物，他並沒有在乾山下

逗留。

乾山作為西戎的重要防線，其西邊也有大片的西戎國土，必然還囤積了不少的兵力。

且山下交戰的動靜那麼大，山上的兵力即使來不及救援，也必定處於最高警惕狀態，很難找到攻克的機會。

如此，便沒必要再浪費時間。

“傳令下去，整軍前往西戎王庭！”他下令道。

王庭有厚重的城牆，比野外更適合休整。

行軍兩天多，他們終於來到了王城之外。

李洵雖不打算在西戎王庭長期駐留，卻也還是用西戎汗作為威脅，強令城中的守軍開了城門，俘虜了那少量的守軍，休整兩天後，留下了五千兵馬駐守。

——防禦如此堅固的城池，若不趁着此時佔下來，那便是等於拱手讓給乾山以西的西戎大軍。

“郡王，奎吉城的兵力全都撤離了，看樣子是往南邊去了。”

有斥候兵前來稟報道。

林樂慶聞言立刻請示：

“郡王，我們可要帶兵去追？”

李洵聞言擺了擺手：

“不必。”

如今要追，也已經追不上了。

奎吉城的兵力，多半是在他們剿滅查乾巴拉所率部眾后，聽到動靜，便嚇得逃走了。如今好幾天過去，哪裏還追得上。

而且，李洵認為，他們多半是去了長寧，倒是正好當個報信的使者。

“準備向長寧傳信和談吧。”

這才是李洵此行的目的。

長寧的中原百姓與士兵多達幾十萬，如今全都處於那彥圖的控制之下，他不可能讓這些人都成為兩軍交戰的炮灰。

寫下和談條件，蓋上玉印，李洵讓人把它送到了長寧，交給主帥那彥圖。

*

那彥圖最近簡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自從慎郡王的援軍到來之後，他已經連續丟了兩個縣。

慎郡王大軍又有了新的武器，比投石機的射程更長，殺傷力也不小，憑藉縣城的城牆根本無法抵禦，為了減輕傷亡，他只能下令向南撤退。

如今已經退守到了長寧郡城。

有着厚實的城牆與護城河，再加上震天雷的震懾，敵軍這才沒有繼續進攻。

是的，在長寧郡城，他們造出的震天雷是能用的。

這算是各種壞消息里唯一的好消息。

可目前誰也不知道，震天雷為什麼只能在長寧城用。不管是李明月還是那幾個方士，都找不出原因。

敵軍的射程太遠，城牆上防禦的死傷率太高，那彥圖用的大都是中原兵。

雖說這些人體格遠不如西戎人，用來搬運，填裝和發射震天雷卻是不錯的選擇。即使被敵軍的武器殺死，也並不會損傷太多西戎的兵力。

西戎這邊的震天雷，哪怕威力依舊不如慎郡王那邊，卻也是能炸出很大動靜的。自從用震天雷投射了幾次，敵軍便不再攻城了。

這才讓那彥圖稍微喘口氣。

但一直這樣被動也不是辦法，那彥圖猶豫了許久，還是讓人送了信回王庭，請求王庭派遣更多兵力進行支援。

哪怕王庭派來支援的是查乾巴拉一系的人，好不容易拿下的長寧也一定不能在他手裏丟失。

正焦急地等待着王庭的迴音，卻聽到屬下稟報：

“台吉，奎吉城守將在城外求見！”

那彥圖滿腹疑竇，此人怎麼會這時候來找他。

“傳他進來。”

這位領軍兩萬的守將，是西戎汗的親信，性情向來有些高傲，對他和查乾巴拉誰都不搭理。

可這次見到他，此人卻毫不猶豫地雙膝跪倒在地：

“台吉，求您收留庇佑奎吉城的三萬守軍！

那彥圖擰眉，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奎吉守將抬起頭來，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慌：

“慎郡王攻陷了伊爾喀城，揮師西去，沒幾天又殲滅了查乾巴拉所率領的五萬大軍，屬下無能，自覺守不住奎吉城，不願再空耗兵力，只能立刻南下，求台吉收

留庇佑！”

那彥圖這裏，有可以與慎郡王分庭抗禮的震天雷，才不至於被慎郡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即使聽到老對頭查乾巴拉打了大敗仗，那彥圖也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伊爾喀城失守，還被查乾巴拉那蠢貨憑白耗費掉五萬兵力，哪一個消息都很不妙。

他是親自嘗試過慎郡王那新武器的威力的，若慎郡王率軍一路西去，只怕王庭也會遇到麻煩。他最近想靠王庭支援，可能有些困難了。

奎吉城的守軍倒是來得正好。

“保存兵力是當下第一要務，你做得很對。”

他對奎吉守將道，然後下令讓奎吉守軍進城。

除此之外，又派了人去王庭探聽消息。

然而，還沒收到王庭那邊的回信，倒是先見到了慎郡王使者。

“那彥圖台吉，我們郡王有書信給你。”

那人不卑不亢地遞上了一個信匣。

那彥圖拆開信件，頓時臉色大變。

信件上寫，他的父汗，以及王庭的數十位貴族，全都成為慎郡王的俘虜。

若他想換回這些人，便必須在十日內撤出長寧，且留下包括和親公主們在內的所有中原士兵，百姓。

除此之外，還要求他和所有西戎軍隊，都必須退到乾山以西，永世不再踏入乾山及其東部的所有領地。

這便等於，不僅要讓出好不容易得來的長寧，還要讓出西戎一半的國土！

“台吉，發生什麼事了？”

心腹將領見他臉色難看，不由問道。

那彥圖將慎郡王的書信扔了下去，那人看后，頓時勃然大怒。

“簡直欺人太甚！一開口便是汗國的一半國土，當我西戎汗國無人嗎！”

那彥圖雖然憤怒，卻沒有說話。

若慎郡王不是在詐他，而是真的有那麼多西戎機要被俘，他便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因為這就意味着，連王庭也陷落了。

如果連王庭的兵馬和城牆都擋不住慎郡王大軍的進攻，那整個西戎東半部分領土，便沒有一座城是能攔住慎郡王的。

是否割讓這部分領土，根本由不得他選。

但乾山卻是一定不能丟的。

若丟了這道固若金湯的天然屏障，西戎西邊的領土也將陷入危險。

“台吉，這些條件實在是太過分了，屬下以為，大汗他們就算是丟了性命，也是不願意答應的。”

另一個有些城府的心腹趁機進言道。

那彥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嚴厲地警告道：

“大汗的性命高於一切，本王以後不想再聽到任何人說這種話！”

信件末尾，慎郡王說過，這書信還發了一份給乾山守將，讓他好生斟酌。

這便是在警告他，若不肯答應和談條件，必然會引起乾山以西那些家族的不滿。

那些家族，很多是忠於父汗的，並且他們也有人在被俘的名單里。

若他不肯救人，必然會讓那些家族與他離心。沒了父汗主持大局，整個西戎都將成為一盤散沙。

不管是從形勢還是感情，他都必須換回西戎的人質。

所以，如今他要做的，首先便是從王庭確定慎郡王信中所寫內容的真實性，若是真的，他便要好好思索，如何才能保住乾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