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被闖入的門扉也有無知者存在(上)

叄·被闖入的門扉也有無知者存在(上)

【拉芙蘭·烏倫比爾】

說是酒館,實際上只有幾張椅子,桌子只有一張,而且不論怎麼看都不夠結實,其中一條桌子腿早就斷裂了,用幾塊石頭墊着那斷裂的桌腿,用這樣的方式來維持着這桌子的平衡,不過這石頭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沒關係……

因為在拿到啤酒的時候,人們往往會一飲而盡,而不是一小口一小口品嘗,能夠來到這個地方的都是港口的勞工,他們追求的可不是享受酒精本身,而是酒精墜入喉嚨時候的那一瞬間的刺激感,這就像是一把重鎚砸在他們的大腦之中,將他們強行喚醒起來。

這裏只售賣兩種東西,有點粗糙的啤酒,和賣相不怎麼樣味道倒還不錯的麵包,只有這兩種,前者用來刺激人的精神,後者則是能夠暫時填一下肚子,這兩種食物就足夠了,再多的品種也不會有人選擇,只需要這兩個便宜的商品就夠了。

——一八八八年,九月十日,清早十點。

“知更鳥!”

此時,酒館裏面並沒有多少人,在六點和八點的兩次回港結束之後,港口的人都已經離開了,只有兩位準備在港口打發一整天時間的男人各自要了一杯啤酒,坐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吹着早晨的風,那些風能夠送來些許的涼爽,卻帶不走那些霧氣,只要是看向遠處,就會發現那些遠處的色彩都被霧氣遮蓋了。

而現在,酒館的門被推開了。

闖進來的是一個消瘦的男人,他在一進入酒館的時候就高呼着知更鳥的名字,這也讓坐在木椅上的知更鳥感到不快,他更希望人們能夠抱有一點最基本的尊重,至少,在這種場合,直呼他的名字確實是太不禮貌了。

“卡蒙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夠稱呼我為格林沃爾先生或者格林沃爾,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應該沒有好到讓你直接喊我的名字。”

知更鳥·格林沃爾,名義上來說是這一家無名酒館的老闆,實際上,這個地方只是知更鳥的一個閑置小屋,在沒有事情做的時候,知更鳥就會到這邊來充當一個酒館老闆。

知更鳥的着裝和這裏有些格格不入,在充斥着光着膀子的男人和令人不適的汗味之中,知更鳥穿着一身得體的長袖,或許是因為天氣轉涼了一點,他的褲子也是長褲,再加上他那看着略微有點精緻的鞋子,在這裏的知更鳥不像是一個酒館老闆,更像是從什麼貴重場合之中出來透透氣的人。

“歐德利。”沒有理會知更鳥的話語,卡蒙徑直走到了那被木板攔住的界限上,“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歐德利,當然記得。”

這個名字在知更鳥的記憶之中並不難尋找,畢竟這家酒館的客人就這麼多,而歐德利這樣子的‘常客’自然也是他能夠熟記的內容。

“我需要他的信息,他的住址、他經常去的地方,總之他有關的信息我都需要知道,知更鳥,我從哪裏能夠得到這些信息?”

並非是詢問問題本身,而是詢問從哪裏能夠得到問題的答案,在卡蒙提出這樣子的問題的時候,那坐在門口的兩個客人悄悄將杯子放在了那並不穩固的桌面上,隨後離開了酒館,接下來的話題或許帶着一點的私密性,以至於他們已經不想要繼續停留。

“為什麼?”知更鳥從隔板之後走出來,他並沒有正眼看向卡蒙,即便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也是一種心不在焉的態度,“或許你找他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可是這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的好處。”

“歐德利已經死了。”

知更鳥的動作頓了一下,他那如同佈滿了雜質一樣的瞳孔之中充斥着灰色的斑駁,他在桌面上摸索了一下,然後才將那兩個酒杯拿起來,他走回到隔板之後,用清水沖洗着裝過啤酒的酒杯,他的動作很緩慢,有一種慢條斯理的感覺。

“他的信仰扭曲了。”卡蒙接著說剛才沒有說完的話,“就在剛才,應該是白旗幟的人找上門,歐德利已經被檢查過了,他確實有問題。”

“所以你的目的是?”

“他將一份肉燭藏了起來。”卡蒙說,“他沒有能力損壞那個肉燭,他應該是把那個東西藏起來了,白旗幟有能力找到那個肉燭,但是他們沒有去找。”

……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夠驗證自己,保護自己的機會。

“你們的最終目的是找到肉燭。”已經洗乾淨的杯子被知更鳥放在了架子上,“問題是,你們知道那一份肉燭是什麼模樣嗎?”

肉燭並沒有固定的模樣。

這才是最棘手的問題。

肉燭並不是一種制式化的存在,哪怕是掛在船頭的肉燭,每一盞都是有所不同的,輪廓也好,裏面的色彩和填充也好,畢竟肉燭的製作過程約束了材料和方法,卻沒有約束那些輪廓本身,只要是具備了肉燭的效果,即便是一支鉛筆,都可以成為肉燭。

“據我所知,歐德利沒有一個固定的居所。”知更鳥說,“他九月份的時候應該居住在靠近弗蘭里河的地方,往東北方向……你應該知道的,那一片地方有不少臨時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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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別的信息嗎?”

“這就是我知道的了。”知更鳥聳了聳肩,“如果歐德利是什麼明星或者重要的人,說不定我能夠聽到別人多談論兩句。”

“……謝了。”

卡蒙對着知更鳥頷首,這一次,是一種感謝,雖說並不是什麼很嚴肅的感謝,至少這個動作能夠證明他此時的想法。

——拉芙蘭,烏倫比爾。

知更鳥聆聽着卡蒙離去的聲音,從那些腳步聲能夠聽出來,離開的並不只有卡蒙一個人,還有那跟在卡蒙身後的人,卡蒙……還有……拉瓦,知更鳥眯起眼,他整理着那些酒杯,那些酒杯其實沒有任何整理的必要,他只是通過這種方法來讓自己的雙手不會閑下來。

知更鳥·格林沃爾,他並不是拉芙蘭人,他來自於五十星,這並不是什麼秘密,這件事但凡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知更鳥這個名字,還有格林沃爾這個姓氏。

知更鳥的視力並不是很好,他的眼睛之中充斥着灰色的雜質,這也使得他看見的世界之中總是伴隨着各種灰白色的斑駁,那些斑駁攔住了他能夠看見的景色,他只能夠從這些破碎的景色之中拼湊出一個自己想要認知的世界。

現在,距離下一次的‘回港申請’是晚上的九點,換句話說,距離下一次有真正意義上的常客到來,應該是大約十個小時之後,在這個十個小時之中,他可以做一些自己家想要做的事情……換一個說法,他可以做一些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了。

知更鳥拿起放在柜子旁邊的手杖,這一根手杖不只是裝飾用的物品,也是他行走時候的第三隻眼睛,他用這一根手杖敲擊着地面,即便在這座城市生活了許多年,他也需要藉助這一根手杖來了解前方的狀況。

“走了。”

知更鳥·格林沃爾的膚色有一種不太健康的蒼白色,他的頭髮也是如此,這麼看來,似乎知更鳥就是一位被白色渲染過的男人,他那長袖的看着似乎也是什麼禮服的內襯,仔細觀察一下,知更鳥的着裝,確實像是某些從未落魄過的貴族。

啪嗒。

手杖敲擊在地面上。

“一盞肉燭。”知更鳥喃喃道,“應該能夠用很多用處吧?”

知更鳥並不是拉芙蘭人,正因為他不是拉芙蘭人,所以他沒有拉芙蘭人那種從小就開始培養起來的信仰,在這個時代,如知更鳥這樣子的‘外來者’終究還是少數,畢竟十八年前之前,拉芙蘭還是某個帝國呢。

手杖敲擊在地面上。

聲音就像是擁有實質,在那敲擊聲響起的時候,這些聲音就如同漣漪一樣蕩漾起來,穿過那一扇門,擴散到遠處的地面,對於其餘的人來說,他們只是聽見了某一種聲音,對於知更鳥來說,他看見了實質化的聲音。

那些聲音的漣漪在接觸到某些障礙物之後,又順着原先的軌道蕩漾回來,流入到知更鳥的耳中,於是,在知更鳥看見的斑駁景色之中,增添了新的‘輪廓’,增添了大量沒有細節的輪廓,那些輪廓就是通過這一根手杖傳遞到他的感官之中的。

【Ledondesanges無聲視野】

這是一份天使的饋贈。

——知更鳥並沒有說謊。

但他也沒有說出全部實話。

歐德利九月的居所確實是在弗蘭里河附近,在那些臨時居所的地方,可如果想要將一個珍貴的事物藏起來,就定然不會藏匿在這種被大多數人所知道的地方,酒館作為整個港口的歇腳處,在這裏交談過的人將屬於港口的一切信息都串聯起來,而作為這一個酒館的擁有者,他知道的必然是‘全部’的部分。

“拉瓦圖號。”知更鳥說出了那一條船的名字,“沒記錯的話,就叫這個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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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箱庭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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