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呼喚
當潮汐醒過來的時候，蘭徹就坐在她的旁邊，他依然在看那本未來的自己送給來的書，但是無論他怎麼翻閱，那上面都沒有寫潮汐的詳細信息。
只是寫着怎麼攻略她的芳心，她喜歡什麼在怎麼情況下會說什麼，喜歡聽什麼樣的誇獎。
“你醒了？”蘭徹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潮汐的狀態是個迷，她身上沒有傷口，她甚至比蘭徹還健康，如果要假惺惺地問她身體怎麼樣了，那未免也太過於刻意了。
“你身體裏的那隻夢魘……”蘭徹又說。
“不存在了，精靈的反轉可以解除一切負面狀態。”潮汐望着蘭徹，她的手指動了動。
“反轉？精靈的天賦能力？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被激發出來？”
“不知道，每個精靈的條件都不一樣，反轉的情況下，精靈無法發動任何的治癒系魔法，但是會有源源不斷的魔力和自動擁有其他破壞性很強的魔法。”潮汐想要伸出手，但是又縮了回去。
“之前也是因為反轉，我殺死了那些追捕我的人類，所以才活了下來。”潮汐又說。
“你痛恨人類嗎？”蘭徹忍不住問。
“並不。”潮汐搖了搖頭，“即便是精靈里也有惡劣的傢伙，精靈不會討厭人類，因為我們見過很多友好謙卑的人類，比如學院裏的大家。”
“距離天亮還有時間，你可以多休息一會。”蘭徹作為引渡人居然也會有疲憊的時候。
“可以……離我近一點嗎？”
“為什麼，這樣會消除你認為的對人類的罪孽嗎？”蘭徹愕然。
“你不是說要實現我的願望嗎？”潮汐一時語塞，但是仍然不死心。
“可是我說的是……”蘭徹想要說點什麼，可是他忽然說不下去了，他把那本書收了起來，來到潮汐的身邊。
潮汐握住蘭徹的手，感受着溫度的傳達，這或許真的可以讓她安心一些，在夢魘的幻境裏，她重新經歷了過去的絕望和無助時刻，只是這一次她睜開眼的時候，身邊卻有可以依靠的人。
“引渡人的長相會根據你想要見到的人自動變化。”蘭徹說，“現在在你面前，我到底是一副什麼樣子呢。”
“唔……不告訴你。”潮汐偏過頭去。
“你每天都在看同一本書，那是什麼樣的內容？”潮汐問。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之後的日子裏，潮汐比之前都要更加積極一些，蘭徹始終沒想明白那些事情。
潮汐依然和之前一樣，熟絡之後話就多了。
第二個地標在空曠的場地上，一眼望去望不見冰層的盡頭，沒有建築沒有生物，只有被凍結的人影。
在時間的催動中他們早就沒有了生機，只不過是留下的軀殼。
蘭徹和潮汐來到這裏，這意味着他們的旅行已經完成了一半。
“這是哪裏？這些人都已經死去了嗎？”潮汐忍不住問。
成千上萬的人影被凍結成冰，他們死的時候突然，神情都來不及變化，這一幕看起來悚然，可是冰面上比想像中更加平靜。
“武藏野的投影，我們所看到的，就是現在武藏野的現狀。”蘭徹本不知道這個內容的，但是作為引渡人他卻可以獲得這部分記憶。
“這個是二十一階的魔法師，換算下來在我們精靈族也是一個長老呢。”潮汐並不畏懼，反而遊走在這些被冰封的人影中，她仔細地查看這些人身上可能象徵身份的物件。
魔法師大多都佩戴徽章，那是他們階級實力的認可。
“你快看快看，這裏還有一個二十六階的魔法師，那可厲害了。”潮汐拉着蘭徹的手帶着他來到一個人影前。
“在我們學院裏面，這種階級的魔法師，大概和主任校長那樣差不多了。”
“不，校長不入階級，這裏有兩個空白，兩個模糊。”蘭徹說出他知道的內容。
“你看那兩個模糊的，不是你的眼睛出現了問題，而是天道自然的抹除，任何魔法都不能突破這層模糊，但是應該不算是這兩個死去的人弄出來的，魔力總會有消散的時刻，不可能永遠模糊。”
“他們是誰？”潮汐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或許得問問這些已經死去的人才能知道。”
“那這兩個空白的呢？”潮汐找到了那兩個被冰封的空白。
冰雕內部沒有任何空洞，沒有從外部破壞的痕迹，從形狀來看和其他的沒有區別，這顯然是個人形。
過去這裏面也必然被封住，但是裏面卻沒有任何有關於人存在過的痕迹。
“其中一個是時生，你應該聽說過。”蘭徹說，“他本應該和那些人一樣死在這裏，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活了下來，另一個我不知道是誰，但是應該也是一樣活了下來。”
“這麼多人的死亡，是什麼原因。”
“死於多方人員的爭鬥，你看他們死前的面目都是猙獰的，衣服上多是鮮血，在爭鬥的結果出來之前，不知道是誰使用七號冰覆蓋了他們。”蘭徹說。
“到了這裏，我們的路程就已經完成了一半。”蘭徹又說。
“我們的進度趕上了嗎？”潮汐忍不住問。
如果能夠得到蘭徹肯定的回答，她大概會很開心吧。
“或許吧。”蘭徹輕聲說。
他不確定進度是否趕上了，距離終點越來越近，但是能夠感受到的振幅也越來越強烈，甚至間隔也變得短了，七號冰第二波威力到來的時間同樣越來越近了。
他們找到安全屋的手段更加熟練了，只不過和過去夜晚四伏的危機相比，在武藏野的夜晚，卻出乎意料的安靜。
因為外面的那些被冰封的傢伙，整個區域幾乎都變成了一片死地，但凡有靈智的生物進入都會本能地遭受到影響。
那是一群活着就能影響一方一天的人，即便他們死後，也能散發出生前強橫的氣息。
至於蘭徹和潮汐，他們未必是以活着的生物來到這片被投影的武藏野。
這或許是他們到這裏以來，最安全的一晚上了。
“你要活下去，你要拯救白系種，你是唯一直系的王族血脈了，你是……白系種的王！”
蘭徹忽然驚醒，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潮汐依然在睡夢當中，他是記得這個聲音的，在他離開自己的家鄉前，這是父親臨死前的遺言。
蘭徹從來都沒有在其他人的面前提過自己的身份，白系種的王族，一個破敗的族群，蘭徹始終認為那算不上是什麼驕傲的事情。
蘭徹不是沒有想過父親的話想要拯救白系種，可是當所有的大部分白系種都在挨餓受凍的時候，那些身上流淌着和他一樣的王族，只不過是舔着藍色帝國高層的鞋面換取桌子上的食物和富貴的傢伙。
他們從未想過復興自己的民族，只是為了苟且甘願付出了自己的靈魂。
“你怎麼了？”或許是因為蘭徹的動靜太大，驚醒了旁邊的潮汐，她看着額頭上冷汗直冒的蘭徹，大概能夠猜到他是想到了一些什麼不好的事情。
“七號冰的餘波，來了。”蘭徹走到窗前，冰層上翻滾出層層的灰霧。
點點磷光在無數個角落裏閃現，無數怪物衝上雲霄，放眼看過去，天空上黑壓壓的一片，怪物的嘶鳴和叫聲中夾雜着振動，整個冰層都在展現出不安分的一面。
怪物們交織在一起，它們為了生存，即便是天空也需要進行地盤上的爭奪，不過它們的軌跡永遠都在武藏野之外，似乎對於它們來說，武藏野內的什麼東西，或者是什麼氣息，要遠比七號冰的餘波來的更加致命。
潮汐也來到蘭徹的身邊，他們一起看着外面，當視線中看到第一抹光亮的時候，並不是黎明到來的曙光，而是冰層破碎翻滾中的冰碴，七號冰的餘波不知道從哪個位置到來。
但是不會有人懷疑這個威力是否能夠摧毀整個天際荒原的另一端，蘭徹和潮汐站在一起，空氣中變得更加寒冷了，震動變得更加劇烈。
窗戶上僅剩的玻璃瞬間破碎，近處的冰層裂紋游龍般行走，七號冰的餘波還沒有到達他們所在安全屋的位置，但是異像不禁讓人覺得慌張。
武藏野不見得是一座銅牆鐵壁，但卻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怪物們不敢進入半步，甚至連七號冰這樣不具備任何智慧的殺傷武器在到達武藏野之前變得緩慢了一些。
可是即便慢了下來，他們又能做些什麼呢，蘭徹能夠感受到潮汐在害怕，在發抖，在死亡面前生命總是本能地恐懼。
可是蘭徹此刻卻沒有這種思維和想法，這是為什麼呢。
或許他現在只不過是引渡人的身份罷了，他這麼想着。
蘭徹把衣服輕輕地蓋在潮汐的身上，張開懷抱擁住了潮汐的身體，離得近了，蘭徹才徹底感觸到了精靈身上天生的香味，只是味道更加重了。
蘭徹感受着潮汐的心跳，明明是兩個人，卻只有一個心跳的聲音。
“不，不要……不要……求求你……”潮汐的淚水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浸透了襯衫。
她是那麼聰明的精靈，她知道蘭徹想要做什麼，她知道這個陪伴了自己那麼長時間的引渡人想要做什麼，可是蘭徹的力氣很大，她無法掙脫，她只能搖晃着自己的腦袋，全身上下都在奮力地表示抗議。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們的旅途到這裏是否算是結束，七號冰本就是這麼不穩定的東西。”蘭徹輕聲說，“看來我們還是沒趕上。”
“七號冰的餘波摧毀冰層和安全屋只在一瞬間，你跟我都會掉入冰層下直到被冰封，你離我近些，緊一些，這樣表面的冰雕就是以我為主，你可以藏在我的身體裏，某個時候用羽翼切去我的肌膚，等待餘波消散的時候……”
“你就可以活下來，武藏野之後沒有地標，你只需要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回到你自己的身體，你會回到天際荒原，你會看到你來時的地平線和車輛，以及那個和你一起的同學……”
留給蘭徹說話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即便是有武藏野的短暫延緩，冰層也同樣被瞬間衝破，無數被冰封的屍體墜入更深的水裏，整個天際荒原看起來都像是沉淪在汪洋當中。
蘭徹和潮汐做着最後的告別，安全屋簡陋的構造頃刻間崩塌，蘭徹和潮汐一起被捲入翻滾着的水浪當中，有太多的話來不及說出口，更快的冰水衝散了潮汐的眼淚。
七號冰的作用下，他們能夠看到同樣被冰封的東西，這些東西可以是渺小的生物或者是植物，甚至也可以是木板和玻璃和把手，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寒冷最先從腳下蔓延。
他們不再能夠扑打雙腿，因為他們的雙腿被堅實的冰攀爬而上，極低的溫度反而讓人感覺不到寒冷了，因為他們的眼前發黑，連身體的機能都在一點一點消散。
黑色的影子在飛快的遊動，蘭徹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可能有點天真，既然冰層上輻射過的烏鴉可以變異，那麼冰層下的生物難道就不能以同樣的方式有所存活嗎。
當他看到無數個聚集起來的遊動的生物的時候，他果斷放開潮汐，把她推了出去。
咬破自己的舌頭鮮血在水裏噴涌，他不需要游泳引開那些生物，因為在那之前他已經被咬住拖着，冰層下面的生物數量遠比之前見過的烏鴉更多。
它們長着各不一樣的面孔，用尖銳的牙齒撕扯着蘭徹的皮膚，他被拖入了更深的水域，這些生物蜂擁上來聳動着身體，鮮血一層一層在眼前堆積血霧。
意識越來越微弱，血霧的朦朧中他看到了潮汐躬着的身體，她並不適應水下，但是她竭力睜開眼睛，水泡從她的嘴裏翻湧，她鼓起勇氣不再猶豫。
朝着下面的身影拚命喊出聲音。
“蘭徹！！！”
驟然光芒貫穿蒼穹，流光直直地沖入武藏野下方的水面，光芒打進蘭徹的身體，周圍的生物沒有停下，但是蘭徹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他彷彿聽見了誰的呼喚，他本能地想要回應，可是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他只能露出簡單的笑容，然後重重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