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西取党項(十三)
「
宋軍以一雙兩丈溝渠隔絕党項輕騎騷擾,渠底遍佈三尺尖樁,並以溝土築里壩,引黃河水倒灌,不論敵我,越渠者必誅。
六十萬役夫,五日掘五十里橫渠兩條,又在黃河沿岸掘豎渠一條,以十餘架水車奪黃河枯水期之天時,造可功可守之地利。
於是,兩條不輸秦渠、漢渠、唐渠的引水渠抵達興州南城,宛若兩條玉帶系在西套平原頸部,又像是一雙絞索鎖住党項一族咽喉。
三面暢通的興州城士氣低落,無圍城之實,卻有困獸猶鬥之憂。
「渠多深?」
拓跋德明在南城樓上遠眺宋軍大營,腦子裏全是「人定勝天」四個字。
「一丈。」
探馬跪報。
拓跋德明看了看兩邊投石機,泛起陣陣無力感。
党項最大的投石機,於城頭拋兩十斤石,極限射程不超十三丈,也就是四十米,宋軍正在修建的繞城壕溝完美規避,倒是在弓、弩的有效射程之內,卻又穿不透緒棚、巢車、木幔等陣前防禦。
拓跋德明束手無策,惟守而已,只要宋軍不築攻城土台,他就不打算拚命。
以興州城的糧草儲備,撐個半年絕對沒問題,屆時多旱的西套平夏會有一段明顯的雨季,黃河也會迎來汛期,利守不利攻。
更別說宋軍的後勤撐不到那個時候,而契丹正在幽州聚兵,耶律隆緒將巡新城,距白溝河僅一步之遙。
拓跋德明醒悟的太晚。
若是像拋棄老弱婦孺那樣退出洪州、龍州甚至是夏州,耶律隆緒很可能已經兵臨雄州城下。
宋軍之所以圍石州等城而不下,就是猜中了耶律隆緒的報復之心、坐山觀虎鬥之心。
晚是晚了點,耶律隆緒終究還是有所反應,並在信中承諾「十日之內,必見分曉」。
拓跋德明更恨耶律隆緒,而不是劉緯,若不是五十契丹大軍寇涼甸,宋軍不可能長驅直入!
拓跋德明心裏隱隱有種恐懼,興州之戰不會是簡簡單單的圍城之戰,但他又看不懂劉緯的套路,只能肯定一點:役夫本是攻城掠地的消耗品,卻被宋軍當成主力在用,以人和造天時地利!
是日黃昏,拓跋德明次子拓跋成遇着白衣請降。
劉緯和顏悅色的扔出兩句話。
「請西平公親來。」
「放婦孺出城就糧。」
是夜,平夏軍開始繞城掘雙渠,兩丈渠防外圍騷擾,三丈渠防城內突圍。
是夜,鏖戰不休,一寸山河一寸血。
次日,平夏軍不計糧草、物資損耗,自河南輸煤二十萬秤,在防線外築煤山四十餘座,日落即燃,徹夜通明。
晝夜界限遂破,党項輕騎再無捷徑可走,惟有沖陣硬拼,以性命搏時間、空間,日復一日。
二月初十,平夏軍以海量人力完成合圍興州的水利工程,鐵騎四齣,橫掃河南,兵鋒一度直指九十裡外的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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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州彷彿一座滄海浮島,隨時都有可能沉沒。
宋軍再次喊話,請城內婦孺出城就糧。
拓跋德明不為所動,不僅命人在城頭宣揚耶律隆緒統兵一百萬攻雄州,還命人舉白旗把耶律隆緒的親筆信遞至宋軍陣前。
宋軍的反應簡單而又粗暴,拉出曾在靈州城外立下赫赫戰功、由二百五十人驅使的投石機,正對興州四面城門校正,死圍之心,一覽無遺。
拓跋德明不憂反喜,親登南城樓勸降:「他日南朝國破,請執政以大夏為家,本王列土封疆以……啊……」
十餘枝四尺弩箭幾乎同時躍上南城樓,火花四濺,青石亂飛,半截女牆坍塌。
城頭駭然。
城下鬨笑。
宋軍一陣前指揮使笑道:「高麗昨年十二月越鴨綠江築城,北朝皇帝親巡契丹東京,有心無力,鞭長莫及,不要亂打旗號,省得貽笑大方。」
拓跋德明驚魂未定,命城頭投石機拋石泄恨。
那指揮使又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西平公作惡多端、在劫難逃,速放老弱婦孺出城就糧,可保妻兒無恙。」
……
陣前喧囂,中軍大營卻靜的嚇人,僅有紙墨沙沙聲。
「兩位看看,若無不妥,就請署名。」劉緯一臉的意興闌珊。
無他,請太子府僚屬稱臣而已,以明承嗣、尊卑、嫡庶、長幼。
石普、韓守英不發一言的署名,連夜急遞御前。
劉緯又去信馮拯、何亮、藍繼宗、鄧守恩,促其一同上請,以安陣前軍心。
趙全益十歲開府,引發一連串反應。
皇后劉氏宗親橫行巴蜀,奪民鹽井。
趙恆愛屋及烏,欲赦其罪,丁謂、錢惟演等人附議。
寇準則力主行法,並請獨對:「皇太子人望所屬,願陛下思宗廟之重,傳以神器,以固萬世基本。丁謂,佞人也,不可以輔少主,請擇方正大臣為羽翼。」
疏不間親,獨對也不例外。
皇后劉氏、丁謂先後耳聞。
寇準遂罷為太子太傅、萊國公。
丁謂拜平章事,錢惟演為參知政事。
大軍在外,而宰相去職、新拜,人心怎麼可能安定?
劉緯來回踱步,焦躁不安:「人生六十古來稀,他這是想幹什麼?折騰到死?太子年僅十二,怎麼就人望所屬了?置陛下於何地?誰又是方正大臣?」
石普撓頭抓腮,幾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韓守英道:「萊國公確實欠考慮。」
劉緯痛心疾首:「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這是第幾次了?謀廢楚王有他,謀立陳王有他,請立陛下有他,里通安王有他,請陛下傳神器以太子的也是他,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平章事……不夠?還想封王?」
石普憋出一句:「沒什麼大不了的,丁謂善事,又與嘉瑞頗有淵源,平夏軍糧草一直是他在總理,井井有條,拜相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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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緯心煩意亂:「陛下未讓寇準出外!」
「那又怎麼了?」石普大大咧咧的問,「他還敢造……不是吧?」
劉緯的沉默足以說明一切,許久之後,瓮聲瓮氣道:「夜長夢多!攻城!」
韓守英寒毛直豎:「城中至少有三十萬人。」
劉緯一意孤行,「城外一百五萬人,決不能讓拓跋德明苟延殘喘,也不會再有此等千載良機,還有兩天時間,能勸則勸……」
石普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某夜觀天象,拓跋德明該有此劫!」
劉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陛下命石公戴罪立功,而非既往不咎,你老人家就別拉我和韓都知下水了!」
大小百餘戰、善摧敵鋒賊首、兩平蜀盜、勇冠三軍的石普像是渾脫泄了氣。
俗話說得好,時勢造英雄。
趙光義的政治遺產偏負面,關於石普的評語比較正面:普性剛驁,與諸將少合。
這句話成為趙恆起用石普的關鍵,屬於神憎鬼厭的那種。
於是,精通兵書、陣法、陰陽、六甲、星曆、推步之術的石普成為平西軍主帥,時不時的來上一句:「某夜觀星象……」
聞者無不膽戰心驚……
李士衡親押猛火油自耀德城馳援,並帶來一個壞消息,葫蘆河畔的鄧守恩染恙。
高台、望樓、炮車、緒棚、巢車、木幔、小型拋石機的組裝已近尾聲。
這是劉緯重生以來最大的金手指,趁着能工巧匠雲集京畿,改革三司修造案、胄案等軍器作坊,促進軍器部件標準化、通用化,改一體為組裝,便於運輸、偽裝而又出其不意。
這也是拓跋德明甘心困守興州的原因之一,宋軍攻城器械看似緊缺。
李士衡的心情比劉緯等人還要緊張,極其忐忑的問:「可以一戰而下?」
劉緯點點頭,下了西征以來的最大決定:「請計相把耀德城剩下的猛火油給鄧守恩送過去,鄧守恩若有不虞,請計相穩定軍心,凡有戰事聽仁多阿狸做主。」
天禧五年,二月十三日,晨。
拓跋成遇再次出城請降。
李從吉戰戰兢兢的入城勸降。
午後,宋軍攻城,釀二十餘萬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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