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初心易得
縣衙外，眾人低聲竊語，議論紛紛。
“你看那個殺人魔頭，死到臨頭竟然還如此囂張，惹得知縣大人震怒，罰了他整整三十大板！”
“這哪吃得消啊，尋常人只是幾板子下去，就要丟半條命，這三十大板打下去……”一人憂心忡忡的說道。
“嘖，要不然這麼說是魔頭呢，據說這殺人魔頭挨了整整三十大板，身上臉上那是鮮肉模糊，那血啊，流的那叫一個多啊……”那人眉飛色舞，添油加醋的敘說著自己的見聞，聲音卻越壓越低，“你們猜怎麼著？那魔頭竟然自己站了起來，對着知縣大人叫喊了兩聲之後，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眾人一片嘩然，那人臉上則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衙門外一陣唏噓嘩然，眾人臉上那番鄙夷中夾帶着些許憐憫的神情，也不知是對誰流露。
“這位兄弟，你方才所言，究竟是否屬實？”
奈何邱華在衙門外守了整整一個上午，在人群中擠破了頭，卻連葉澤的影子都沒見着。
其實也怪不得邱華，實在是臨風鎮民風淳樸，好事之風與四方鎮相比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人見邱華衣冠楚楚，腰間又懸着寶劍，說話的語氣立即變得謙恭了許多。
“那還有假？我可是親眼見到那殺人魔頭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上下血淋淋的，嘖嘖嘖……”那人咂咂嘴感嘆着，似乎還在回味那副難忘的場面。
那人又見邱華難看的皺着眉，便安慰道：“那可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魔頭，知縣大人明察秋毫，定將這廝繩之以法。”
“這是什麼意思？”邱華問道。
“那魔頭嘴硬得很，硬生生吃下了三十大板，竟然還不肯認罪，所以知縣大人才一時間拿他沒有辦法。”那人嘿嘿一笑，對邱華低聲說道，“不過任那魔頭如何厲害，自是有法子對付他。”
邱華有心要打探消息，卻見眼前這人話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便立即心領神會，一副“我懂”的表情。
只見邱華神神秘秘的從袖子裏摸出了一枚銅板，仔仔細細的將其放在了那人的手心。
“嘖！”那人似是不滿邱華的“闊綽”，又繼續揚了揚手。
邱華掙扎了片刻，又咬着牙從另一隻袖子裏抖出另一枚銅板。
“……”那人神情鬱悶的收起兩枚銅板。
少是少了點，不過今日的飯錢總算是有了着落。
那人朝着邱華勾勾手指，邱華附耳側聽。
“據說知縣大人早已暗中安插了人手，拿那殺人魔頭全家上下性命做要挾，不怕他不認罪。”
邱華反問道：“那人殺人不眨眼，這種伎倆能管用？”
“管不管用倒不清楚，只是……”那人剛要說到關鍵部分，卻見兩名衙役手持兵刃驅趕着圍觀的群眾，那人見勢不妙，便動作十分麻溜的溜之大吉了。
“哎，等等……”邱華話未說完便被那兩名衙役推到了五丈之外，而那人則是趁着人群亂作一團之際，將自己的身形隱匿的乾淨。
等到人群被衙役遣散之後，那人卻早已不知所蹤。
邱華站在原地思忖了一會兒之後，便搖搖頭離去了。
……
牢房之中，葉澤躺在冰涼的地板上不省人事，殷紅的鮮血從滿身的傷口處汩汩流出，浸染着雜亂乾癟的稻草。
三青緩緩張開雙眼，轉過頭看到葉澤那副凄凄慘慘的情狀，臉上卻沒有表情。
“自己的徒弟被打成這副模樣，自己這個當師傅的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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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優哉游哉的閉目養神，還真是師徒情深啊！”
那道人影自陰影中湧出，漂浮於半空之中。
此時的它，隱隱約約之間，竟然擁有了一副極為淺淡的五官，身形嗓音也逐漸發生了變化，不再像從前那般，只是一團虛無縹緲的黑霧了。
人影在牢房之中來回遊盪，而後又圍繞在三青的周圍不停的打量着他，可三青卻始終只是默默注視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葉澤，像是絲毫沒有發現它的存在一樣。
只見三青一邊無奈的搖搖頭，一邊從袖中取出了一隻瓷瓶，又從瓷瓶當中倒出一粒米粒大小的丹藥來，用手指將其碾碎之後，灑在了葉澤的身上。
隨後三青喚出拂塵擺在面前，又雙手合十念起了經文。
“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救撥諸眾生，得離於迷途……”
……
“道言：
十方諸天尊，其數如沙塵，化形……”
葉澤迷迷茫茫之中聽到一段經文，其聲音悠揚不斷，抑揚頓挫，好似是天外的仙人正指引着他。
葉澤隨着經文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的周圍一片黑暗，目光所至之處，皆是虛無。
“這是哪？”
葉澤想要詢問，可那誦讀着經文的聲音卻並沒有停下。
“念誦無休息，歸身不暫停，天堂享大福，地獄無苦聲。”
葉澤聽着那些經文，他的雙眼雖然看不見任何東西，但心中卻感到莫名的安寧。
只是誦經聲卻漸漸黯淡了下去。
“還我命來……”
接着一道極為凄厲的哀嚎聲在葉澤的背後響起，他循聲回過頭，看見一名身着甲胄的士兵仰面躺倒在地上，他的腹部還插着一柄長刀。
那士兵朝着葉澤伸出手，他睜大着雙眼，不甘、悔恨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
“還我命來！”
那士兵伸出的手不斷在空中揮舞着，伴隨着他凄厲的呻吟，以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
葉澤被那士兵的慘狀嚇得連連後退，他轉過身胡亂的朝着某處狂奔，想要逃避。
葉澤狂奔不止，直到他疲累的氣喘吁吁。
“為什麼要殺我……”
葉澤立刻被嚇出了渾身的冷汗，他低下頭，發現自己的小腿正被一隻蒼白冰冷的手牢牢抓住，而後他的目光順着那隻蒼白冰冷的鬼手向後延伸，接着便是一張滿是鮮血的可怖面容倏忽之間從黑暗之中湧出。
那鬼怪猙獰着雙目，哀嚎聲不絕於耳，那般情況下，葉澤毫不懷疑對方會將自己食肉寢皮，挫骨揚灰。
葉澤雙腿發軟，無力的癱倒在地，拚命的想要掙脫那隻冰冷刺骨的鬼手，但那隻手卻像一把鐵鉗一般，任他如何掙扎，都無法動搖絲毫。
眼見着那張駭人的鬼臉靠得越來越近，葉澤的思緒卻已然亂作了一團，慌亂得只知道不斷的後退。
不論如何，葉澤終究也還只是一個未及弱冠的懵懂少年，既然如此，他便也會像其他同齡人一樣，遇到這般詭異莫測的鬼神之時，自然也會被嚇得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啊——”
葉澤害怕的閉緊了雙眼，那張陰森的鬼臉就像是夢魘一般，印刻在他的腦海當中，揮之不去。
就在此時，那道肅穆祥和的誦經聲再次響起，葉澤只覺得渾身刺骨的寒冷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潤如暖陽的氣息，將他包裹其中。
葉澤徐徐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被一股淡薄的金色光芒擁簇着，在這道光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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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有着奇異的文字猶如波紋般上下浮動。
“應知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葉澤站起身來，他的手中無端凝聚出一柄金色的長劍。
長劍的劍身極長，似乎並非殺敵所用，更像是一件祭祀之物。
“善惡因果，終將有報。”
葉澤的心緒逐漸變得澄明。
他提起手中的劍，劍光所至之處，黑暗無所遁形。
而先前消失不見的士兵鬼魂，此時也出現在了葉澤的視線當中。
他的面龐因為痛苦變得扭曲，他的雙眼空洞無神，只是死死的盯着葉澤。
“殺你實非我本意，只是你們跟隨着那狗官為虎作倀，不知害了多少人。”
葉澤揮動手中的長劍，那士兵便化作了一團漆黑的霧氣，飄散於黑暗之中。
“那縣令是非不分，不論青紅便將我定罪，只怕他的背後還有人替他撐腰。”葉澤搖搖頭嘆道，“也不知臨風鎮的百姓，在他的手下到底遭受了多少的苦難。”
葉澤一劍斬出，遮天蔽日的黑暗頓時消弭，而他手中的長劍，竟也一道消散無蹤。
……
葉澤從夢中驚醒，一骨碌間翻身坐了起來。
他環顧着四周，發現自己依然身處囹圄之中，只是自己所穿的囚服已被血液浸染，黏黏糊糊的貼着身體，讓他極不舒服。
“醒了就把葯吃了吧。”
三青隨手將一隻瓷瓶扔到了葉澤的手中，隨後牢房之中便又陷入了沉寂。
葉澤低着頭隨意把玩着手中溫熱的瓷瓶，用一種淡然的語氣開口道。
“師父，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
三青合著眼，似乎早有預料，很自然的說道：“想明白了？”
葉澤點點頭。
“人生這條路，從來都只能自己走下去，其中所有的風霜雨雪，你也只能自己咬牙受着。”
三青罕見的端莊態度令葉澤有些詫異。
不過所謂師者，自然是傳道受業解惑者。
“修鍊是一條路，人生也是一條路，只是人生之路上，修鍊並非最為重要，甚至可以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之事。”
“有的人生於魔族，卻心向光明；而有的人雖然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卻也只是金玉其外……”三青稍稍停頓了一息，才又緩緩說道，“你若是忘記了初心、本末倒置，只怕這三界之中，難有你容身之所。”
“我明白，師尊。”葉澤鄭重的點頭。
三青看着葉澤那瘦削的身體，腦海中回想起鳳棲樓中的一幕幕，嘆息過後又是一陣低語。
“希望你就是那個人吧……”
葉澤吃了葯，不久便覺得渾身酸軟無力，接着一股無法抵擋的困意將他捲入了夢境之中。
好巧不巧的是，葉澤剛合上疲憊的雙眼，牢房之中便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嘖，怎麼這群畜生這麼不消停！”看守牢房的衛兵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了一樣，以為又是老鼠出來偷食了。
難得有空忙裏偷閑，能夠坐在桌邊好好閑聊一番，他又怎能浪費如此的好時光。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它要敢出來，你一棍子打死它就是了，煩什麼？”另一個衛兵倒是十分看得開。
監牢嘛，角角落落里總會有些腌臢之物，若是乾乾淨淨，倒不像是監牢了。
“也是，哈哈哈……”衛兵放聲大笑，那笑聲在安靜沉鬱的牢房之中尤為刺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