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心魔
葉澤看見一柄長刀朝着他呼嘯而來，那人的面容倏忽間又變得不像自己了。
他猶豫了一瞬，手中的刀還是揮了出去。
寒光乍現，手起刀落，葉澤的手上便又多了條人命。
葉澤環顧着四周，所有人都舉起手中的刀，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
所有人都想他死。
葉澤舉起刀，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殺！”
……
少頃，原本擁擠不堪的鳳棲樓內，此時已然成了屍山血海，原先的兩百名兵卒也只剩下了不過半百，殘存的士兵們朝着知縣圍攏，將他包裹的嚴實。
葉澤的臉上，身上沾滿了鮮血，他的身邊堆滿了屍體。
葉澤緩緩朝着知縣走過去，臉上的鮮血凸顯得他尤其的兇惡。
知縣從沒聽說過十五六歲的少年能有如此高強的武功，更不會相信兩百多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拿不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知縣惶然間一邊後退，一邊命令着身邊的士兵。
“給我上！給我上！”
可那些士兵早已沒了戰意，又怎敢去擋一個凶神的路呢？
葉澤就這樣走到了他們的眼前，面對死亡，知縣說出的話終於軟了下來。
“少俠如此年紀就有這麼高強的武功，先前是小人有眼無珠，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葉澤鬆開了手中滿是豁口的長刀，長刀掉落在地的聲音清脆刺耳，刺痛着每一個人的神經。
“放她走。”一滴鮮血順着葉澤的臉滑落在地上，濺起一團血花。
知縣先是驚疑，后又細細思索。
“此事與她無關，人的確是我所殺。”葉澤的聲音低沉的有些嚇人，“只要你放她走，我便認罪。”
唐錦聽到葉澤的話，焦急的勸阻道：“你在幹什麼！”
知縣立刻會意，重重的咳了一聲之後揮了揮袖子：“既然兇手伏法，本官便不再追究他人，來人，將犯人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你敢！”唐錦亮出手中的銀針威脅着知縣。
葉澤卻擋在了知縣的面前，背對着唐錦緩緩吐出一個字。
“走!”
唐錦蹙着眉頭看向三青，卻只見後者面無表情，像是毫不在意自己徒弟的死活。
“本官不追究你的責任已是大發慈悲，若你還不速速離去，可別怪我反悔！”
知縣說著，卻突然噤了聲。
他看見葉澤那雙瞳孔之中，顯露出一股極濃的殺意。
唐錦似乎是覺得自己討了某人的嫌，心下有些氣不過，只丟下一聲冷哼，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鳳棲樓。
直到確定唐錦離開之後，葉澤才終於十分沉重的鬆了一口氣。
葉澤回過頭掃視着樓內滿地的屍體，臉上的表情難以言明。
當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三青的身上時，卻並沒有在後者的眼神中發現一絲一毫異樣的神情。
“把他給我押下去!”
葉澤被兩個士兵十分粗暴的擒住了雙臂，身體也被粗劣的麻繩五花大綁着，分毫動彈不得。
原本清清冷冷的石板街上變得熱鬧了許多，衣着樸素的人們對着葉澤與三青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可葉澤聽到的無非是此人如何如何“凶神惡煞”，“殺人如麻”諸如此類的字眼。
他們談論着自以為是的真相，給他定了罪。
可葉澤確實殺了人，不論如何，這個罪名他已經逃不掉了。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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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人開始朝他丟爛菜葉時，另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葉澤回想起在四方鎮時，自己也曾目睹過這種場面，每當有十惡不赦的犯人路過他們家門的時候，總有人會滿口謾罵著朝犯人的臉上丟東西。
此時，葉澤倒成了那個萬人唾棄的傢伙。
葉澤看見邱華拎着兩大壇酒獃獃的站在路邊。
……
夜晚。
臨風鎮的牢房破舊不堪，就連鋪在地上的茅草也只是稀稀拉拉的散落着，涼薄的月光透過狹小的窗滲進牢房，映照着葉澤落魄的背影。
三青盤坐在地上，合著眼打坐。
葉澤低着頭沉思，空氣沉寂的可怕。
“喂!新來的，你是怎麼進來的?”
一道沙啞的嗓音從牆的另一邊響起，他似乎有些好奇和興奮。
葉澤想了一會兒說道：“殺人。”
“兄弟厲害啊！”那人又問，“殺的是誰？”
葉澤沉默。
“兄弟，兄弟?”那人沒聽到回答，便大聲的連着叫喊了幾聲。
“吵什麼吵，閉嘴!”獄卒大聲斥責，嚇得那人聲音一顫，立刻沒了聲響。
葉澤抬起頭看着四周，黑暗之中的監牢裏似乎有幾道目光正在有意無意的打量着自己。
……
不知多久，夜色已深，許多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滾滾天雷般的鼾聲響徹牢房，震得葉澤毫無睡意。
“師父，對不起。”葉澤的聲音有些嘶啞。
三青依舊閉着眼。
對於葉澤而言，最大的懲戒莫過於不打不罵，不聞不問。
他隨意的撥弄着撿來的一截枯枝，漫不經心的說道：“曲伯伯告訴我江湖險惡，須多加小心，他卻從未告訴我，究竟是如何的險惡……”
葉澤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我原以為單單隻是鋤強扶弱，便可以擔得起一個俠字。”
說完之後，葉澤自己也笑出了聲。
“倘若你真是心懷俠義，就不會讓自己的手上多上一百多條無辜的人命。”牢房之外，一道黑影站在葉澤的眼前。
“你是誰？”葉澤驚詫之餘，便只剩下了滿腹的好奇。
此時正值夜半，守備並不算森嚴，但要想進入臨風鎮的牢房，還是需要花費不少心思的。
“我是誰？”那道黑影反問葉澤道，“你現在還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那道黑影的聲音含糊不清，嗓音更是雌雄難辨。
“你是朝廷的人？”葉澤思索了一番后，試探的問道。
黑影冷笑了一聲，並未回答葉澤的問題，而是對他說道：“明日你便會被押上公堂，屆時不論罪名如何，你都只有死路一條。”
葉澤聽到這話，心中五味雜陳。
他回過頭，瞧見了三青那依舊緊閉的雙眼。
“依照大周的律令，他便是同罪。”黑影說道，“如此一來，你的身上豈非又多了條無辜的冤魂？”
那黑影見到葉澤閉口不言，便接著說道：“與我交易，我救你出去。”
“條件是什麼？”葉澤問道。
“不急。”事到如今，那黑影的語氣變得愈發的懶散了，“有場好戲還沒上演呢。”
話音落下，牢房之內又恢復了原先的寂靜，只有月光悄無聲息間爬上了森冷的牆壁。
窄窗中穿入一陣流風，將葉澤面前那團淺薄的灰塵吹亂，將那個本就寫得歪斜的“俠”字吹散得七零八落。
牢房之中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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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往的沉默，空氣沉重如一潭死水，唯有那些囚犯的鼾聲如雷滾滾，此起彼伏。
葉澤嗅着牢房中飄散着的濃重的腐臭味道，臉上的神情難以看透。
牢房之中，整夜無話。
……
翌日清晨，獄卒早早便將葉澤帶到了衙門，不寬不窄的街道兩旁依舊圍滿了人，他們臉上的神情各異。
憤怒，厭惡，唾棄，憐憫……
顯然，經過了一夜的持續發酵，臨風鎮百姓口中的葉澤已然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葉澤掃視着周圍的人群，他感覺在周圍的目光的注視之中，禁錮着雙手雙腳的鐐銬都在逐漸變得沉重無比。
“哎呀呀，這還真是人言可畏啊。”羈押着葉澤的馬車旁，一道熟悉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葉澤記得他的聲音，此人正是昨日牢房之內出現的不速之客。
那人的語氣不冷不熱，天然中帶着一點戲謔的味道，讓人心中沒來由的燃起怒火。
那人見葉澤不說話，只是坐在囚車上，便說道：“看看眼前這群無知的愚人，你為了這些人令自己陷入險境，他們非但不知恩圖報，現在居然還想要將你置之死地……”
“真是可惜啊……”那人的身影無端飄蕩在囚車周圍，像極了一縷枉死的冤魂。
周圍的百姓似乎完全沒有發現這道詭異的身影，嘴裏繼續大聲的嚷罵著。
這讓他想起了以往熟悉的場景。
破舊的衣衫，好事的人群，以及被局囿於一團迷霧之中的自己。
只是這時他的身邊依舊一無所有。
“威——武——”
當被葉澤人粗暴的按在地上時，他才迷濛的看見公堂之上，坐着一位面目嚴肅的男子。
葉景行身着華麗的官服，頭戴着嶄新的烏紗帽，他的臉上除了嚴肅以外，瞧不出任何多餘的表情。
“混賬東西！”
葉景行的聲音已足夠洪亮，即便不拍醒木，衙門之外，窸窸窣窣的碎語閑言也已然消失殆盡。
僅僅只是短短四字，便十分輕易將葉澤打入了無底深淵之中。
“是啊，少爺你怎麼這麼不爭氣，不跟着先生好好念書也就罷了，如今還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簡直就是給葉家蒙羞！”葉澤抬起頭來，看見葉童正低着頭俯視着自己，臉上還帶着無奈的神情。
接着便是賈先生站出來。
“當真是朽木不可雕啊！”
越來越多熟悉的人出現在了公堂之上，他們或是憤怒，或是羞愧，或是憐憫，但卻無一不在責難着葉澤。
葉澤低着頭，任由他們辱罵。
那些人化作一隻只磨牙吮血的怪物，一口口兇狠的噬咬在葉澤的身上，令他痛苦萬分，更不得反抗。
而在此時，那道人影卻又出現在了葉澤的眼前。
“想走嗎？想解脫嗎？只要答應我，與我交易！”那道黑影的聲音回蕩在葉澤的耳中，猶如天籟。
“我……”葉澤吃力的舉起被枷鎖牢牢束縛住的雙手，喉嚨卻像是被東西卡住了一般，嗚嗚咽咽着說不出話來。
“快，只要你答應我！”那道黑影的聲音急不可耐，於是越發催促着他，“快啊！快說你願意！”
“我……”葉澤還是說不出任何話，他的身體早已被啃食的血肉模糊，尋不出半分完好的地方。
“真是個廢物！”
葉澤隱約間只聽到一聲咒罵，雙眼便再也沒有力氣睜開了。
（本章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