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里之途（12）
往生門殺手的強悍宵征與甘棠都十分清楚，韓興也在不久前親身經歷過。
那可是一群與不良人糾纏了數十年的傢伙，是抬手間便將數名精銳羽林軍殘殺，並將剩餘人驅趕的厲害角色。
現在，尚觀羽以年邁之軀，張口便說能將其一網打盡，這讓幾人如何相信？
宵征揉了揉張大的嘴巴，斟酌着說到：“尚老，您能不計較我們將賊人引到此處的過失，幫我們祛毒救人，已經很是感謝了。殺敵之事......是我等的本分，就不必再勞您去...去......大顯神威了。”
“噗！”
“呃，哈哈哈......”
聽到宵征的話，原本情緒低沉的幾人，都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尚觀羽精於世故，一愣后也是明白了宵征幾人的顧慮，微笑着解釋到：“哈哈哈，韓校尉說笑了......別說現在，就是再早個五十年，老夫殺敵的本事也是及不上三位。只是我對這裏的地形還算熟悉，又憑着精於藥理，所以有些想法。具體如何殺敵，當然還是要仰仗幾位了。”
聽了尚觀羽的解釋，幾人當即明白過來，皆為剛才的誤會感到害臊，還在此處黑暗，看不到他們騷紅的臉色。
雖然大致明白尚觀羽只是想依仗地形，用藥物偷襲對方，但韓興還是有些擔心的問道：“尚老，對方戰力實在兇悍，我手下十餘名羽林軍不是對手，即便是用藥略微麻痹他們，恐怕也難以力敵。”
對於韓興這樣驕傲的人來說，要親口承認自己的手下不如對方，以前是千難萬難。但現在，面對將士戰死，來犯之敵又卻是兇悍的情況下，他還是選擇說出了實情。
“這個你且放心。”
尚觀羽抱起如羿，神色緬懷：“我的兒子與你們一樣，也曾是一名大盛軍人。我見到你們，就想到我那為國捐軀的兒子。所以，沒有萬全之策，我是斷不會讓你們前去冒險的。”
“原來如此，是我多慮了。”
韓興神色一正，以手握拳，錘向胸口，行了一個羽林軍軍禮。
宵征與甘棠也是第一次聽到尚老說起舊事，紛感好奇，但也知道此事不是問此事的時候，於是按住心中的好奇，問到：“那事不宜遲，尚老您說的這法子需要我們做什麼？”
尚觀羽看向宵征，忽然一笑，說到：“這法子說難也不難，但想要實施起來，確實還有賴於你。”
“我？”
宵征一臉茫然，不知所以，但看到尚觀羽的笑容，總感覺有些後背發涼。
......
深秋的垂雲山亦是林深葉茂，在一處密林中，有近三十人身穿黑衣，正各自背靠大樹，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其中一人身負大刀，正遙望遠處的一個山頭，一對三角眼正閃爍着陰冷的寒芒。那正是道觀所在，這裏不僅可以看見道觀的輪廓，還能將道觀下山的所有道路都盡收眼底。
剛才宵征與甘棠進入道觀的那一幕自然也被看到，只不過這人見前去匯合的只有兩人，沒有在意罷了。
這時，一人從林外而來，儘管腳步輕盈，卻還是驚動了在場所有人。
三十餘雙眼睛齊齊睜開，看向來人，又迅速收回目光。
但只是這淡淡一瞥，也含着無數殺意，似乎隨時可能拔刀出手。
來人面不改色，好像沒看見這些兇徒一般，腳步輕盈地跑向那名三角眼處。
待到近處，才緩緩蹲下，
低聲說：“老大，東西已經準備好了，老三正在那邊守着，隨時可以開始。”
三角眼轉頭，看着那張與自己有些相似的臉龐，點了點頭。
這二人與話中提到的老三本是三兄弟，他們自小入往生門，共同訓練、共同殺人，因為一母同胞，彼此默契非常，也自然同為一組，以大哥祝乾為首。幾年下來，在往生門中也有不小的名氣。
此番帶着三十餘名殺手追殺這隊羽林軍，眼看就要完成任務，卻沒想到一老頭橫加阻攔，突然放出詭異藥粉，讓他們呼吸困難，難以追擊，只能先行撤退到這密林之中。
帶隊的祝乾倒不是懼怕藥粉，擔心手下出現傷亡，而是覺得，這小小的任務如果也折損了人馬，會讓他臉上無光，回到往生門中，恐怕還要受些責罰。
所幸在退入林中后，找到一處水源，這讓他心生一計，準備以水浸濕布條，等會掩面殺出，讓那老頭的藥粉再無用處。
此時見布條已經準備就緒，他心中殺意更勝，只想着殺入那破落的道觀，屠盡所有人，好洗刷剛才被擊退的恥辱。
他站起身，其餘三十幾人也都隨他站起，凶光在各自眼中閃動，手中刀刃亦是蠢蠢欲動。
忽然，祝乾回頭，望向道觀的方向，神色疑惑。
“怎麼了，大哥？”
祝坤問道，他隨着兄長的目光看去，只有重重樹影和一片黑漆漆的山頭。
“無事。”
祝乾眼神掃過，只是淡淡的回答一句，邁步轉身，向老三祝震所在的水潭走去。
但祝震與他一起長大，心中會意，暗自握上了刀柄。
果然，就在祝乾一步落下時，身體陡然騰空，長刀入手，與祝坤一起向一株大樹上殺去。
就聽茂密的樹冠上一聲輕笑，一道人影飛出：“往生門也不過如此，警惕性還是差了些。”
這個人影自然是宵征，他身形一晃，就逃出了祝家兄弟的攻擊圈，長棍又是一點，便拉開了幾人的距離。
雖然他表面風輕雲淡，可祝乾二人的突襲還是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這可不比此前與沈玄一對一的廝殺，這可是在三十餘人的隊伍中玩火！
怪不得剛才尚觀羽的笑容看上去這般怪異，沒想到竟是讓他來執行這般危險的任務，但凡他輕功差點，都有可能被人團團圍住，亂刀砍殺。
這時，其餘殺手也離開反應了過來，紛紛持刀而上，樹上地下，一下子全圍了過來，要將宵征殺滅於此，絲毫沒有留下活口的意思。
“沒腦子的人果然都心狠手辣！”
宵征又是一陣嘲諷，腳下步伐更是快了幾分，身形在樹影間來回跳躍，飄忽異常。
殺手們雖然各自圍追堵截，殺意衝天，但卻沒人組織，毫無陣型可言，一時間竟跟不上宵征的步伐。
祝乾見狀，心中一沉，抓過祝坤，大吼起來：“你帶一隊人封他去路，剩下的交給我！”
祝坤也知道來人輕功高絕，如此胡亂追堵只是無用之功，當即領命，自去招呼人手。
宵征見殺手們反應過來，開始互相配合，也不認真起來。
他本就不是為了單純戲耍這群往生門殺手而來，而是為了實施尚觀羽的計劃。
他心中盤算一番，眼光又掃過幾處角落，身形忽然頓住，無視追來的殺手，從懷中掏出幾個火摺子。
祝乾看到他的動作，心中莫名一緊，雖不知對方有何打算，但還是本能的大喊到：“阻止他！”
可即便是距離宵征最近的幾名殺手，都還與他所在的大樹有數丈之遠，根本來不及阻攔他的動作。
宵征哈哈一笑，一口氣將火摺子點燃，又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將幾個火摺子扔向各處。
“你們輕功太弱，連那個叫沈玄的都不如，還想追上我？再練幾年吧！”
他再次嘲諷一番，身形激射，直向密林外奔去。
而那幾個火摺子劃過一眾殺手頭頂，或落在某一樹冠之上，或落在灌木之中，只靜了一瞬，劇烈的濃煙升騰而起，伴隨着惡臭，在幾個呼吸間便瀰漫了整片密林。
此時祝乾哪裏還不明白宵征此行的目的，連忙捂住口鼻，大聲呼喊：“這小子又放毒！趕快、趕快撤向水潭！”
這次的氣味雖然與之前他們遭遇的不同，但更為嚴重的惡臭讓他們更為難受，下意識的便以為是劇毒之物。
緊跟着，林外響起一陣喊殺聲，數名羽林軍的身影隔着濃煙，影影綽綽，難以辨明數量，直接衝進密林中來。
這群剛遭毒氣的殺手們哪裏還敢停留，跟着祝乾一陣狂奔，逃向了水潭。
而剛剛跑出密林的宵征，正與幾名羽林軍一起，大聲呼喝，喊殺聲此起彼伏。手中又拿着樹枝，拍打腳底的灌木，形成“沙沙”的響聲，好像數十人在林間行進。
但他們卻只是在林外做做樣子，並不前進一步。
等到殺手全部逃走後，宵徵才一邊扇去隱隱的臭氣，一邊說到：“也不知道尚老給的是什麼藥材，這般刺鼻。”
雖然口中抱怨，但想起密林中那群殺手直面這種臭氣，宵征與身旁的幾名羽林軍心中都舒暢至極。
這種尚觀羽特別調製的藥粉遇火即燃，會散發出濃烈的煙霧和臭氣，熏得人頭腦發暈、口中乾渴。
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什麼危害。
當然，這可不是尚觀羽為了懲治這群殺手的惡作劇，這一切都是為了將他們引向水潭，方便下一步計劃的實施。
宵征又在林外看了半晌，確定這群殺手都跑向了水潭后，才招呼起幾名羽林軍，扛起長棍，不緊不慢地向水潭方向走去。
......
祝乾帶着人一路跑到水潭邊，也後知後覺，琢磨出不對來。
剛才那濃煙雖然看起來威勢不俗，也確實臭不可聞，但實際上並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麼傷害，遠不如此前追殺羽林軍時遇到的藥粉的威力。
這次只不過是事發突然，又兼之誤認了藥粉的威力，才慌忙逃竄。否則哪怕是煙氣刺鼻，他們也有信心幹掉前來追趕的羽林軍。
不過也沒什麼，他們本就要來水潭邊，等到一會羽林軍趕來，自己再將他們殺盡便是。
“大哥，怎麼如此慌張，遇到什麼事了？”
留守此處的祝震見兄長帶着一眾人等慌忙跑來，趕緊上前詢問。
“無事，不過是羽林軍使了些小伎倆。”
祝乾不在乎地揮揮手，又好像想到了什麼，問道：“你這邊可有異樣？”
祝震搖頭，自他一人留守這裏，便警惕查看。但此處幽深靜謐，根本沒有任何異常，甚至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沒有第三種聲音。
得到肯定的答覆，祝乾鬆了口氣，他原本還擔心剛才那人探查到了他們的準備，會率羽林軍抄了後路，現在看來是多想了。
“那就莫要耽擱了，將濕布條拿上來，給兄弟們戴上，我們一起殺回去！”
說到此處，祝乾感覺口中乾渴，趁着祝震去譚中取黑色布條時，順勢蹲身，在水潭之中捧起水喝了起來。
其餘殺手們本就感覺口渴難耐，見首領帶頭喝水，也各自蹲下，在潭中暢飲起來。
這山中潭水清冽，沁人心脾，眾人飲過紛紛感覺精神舒暢，又結果被這潭水泡了半晌的黑巾，蒙住口鼻，自覺再不會受那藥粉霧氣干擾，士氣大振，當即喊着要殺回去，屠盡羽林軍。
祝乾見手下士氣高漲，也是心中大悅，正要說些激勵之語，忽然感覺頭重腳輕，暈暈乎乎的。再看向一眾手下，也東倒西歪，站立不穩，剛才的喊殺聲，都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他看向水潭，一條小溪正源源不斷地向譚中注入清水，又想起剛才眾人飲水的動作，心中不妙，一把扯下了面上的黑巾。
“這水...也放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