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里之途（13）
祝乾起先是頭暈目眩，然後腹中一陣劇痛，渾身酸軟，需將手中長刀杵在地上才能勉強支撐住身體。
他環顧左右，三十餘名剛才還生龍活虎的殺手們已經倒下了大半，僅剩站立的幾人，也只是勉力支撐，眼看就要相繼倒下。
而在他身旁，只有沒有喝潭水的祝震還能行動自如。
見周圍同伴的異樣，祝震也察覺到了潭水的問題，他一把扶起祝乾，說到：“大哥，一定是那老頭下的毒，我們快撤，否則等羽林軍殺來，可就來不及了。”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一陣喊殺聲便從不遠處的密林傳來。
點點火光突然出現，連串成一條火龍，將這一片樹林照亮。
二十餘名羽林軍手持制式長刀，在韓興、宵征、甘棠的率領下，從北、東、南三面包圍過來。
一眾殺手見羽林軍在這個時候殺到，都是心中一驚，想要抵抗，卻又使不出力氣。
其實，羽林軍能及時趕到，全靠了尚觀羽的計策。
他在知道殺手們退往西側密林后，便推測他們會利用水潭，來化解自己的迷霧藥粉，所以早早讓韓興帶人前往此處。
在發現往生門大部竟然不在水潭旁時，又讓甘棠悄悄在流入水潭的溪水中下毒，並讓擅長輕功的宵征前去殺手們休息的密林，引燃能讓人口乾舌燥的巨臭煙霧，才完美的形成了如今這個局面。
祝乾看了看結陣而來的羽林軍，又看了一眼周圍倒下的殺手們，心知此時絕無抵抗的可能，便拉住祝震，附耳說到：“天狗大人的第一次任務，不允許失敗，更不允許有任何可能透露任務內容的漏洞。”
祝震順着他的眼神看去，很明顯，他所說的漏洞便是已經倒地的殺手們。
他會意后竟是毫不猶豫，單手一揚，半空中如天女散花一般，銀燦燦的飛針激射而出，帶着冰冷的寒意，刺入殺手的咽喉、心臟。
遍地的哀嚎在一瞬間便停止了，因為有的人死去了，有的人則在驚怒之下屏息，不敢出聲。
昔日的同伴一旦成為敵人可以攻擊的軟肋，便毫不留情的誅殺，這是往生門默認的規則。
可這種殘忍、冷酷的規則一旦落到自己頭上時，幾乎沒有人能夠坦然接受。
僅存的幾名殺手雖然已站不起身，但仍然一邊抽出兵刃，一邊向唯一沒有被包圍的西面樹林爬去。
祝震將祝乾與祝坤各自攙扶起來，冷冷地看着那些昔日同伴，彷彿看一群死人。
很顯然，殺死沒有抵抗能力的同伴，這個規矩用不到他的兩位兄長身上。
“別管了，我們快走！”
祝坤看着越來越近的羽林軍，也顧不得讓自己兄弟再去踐行什麼往生門的規矩了，急忙催促道。
他剛才飲水較少，勉強還能站立，自認有很大的幾率逃走，可不想與那些人一樣等死。
“想走？晚了！”
宵征見到往生門殺手內訌，便也沒顧及陣型，一人一棍便衝鋒起來，留下隊副劉志指揮剩餘軍士。
他剛衝到水潭旁的空地，便見祝家三兄弟要逃之夭夭，頓時大喝，長棍帶風，以一敵三。
祝乾難以站立、祝坤雙手無力，只有祝震一人狀態正常，當即提刀攔住宵征，為自己兄長爭取逃跑時間。
畢竟是往生門的精銳殺手，祝震一把長刀舞得滴水不漏，絲毫不給宵征突破的機會，好似一座巍巍高山，讓人難以翻越。
見不能輕易越過祝震去捉拿另外兩人，
宵征也放下多餘的心思，與祝震交手。棍招變幻，殘影練練，一會如天人對撞，誓要將高山摧倒；一會又如靈蛇狂舞，見縫而入。
祝震沒想到羽林軍中有此人物，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失了先機，只能疲於抵抗。
見宵征已經壓制住敵人，甘棠與韓興也不再啰嗦，各自脫離陣型攜風而來。
一點寒芒在火光的照耀下，如刺眼金星，橫貫密林，以極端的殺意點破祝震的刀勢，令其空門大開。
韓興帶着憤怒以長槍殺來，自不會點到即止，此刻雖然槍勢已盡，可槍鋒仍舊一轉，在力盡之處硬是擠出一點變化，將祝震左手齊腕削去。
斷腕、鮮血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墜落於水潭。
劇烈的疼痛似乎是激發了祝震的凶性，他凄厲大吼，右手持刀，狠狠地向韓興揮去，想要將這個年輕的羽林軍剁成肉塊。
可他發現，他的刀再難寸進，一把大傘正擋在他的刀鋒之下，明明看上去那麼輕、那麼薄，卻好似一塊盾牌，砍不破、磨不穿。
正是在他疑惑之時，剛才讓他疲於招架的棍影再現，如一道紫色驚雷，直劈腦門！
“咔！”
一聲脆響后，祝震僵了一瞬，然後便如泄了氣的皮偶，緩緩癱倒。
仔細看去，腦門竟已是崩裂，爆出一片污穢。
四周已是一片安靜，只有夜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連天上的星月似乎都因為這血腥的一幕藏進了雲層里。
所有人都被宵征三人如此迅猛幹掉祝震的情形給嚇住了，連身後的羽林軍也一時忘了趁此機會，一舉將往生門的殺手拿下。
不過好在那些殺手也為之膽寒，暫時沒有動作。
宵征卻好似沒有看見這些，一甩長棍，血珠飛揚，大喝到：“還不束手就擒！”
長嘯震山林，四周短暫的安靜被打破，羽林軍一擁而上，將僅剩的十餘名殺手團團圍住。其中幾人不想坐以待斃，強撐着逃竄，被心中早就按捺不住的羽林軍一頓砍殺，發泄起袍澤死去的悲憤。
這邊的殺手被羽林軍解決，宵征三人則是一步步逼向祝乾兩兄弟。
祝坤拿着刀，目光兇惡，但顫顫巍巍的手卻出賣了他。
“大哥，看來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他一手抓着祝乾的衣領，慢慢後退：“你我二人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天意了！”
說罷，他竟單手提起祝乾，將他扔向水潭，自己則凌空一躍，向羽林軍包圍稀疏的西側密林逃去。
“他的藥效過了！”
祝坤突然的這一手讓場上眾人一驚，韓興大喊一聲追了上去。
尚觀羽這次調製的藥粉因為時間倉促，藥效確實不能維持多久，對於功力深厚之人，則更是效果有限。但他們沒有想到，祝坤竟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其化解。
其餘羽林軍立刻戒備起來，盯着剩下的幾名往生門殺手，生怕他們也和祝坤一般偷偷化解了藥力，等待時機逃竄。就連甘棠也趕了過去，幫着羽林軍利用繩索禁錮對方。
韓興追逐祝坤而去，甘棠幫助羽林軍羈押剩餘殺手，此時潭邊就只剩下宵征一人。
他當然沒有忘記被祝坤扔進潭水裏的祝乾，他也不知道這一幕還有着兄弟相殘的含義。他只是靜靜的站着，凝視這一汪青黑色的潭水。
祝乾被扔進去已經有一會兒了，早應該浮上來才對，卻不見任何動靜。
莫不是淹死在裏面了？
宵征嘀咕着，考慮要不要下水去看看，但隨意撥弄了一下潭水，深深的寒意讓他又有些猶豫。
再看看吧，即便他有潛水之能，也不能一直呆在裏面吧？
這次突襲的成功和如今迅速得到控制的局面，讓宵征採取了更為穩妥的方式，他就這樣蹲在水潭邊，-直勾勾地看過去，一時竟有些無事可做。
忽然，在水潭的對面，一個黑影慢慢上浮，逐漸移動到了水潭的邊緣。
它並不露出水面，只是潛在水面之下，一點一點地向岸邊移動，每移動上幾丈，還停下來觀察一陣，好像一塊普通的石頭。
宵征好像並未察覺，依舊只盯着眼前小小一片水潭，顯得極為專註。
四周的火光本就難以照亮遠處，一陣夜風吹過，火光更是一陣搖晃。那團黑影趁此機會，悄悄地爬上了岸，樹林間的“沙沙”聲，甚至將輕微的水波聲都掩蓋了。
這般小心翼翼的黑影，除了剛剛被扔進水潭的祝乾還能有誰？
他本就是這群人中功力最為深厚的，得知中毒后，一直不動聲色，暗中以功力化解毒素。祝坤雖然將他扔進水潭，但冰涼的潭水反而刺激了他的身體，令他恢復了七七八八。
此時，他已潛到了水潭邊緣，腳踩上了柔軟的沙土。而對面的羽林軍則忙於處理其餘殺手，那名羽林軍校尉也被祝坤引開，只剩下那個剛剛一棍打死了祝震的傢伙，還在水潭邊發獃。
祝乾當然沒有為自己兄弟報仇的心思，入了往生門，兄弟情誼便不如自己活命來得實際。
他摒除雜念，運功於足下，奮力一蹬，便如獵豹一般射出水潭，往無人處的密林衝去！
可他剛剛出水，第二步還未踏下，便聽到一陣破空聲從身後傳來，與此同時，還有一聲似乎帶着七分喜悅、三分欣慰的喊聲。
“王八蛋，你終於從水裏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