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里之途（10）
野風吹過勁草，有沙沙的聲響，兩個人影如飛燕般掠過低矮的灌木，落到官道之上。
宵征回望樹林，根根巨木參天，但月光鋪灑的樹枝上，已看不到任何追來的人影。
確認沒有追兵后，他鬆了一口氣，下意識看了一眼長棍，見它毫無異樣，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它扛在了肩膀上，只是眼珠子一直不停地看着棍身，打量着那些奇怪的紫色花紋。
這根秦國公送來的魂兵，在剛才的戰鬥中救了他一命后就再無反應，讓人既驚喜又費解。
只是當時戰況激烈，來不及深究，現在仔細看去......還是一無所獲。
“魂兵的神異之處不是輕易就能看出來的。”
一旁的甘棠悠悠說道，眼中還有一絲嫌棄，那和宵征平日裏看土財主的眼神，有那麼一絲相似。
“咳...咳，我就是看看它有沒有被那糙漢打壞了，你......你知道該怎麼激發它？”
宵征眼珠四處亂轉，最後還是落到甘棠身上，準確的說，是落在了甘棠的那把大傘上。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趕往道觀，與韓興他們匯合。”
見自己不恥下問卻得來這麼個結果，宵征喉頭微動，終究是沒有說話，點了點頭，跟着甘棠一起順着山路而上，向熟悉的道觀奔去。
二人一路上山，已是輕車熟路，不一會便到了半山腰。
此時的垂雲山萬籟俱寂，舉目望去，流雲纏繞在山巔，如同天女的絲帶，在月華之下，有着銀灰色的光彩。
前有安身之所，后無追命之兵，又見此美景，二人自昨日晚上綳起的神經都有些放鬆下來。
宵征更是在肩頭晃悠起他那根長棍，哼起不知名的小調，聲音在山道上盤旋，像在呼喚着什麼。
“你不覺得奇怪嗎？”
甘棠忽然問道：“就算玄風軍內部真有人與往生門有關係，但為何會這麼快就得到情報，趕來殺人滅口？”
“你是說，長安城中和玄風軍里，都有人和往生門勾結？”
宵征隨口問到，好像並不對這個猜測感到震驚。
其實，早在雷旭家那晚，他就有了這樣的猜度，畢竟往生門這幾年在長安看似偃旗息鼓，但雷旭拿回的證據表明，他們不過是在積蓄力量罷了，並不是被朝廷連根拔除了。
而這一切，若沒有朝廷官員替他們做遮掩，絕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
甘棠看了看他，點了下頭，似乎對他能想到這一步頗感滿意。
“不妨再大膽一點。說不定已有朝廷的高官暗中投靠了往生門，甚至已經成為了往生門的高層，手上掌握着不小的力量，不然很難如此迅速的調動這麼多力量。”
饒是宵征膽大慣了，但還是被她大膽的猜測嚇了一跳，但他仔細想了想，又很難反駁。
他們還沒出長安對方就做好了佈置，等着他們投入羅網之中，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又立馬出動精銳追殺。
這等手段，非是普通往生門殺手能夠有的。
“不過知道徐庚此行路線的人應該不算太多，我之後找個機會把消息告訴不良帥，他定能查到嫌疑人。”
甘棠不置可否，繼續抬頭賞月，眼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
“別想這些了，現在追兵雖然甩掉了，但路還很長，這趟任務沒個三五天是完不了的，長安的事，就交給還在長安的人去操心吧。”
宵征一隻大手在甘棠眼前晃了晃，
輕笑着說：“也不知道如羿那小子想我沒有，這次來不僅沒有給他帶禮物，還要勞煩尚老太醫，一會定要被他數落一陣。”
說起如羿，二人臉上都浮現出笑容。
這個小鬼頭，自從上次帶去長安玩了一天後，便念念不忘，但又不想讓年邁的尚老太醫帶他進城，怕他受舟車勞頓之苦。
這樣一來，就只能麻煩宵征與甘棠二人，常帶些長安城裏的特色小吃、玩偶去看他，以解乏悶。
好在如羿乖巧懂事，但凡宵征甘棠去到觀中，都會打些野味招待二人，也算是沒讓他們白跑一趟。
“如羿可沒這麼小心眼兒。”
甘棠笑着回應了一句，腳下步履越發輕盈。
山腰往上，穿過一片密林，便離尚觀羽爺孫兩人暫住的道觀不遠了。二人偶爾談笑，倒也不覺登山辛苦。
可慢慢的，兩人的腳步遲緩了下來，彼此對視，都能看見對方眼中的疑惑。
這裏實在太過安靜了。
這裏已臨近道觀，甚至已經能遠遠看見道觀所在的山頭，今夜又來了二十餘號人，怎麼會沒有半點聲音？
沒有獸嚎，可以說是夜沉易眠。沒有蟲鳴，也可以說是秋深風寒。但為什麼沒有人聲呢，為什麼遠方道觀的天空上，沒有半點火光呢？
兩人帶着疑惑往前走去，各自握緊了手中的武器，身形躲藏在樹影下，腳步消失在落葉里，如兩隻靈貓，迅速向目標靠近。
向山上跑了十來米，甘棠率先止步，身後的宵征同樣神色嚴峻，他嗅着鼻尖上傳來的淡淡血腥味，眼神冰冷。
長棍一震，無風自鳴，紫色紋路彷彿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只是無人看見。
“這些雜碎，今夜定要將他們殺絕！”
宵征低吼一聲，雙足發力，躍上樹梢，不斷向前飛奔而去。今夜他先是下河救人，再是與沈玄戰鬥，本已力氣將竭，但此時心中怒火中燒，彷彿又有了無窮的力氣。
又過幾條小路，眼前的一幕幾乎讓二人牙呲目裂。
在一片空地之上，幾道人影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這些人衣衫碎裂，四周滿是鮮血，仔細看去，一連九具，竟全是羽林軍的屍體！
宵征與甘棠趕上前去，一一查看，發現這些羽林軍血未凝固，是才死去不久。
他們戰刀具碎，渾身上下全是傷口，由此可見戰況激烈。
可等宵征與甘棠查看完整個戰場，居然沒有發現任何一具除羽林軍以外的屍體。
到底是敵人帶走了同伴的屍體，還是說這些羽林軍是被一邊倒的屠殺？
宵征想不明白，也不想去了解。
他提着長棍，逕自沖向道觀的方向，甘棠緊緊跟在他身後，手中大傘暗紋流轉。
隨韓興上山的二十餘名羽林軍，如今已有九人戰死，剩餘之人生死不明，這讓宵征二人心中難安。
本以為上了垂雲山，便能夠暫時躲過追殺，卻沒想到反而將追兵引到了此處，還出現了如此嚴重的傷亡。
更為讓二人擔憂的是，這裏距離尚觀羽爺孫倆人居住的道觀如此之近，若殺手動了為了掩人耳目，傷及了那爺孫該如何是好？
焦躁的情緒爬上心頭，二人腳步更快了，絲毫不顧遮掩，只求更快的到達那間道觀。
片刻后，二人鑽出一片密林，在熟悉的蜿蜒山路盡頭，看見了道觀輪廓。
此時的道觀一片漆黑，安靜異常，好像沒有人跡的樣子。
難道殺手沒來這裏，還是說尚觀羽爺孫二人不在此處？
宵征想到，但下一秒，心中的僥倖，被倒塌的大門徹底打破。
這裏不僅來過，還發生了激烈的爭鬥。
二人心裏一沉，也許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但還是快速衝去，想要親眼看一看道觀裏面的情形。
即便心神煩擾，宵征與甘棠還是十分警惕，沒有直接從大門闖進去，而是繞道牆下，準備從側面翻牆而入。
“小心些，不管看到了什麼都不要衝動。”
甘棠對着準備搶先進入的宵征說到。
宵征只是點頭示意，便一個縱身飛上牆頂。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滿園屍體，也不是一片狼藉。
相反，道觀里還是往常的模樣，蒲團、香爐都在原本的位置，台階上還有沒有整理的藥材，香案上的貢品都整整齊齊，絲毫沒有打鬥的跡象。
正在宵征疑惑之時，一隻短箭從角落飛射而來，緊跟着還有一聲略帶稚氣的大吼：“賊子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