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章、人形計算機
18號伸出一根大拇指,交替睜開左右眼,他找回了久違的感覺。
站在半壁殘牆之間,面對着一個世界的蒼茫,血紅色的火光蔓延着,在硝煙與灰燼之間交融。
他的血脈彷彿在那個瞬間沸騰開來,本能讓他卧在佈滿水泥殘渣與木屑碎片的地毯上。
距離1670米,高度落差20米。
八輛裝甲車,來自洛米達軍隊距離最近的輕裝步兵中隊。
按照編製,這個連應該包括三個機械化步兵小隊,一個火力小隊,一個支援小隊,一共16輛戰鬥裝甲車和大批後勤車輛。幸運的是,洛米達人明顯沒有反應過來。裝甲車同自行迫擊炮混編不說,其中還夾着幾台將軍劊子手,迫擊炮也只帶來一輛。
他們緩緩沿着高架橋推進,唯一的迫擊炮就躲在三公裡外的橋頭。
裝甲車隊齊頭並進,履帶摩擦的金屬噪聲在一公裡外清晰可聞,橋面的顫動連18號都能感受到。這種刺激帶來的恐懼如同跗骨之蛆,身體不聽使喚的要逃離。
當意志死死對抗慾望的時候,雙腿不受控制的顫抖。海戰中面對不知道哪裏會飛出來的導彈,在敵軍搜索雷達下瑟瑟等待,懸在頭頂的死神很快就能摧毀一個人的精神,四肢表情都會不受控制的顫抖扭曲。
水兵管這個叫踩縫紉機。形象而幽默的比喻。
18號儘力壓制自己的恐懼,但是耳機里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聲讓他的努力完全付諸東流。
剛剛還在積極部署火力的陸戰隊員,此時牙齒打顫,喘氣如牛。
這是一堵鋼鐵之牆,即便明明白白知道他根本就是皮包餡大的輔助戰車,甚至不如將軍劊子手的胸甲厚實。
但是內心深處的恐懼是無法驅散的。這是人的本能!
陸戰隊員已經全部集中到橋頭附近,沒有人敢露頭。只要暴露,自動炮兇殘的火力將立即撕碎整個掩體。
18號下意識的就要開火,只有開火才能稍稍驅散心中的恐懼。
然而就是那個瞬間,本能讓18號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高斯炮雖說聲光特徵很小,但不是沒有!即便沒有,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也足夠判斷火力點的大概位置。只要開炮,那門迫擊炮必定還擊。
好吧!調整為全功率。
彈丸初速2150米每秒。
機會只有一次,那就是直接幹掉自行迫擊炮。
閉上眼睛,仔細回想敵方的破綻。3000米外,車身迷彩可以完美融入植被,然而有一樣難以隱藏。
沒錯!
在常溫植被中,那根亮紅色的炮管實在是太顯眼了。
18號仔細調整仰角,他需要一個完美的機會,如果不能打癱那輛炮車,自己將成為真正的活靶子。
嗖!
陸戰隊員突然射出一枚火箭彈。
洛米達士兵早已緊張到了極限,幾乎同時向那個方向傾瀉子彈。裝甲車連續打了一個長點射,炮彈掃出一個密集的扇面,打得磚石爆碎。
18號沒有時間去關心陸戰隊員的死活。
砰!
彈托在空氣中摩擦,發出微微紅光,就行飛在空中的暗灰火炭,只是一瞬就消失了。洛米達人沒有在火光與濃煙中找到這門要命的高斯炮。
鎢芯長桿穿甲彈從花瓣一樣的彈托里鑽出來,帶着音爆向三千米外的目標飛去。
咚!
炮彈入口處沒有什麼變化,火光是從內部和背後映出來的。
當彈丸穿透,火光點燃發射葯,裝甲車就像一盒煙花,從每一個縫隙向外迸射火花。
短短几秒,士兵渾身帶火,狂奔翻滾。炮塔座圈,艙門,都是紛飛的火花。
洛米達士兵沒有注意到爆炸的迫擊炮車,他們耳邊充斥着裝甲車自動炮的轟鳴。
咚!
耳朵嗡嗡直響,這是超音速彈丸衝擊波震破耳膜的聲音。
洛米達士兵完全懵了,呼嘯之間,裝甲車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突然撕裂,鋼鐵碎塊雨點般砸到防彈衣上。
落地喘息,眼前站立的雙腿扭曲得無法辨認,心臟就像一根隨時會炸的手雷,頑強的泵出僅剩的血液。黑幕掩埋之際,士兵用盡最後的力氣堅持着,直到那一聲如雷的激波最終傳來。
擊毀一輛裝甲車,爆炸碎片甚至割倒了一條線上的步兵
“彈藥!”
18號突然大喊。
三腳貓沒有反應過來,他習慣的無聲戰友竟然在一瞬間換了一個人。
僅僅憑着眼睛和不知道多少年沒用過的機械瞄具,這個人如死神一般無情的收割生命。
一輛接着一輛,裝甲車相繼被穿甲彈撕裂,然後是神出鬼沒的步行機甲。
在炮膛冷卻的短暫停頓,遠方將軍劊子手破碎的胸甲正如木炭般透出暗紅色的火光。
彈丸點燃了車載電池,鮮血與火焰一起在縫隙里燃燒,機甲彷彿被融化了,高溫蒸汽讓他模糊成紅彤彤的一團。
三輛裝甲車開始加速,甩開步兵,撞開燃燒的將軍劊子手,向橋頭衝來。
他們幾乎同時向前方發出一片煙霧彈。與“刑天”號的發煙火箭一樣,化學煙霧同時屏蔽可見光,紅外線和雷達。
自動炮盲目向辦公樓的方向壓制射擊。即便沒有火光,一名合格的士兵也足夠從幾輪射擊中發現潛在的火力點。
炮彈開始在身邊劃過,每一聲咆哮都可能是這輩子聽到的最後一聲震動。
三腳貓顫了一下,卻被18號攥住。
“別躲,躲不過。”
面對彈雨,所有人都會本能的去躲,但人是躲不開子彈的。躲避只會讓武器的命中率降低,直到被那發宿命決定的彈頭打成碎片。
噗!
高斯炮無聲無息,沉默的主宰着戰場,那雙冰冷的眼睛默默的反射着炮筒上幽幽的火光。在無盡黑暗之中化作一雙閃着赤血寒光的妖目。
三腳貓打了個寒戰,眼前人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但是18號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他已經沉醉在這血與火的修羅場上。
即便覆蓋著濃煙,18號依舊穩穩的操作高斯炮,計算着裝甲車移動的速度,就好像那些煙霧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一團火球突然在濃煙中炸起,殉爆的彈藥甚至掀翻了炮塔。
洛米達步兵崩潰了,這根本不是戰鬥,是屠殺。
陸戰隊員壓抑了許久的怒火全部化作子彈,衝著濃煙打光了整條500發彈鏈。
只不過這些對戰局已經無關緊要了。18號察覺到地下微微的顫動。
“沙飛,你好了沒有?”三腳貓嚷道,“再來還不知道是什麼呢。”
“再堅持一小時!”
沙飛拍散灰燼,抱着一沓子硬盤跑向院子裏的旋翼機。
突然,一處管路炸出衝天火球。
泄露的原油和氧化劑混合,冒着泡泡滴落地上,大火隨着原油流淌,變成了一條火溪。
“全體都有!這裏是母艦,放棄任務!撤離!”
“旋翼機引擎被彈片打壞啦!”
三腳貓一把將耳機摔到樓下,破口大罵:“你他媽還能靠譜點不?”
“快跑!這裏要爆炸了。”
三腳貓丟給18號一把車鑰匙,翻身上車,油門到底,直奔橋頭而去。
強熱之下,熔化的原油就像一鍋沸水,發出咕咚咕咚的轟鳴。
18號心中暗罵,腳下卻不敢慢。兩輛車一前一後,穿過滿是火苗的庫區。
突然,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當初的那個地方。
烈火焚城,輪迴地獄。
強烈的恐懼讓他加快速度。身體本能的察覺到危險,因為平時不曾出現的異象現在能夠清晰的看見。
身後,熾焰燎原。
“傷員有嗎?”
這是三腳貓的第一句話。
“沒事!”
“丟下所有裝備,疊羅漢。”
陸戰隊員紛紛脫下外骨骼裝甲,原本用來放狗的後座塞進去三個大漢,這還沒完,一人躺在後座三人腿上,另有兩人坐在椅子背上,大腿就箍着椅子背。
副駕駛更是誇張,除了一個正常坐的,還有一個倒挎着坐他大腿上。
“後備箱你咋不再塞兩個?”18號心想。
陸戰隊員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真揭開后箱蓋,兩人並排坐下。
額……
咣嘰!
這邊的陸戰隊員直接掀了車頂,剩下兩人一前一後半坐車裏。
“開車!去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