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夏天
底下的人都紛紛看着我,似乎被我過分的情緒渲染傳染了,紛紛舉起酒瓶酒杯對我喊着“哥們兒牛逼”。
我瞬間眼淚洶湧,就這麼在眾人面前無聲哭了出來。
“兄弟?沒事吧?”距離唱台近的卡座上的人探着身子問道。
我用夾着煙的手擦了擦眼睛,把煙送進嘴裏猛抽了一口,吐出濃霧遮掩着表情,故作鎮定的說道:“操,煙熏着眼了。”
不知道是我的怪異行為,還是我拙劣的表演幽默感十足,眾人紛紛大笑。我走到樂隊前問:“《完美夏天》能彈嗎?”
鍵盤手是個寸頭青年,露着一口大白牙對我笑着說:“能彈,原key還是怎麼著?”
“原key吧。”
我又把目光看向貝斯手和鼓手,鼓手看着我詢問的眼神,當即來了段即興solo,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沒問題。我又往貝斯看去,貝斯手是個女的,留着短髮,塗著大紅色口紅,她也來了段solo說:“這麼經典的歌閉着眼也出不了錯,倒是你能唱上去嗎,這可是高旗的歌。”
我笑了笑走到麥克風前。
至於結他我就沒多此一舉,坐在座子上調了調麥克風的角度,對身後的樂隊點了點頭。
熟悉的前奏響起,我感覺眼淚又要不值錢了,暗嘆自己為了打五折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丑,又恨自己經不住阿白的引誘。清了清嗓子,我點了支煙,等待鼓點的到來。
“整個夏天,徘徊在你的窗前,等你在微風中出現,整個夏天,迷失在夢的原野,在海的誓言中陶醉,想用我的瘋狂,換取你的留戀,用燃燒證明你的美,再見愛人我的心已疲憊,只想逃脫傷痛的輪迴,希望在我最後的目光里,你的眼睛仍是那樣純粹,再見愛人我總這樣無畏,渴望並不存在的完美,渴望我的愛不會被你輕易銷毀。”
第一段唱完,我被回憶拉回到校園時光,在學校廣場參加歌唱比賽,雲彩穿着白色連衣裙,抱着一把木結他上台唱了一首《旅行的意義》,我則和玩音樂的校外朋友唱了這首不插電的《完美夏天》。我和雲彩就在那個並不熱的初夏認識了。
“唱的可以啊!”貝斯手對我露出滿意的神情。
我被她的稱讚拉回現實,鍵盤手對我點了點頭。
“聚散離合,愛總有新的體會,只能學會漸漸無所謂,知道我的瘋狂,對愛的夢想,也會在歲月中消退,故事的結尾,會不會有意外的峰迴,不願辨清流言的真偽,我像孩子一樣,堅守着沙做的堡壘,抗拒着海浪的摧毀。”
我終於不能故作堅強,在台上失聲痛哭,更咽着嘶吼這首以前我並沒能真正體會的歌。以前寫小說彈結他,是因為單純的喜歡,就連比賽唱這首歌也是因為季節是夏天,高旗又是個大帥哥,想唱他的歌和他一樣帥。可是現在的我經歷過了愛情的滋生和死亡,體會過和愛人一起對抗世界,主演了分手的落幕,這些使得每句歌詞都變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無情的刺入我的心臟。
我的情緒崩潰,後半段沒一句還在調上,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吼,使得我終究沒能完整的唱完這首歌,在台下一眾意外目光下失魂落魄的狼狽下台。樂隊因為我的原因,演奏戛然而止,一時間酒吧里陷入了安靜。
我回到吧枱前,阿白已經調好了一杯酒,我剛坐下阿白就把酒遞給我,興奮的說:“牛逼,真牛逼,這他媽才是今天活動想看見的,我操,牛逼。”
我拿起阿白放在吧枱上的毛巾擦了擦臉,接過酒杯喝了一口。“日,今個丟人丟大發了。”
“丟人?你看那樂隊的人眼睛一個個都放光了!我沒記錯的話,你說過你以前也搞過音樂,果然你們玩音樂的都是瘋子!”
“滾蛋,這麼黑你還能看見他們的眼?”我對阿白翻了個白眼。
阿白嘖嘖的看着我,酒吧里突然喧囂起來,歡呼聲和“牛逼”聲絡繹不絕,這些聲音讓我感覺渾身不自在,彷彿我是表演失敗的小丑,觀眾在喝倒彩。阿白看出了我的心思,示意我回頭看看,我往裏面一看,發現眾人都在看我,對我比着搖滾的手勢,大喊“兄弟牛逼”。
這個結果在我意料之外,我楞在椅子上不知所措。阿白見狀拍了拍我,示意我做點互動,我舉起杯子跟他們凌空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阿白又給我倒了杯酒,“看看,多麼完美的結果,這都不用投票了,你來這麼一出,明天生意肯定爆滿。”
“這跟生意爆滿有個毛的關係?”我不明白阿白的話。
“現在是什麼時代,網絡的時代,肯定有人往網上傳的。”阿白解釋說:“中國夜場多的跟牛毛似的,穿着褲衩跳舞早都看膩了,這種走心的節目才能吸引客戶。”說完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
“操啊,在這丟人就算了,還讓我在網上丟人?”我不滿的向阿白抱怨。
“客戶要往網上傳,我們酒吧也沒權利管啊,再說了,我們辦活動就是打廣告,你這屬於活動內容,我們也是要往公眾號上發的。”
“就不該聽你慫恿。”我恨恨的嘆息。
“你好,方便說話嗎?”一個服務員走來問我。
“方便,啥事?”我疑惑的看着他。
“我們老闆剛才打來電話說今晚上你的消費免單。”
我看向阿白,想從阿白哪裏得到回答,發現阿白也是一臉懵。
“不是五折嗎?”我問出了心中疑問。
“老闆說你這段演出我們酒吧錄下了,會在各個網絡平台發佈,展現我們酒吧的氛圍。”服務員回答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我生氣的看着他。
“這個,我們老闆交待了,說可以給報酬。”
我當即來了精神,此刻的我在錢和丟人之中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報酬多少?”
服務員面帶難色的看着我說:“這個沒說,老闆說你如果要報酬的話,和你當面談。”
“那你跟你老闆說吧,就現在談吧。”
“老闆不在這,你可以留個手機號。”
“那你這不是等於沒說嘛。”我語氣不善。
“老闆說了,肯定給。”服務員無奈的看着我,偷偷的用眼神向阿白求救。
我當然看出了他只是傳話的,也不能真的為難他,擺擺手讓他走了,因為先前阿白說了,這酒吧換老闆了,是個挺有趣的人。
“聊聊吧。”我看着阿白問道。
“聊什麼。”阿白故作糊塗。
“我說你別滿嘴跑火車成不,揣着明白裝糊塗有意思嗎。”我佯裝生氣:“我今兒個給你們酒吧增加了這麼大一個樂子,你這孫子趕緊給我老實交待。”
阿白用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瞄了瞄我眼前的酒單說道:“我得先把客人的酒調了啊。”說罷笑着調侃:“哪能跟你似的,不務正業遊手好閒。”
我立馬炸了毛,指着阿白的鼻子罵道:“誰他媽不務正業遊手好閒了,我是自由職業,自由職業懂嗎!非得天天按時上班按時下班才叫工作嗎?什麼他媽狗屁道理!”
雲彩提出分手后,我整日渾渾噩噩,靈魂被抽走了一樣,周圍朋友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於是紛紛轉變思維勸我應該找個正經工作,可能雲彩就是看我整日不上進看不到未來才提出的分手,畢竟她家境那麼好,我們倆根本和門當戶對不沾邊。那些話語像針一樣刺破我的自尊心,摧毀我對愛情的憧憬。
我默默承受着別人對我善意的安慰,只是在安靜的外表下,我和雲彩的過往如同一幅幅油畫,雲彩堅定的眼神和鏗鏘有力的話語走馬燈一樣閃爍在我腦海中。可是這些撕開我偽裝的軀殼的話像剪刀一樣把美好的時光剪碎,把我們的海誓山盟剪碎。
我陷入了對我們愛情的懷疑,懷疑是不是只是青春年少的荷爾蒙作祟,少時的我們都有對抗全世界的勇氣,覺得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時間只會精準的往前走,我們的青澀在時光的長河中消退,又不能如潮水那般退了再回,雲彩也就在熱情褪去后看清了現實,我卻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城池中描繪虛無縹緲的童話,這對我們都不公平,可是愛情哪來的公平!
我不願意睜開眼,開始憎恨這些撕裂我自尊心的話語,可是我又清楚的知道,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來自我的貧窮。一個窮小子憑什麼能讓富家千金愛一輩子呢,不過是她的單純遮蔽了她的眼!
阿白被我嚇到了,不言不語的把酒單上客人點的酒調完,小心的試探道:“我開玩笑的,這麼大反應?”
我說出那些話就意識到自己過火了,阿白是無辜的,他不該接受我可笑的自尊心作祟,我正想跟阿白說清楚時,阿白嘆息着說:“其實你的事我知道一些的。”
“你知道什麼事?”我懷疑的目光盯着阿白。
“你跟你前女友唄。”阿白輕輕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我從來沒跟阿白聊過我和雲彩的事,來這裏說的都是大多是吹牛逼,和三分不如意。
阿白給我倒了杯酒推到我面前:“道聽途說,我這人也挺八卦的,就記了一點。”
“聽誰說的?”知道我和雲彩的人太多了,我根本猜不出是誰。
“那天我喝多了,沒記住,你就別問了,真無意聽到的。”阿白苦着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不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