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姑娘,貫徹落實
昏黃的路燈燈光穿過樹葉撒落下來,街道兩邊的小飯館裏傳來嘈雜的人聲,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飄在空氣中久久不肯散去。清風徐來,溫柔拂面,“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我腦海中浮現出這句詩。想來馮延巳也挺苦逼的,因為寫詞當了大官,也因為寫詞被南唐中主李璟的一句話使得這不可多得的名句變了味道。
我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好像很久沒有睜眼看看人間的煙火氣了,難怪今天早上曬太陽的時候覺得渾身舒暢,看來自己發霉了。
我走到一顆銀杏樹下,地上三三兩兩散落着一些沒打掃乾淨或者剛落下的樹葉。我把啤酒箱放在地上,口袋裏的萬寶路煙盒被擠壓的鄒鄒巴巴的,我掏出一根用手捋了捋,放進嘴裏點燃。
閉着眼深呼吸了兩口,樹木的味道和小飯店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充斥着我的嗅覺,在這種感官刺激下我突然想在這兒坐一會兒。
我坐在啤酒箱上看着來來往往的車和人,如同王家衛電影裏說的那樣,每天都會和很多人擦肩而過。不同的是,我是坐在地上的。
我沒能如王家衛說的那樣,和有些人變成了朋友或者是知己,甚至連一個人的模樣都沒能記住,哪怕是某個很漂亮的女人,哪怕她穿着短褲露着兩條大白腿。王家衛真浪漫,我真無聊。
抽完一根煙,我抬頭直視路燈,好像它的光都亮了一些。我咧咧嘴角,念頭通達了一些,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我抱着啤酒箱提着裝衣服的袋子往回走,腦子裏響起寧震的話。其實到現在為止我仍然處於自我懷疑中,不受控制的幻想他是不是有什麼隱藏目的,莫非是他察覺出了林凌和我非同尋常的關係,想先拿下我再拿下林凌?
胡思亂想中我走到了小區門口,讓我驚訝的是安瀾的那輛super還停在路邊,這個女人還沒有走?我走過去圍着車轉了一圈,車裏沒人。
“找什麼呢?”
我被嚇了一跳,猛的回頭一看,安瀾站在我身後。
“你怎麼神出鬼沒的。”我抱怨道,剛才差點把手裏東西全扔了。
“是你鬼鬼祟祟的好吧。”
“我哪裏鬼鬼祟祟了,我們倆一塊出來的,我都回來了你車還在這。”
“這裏不能停車嗎?”
我看着面前給我極度陌生感的女人,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能。”
我聳了聳肩膀,給有些發酸的胳膊緩了緩,安瀾還站在原地,我對她做了個鬼臉轉身往回走。小區裏有夜跑的人,一對情侶從我面前跑過,我停頓了步伐給他們讓路,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們倆奇怪的看着我,甚至跑過去了還回頭看。
我疑惑的轉了轉頭,沒發現自己有什麼異常的啊。拐彎時,我的餘光看到了安瀾居然還沒走,我好奇的向她看去,瞬間四目相對。
我被安瀾的目光看的不明所以,趕緊加快了腳步,心裏暗想:果然是個神經病,再漂亮也是神經病。
到了家,我把冰箱裏剩餘的啤酒全拿了出來,把新買的放了進去。所有灰暗低落的日子都是它和煙支撐着我熬過來的,現在生活雖然看到了一絲光,但是低谷時的夥伴不能丟。
躺在沙發上,酒已經補充夠了,靈感卻遲遲不肯來,這對我簡直是場災難。不過轉念一想,我從來也沒有職業精神,我沒有固定的寫作時間,也沒有給自己制定每天的寫作數量,踏入這個行業以來,我都是得過且過,有慾望了就寫,沒興緻了就擱筆,最重要的是對於靈感的固執堅守。我始終認為沒有靈感的創作都是做作,這導致我經常在交稿最後一天不得不用折磨自己的方法去完成契約。
我像一隻蛀蟲麻木的喝着酒,彷彿發生在我身上切切實實的轉機都是海市蜃樓,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生活看起來就要好了,卻還是如此的頹廢與自暴自棄。
點燃一支煙,萬寶路特殊的氣味嗆得我乾嘔,我灌了口酒強壓下去,把手中的煙塞進嘴裏。抽了一口,肺里彷彿鑽進了一隻只螞蟻,胃裏好像在上演哪吒鬧海,我對着垃圾桶作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風敲打着敞開的窗戶玻璃,窗帘在它的熱情邀請下共舞芭蕾,製造出的聲音成了它們的舞曲。
不知不覺我的眼角濕了,我一口一口的喝着沁人心脾又略苦的酒,我知道是我太孤獨了,發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不過都是在別人的運作下發生的,就連我最愛的女人即將回來的消息都是方麗告訴我的,我從來沒有生活的主動權,就像漂泊在無垠大海上的一隻獨木舟,只能藉助別人的風才能前行。
我自暴自棄的生活,心甘情願的當一個生活的垃圾。剛才在回來路上看到的煙火景象,更加反襯出我的孤獨,和生活的失敗。如果不是林凌,我都要失去安身之地了,真可笑啊。
上午的歡喜和現在的悲傷,讓我產生了自我懷疑,我甚至想明天就去醫院查查是不是自己得了分裂人格。
我不能忍受這種自我幻想,快速喝光了剩下的酒,把空的易拉罐裝在垃圾袋裏下了樓。安瀾已經走了,我攔了輛出租車直奔經常買醉的那家酒吧。
一進門,我所有的不安和焦慮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這麼長時間以來,這個地方就是我的第二個家,它能讓我短暫的忘卻所有煩心的事情。
熟識的調酒師阿白笑着跟我打招呼:“嘿,今天晚上有活動,冥冥之中我預感你要來。”
我坐在吧枱前的椅子上,阿白放下手裏的容器給我遞了支煙,我點燃說:“先來杯芝華士。”
阿白熟練的取酒,把綠茶兌進酒里推給我一個酒杯,目光往裏面的台上望去說:“上去玩玩?”
我隨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問道:“什麼活動?”
“午夜傷心電台,傷心沒有好壞。”
“真他媽矯情。”我喝了口酒說道。
阿白笑着說:“你寫的東西也帶着矯情。”
我眯着眼感嘆:“我寫的那不叫矯情,那是帶着血的靈魂。”
阿白嘖嘖說道:“瞅瞅,瞅瞅,你隨口的矯情都這麼矯情。”
“你這連話都說不明白的人就別跟我玩文字遊戲了。”
“難怪,我見過太多來這想約炮的男人了,都沒你容易,原來原因在這,聊天才是透心鑽啊。”阿白摸着下巴一本正經的諷刺我。
我彈了彈煙灰,雲淡風輕的說:“我不是來搞一夜情的,那些都是消愁的意外產物。”
“有逼格。”阿白豎著大拇指稱讚。
我不再搭理阿白的非正經聊天,轉了轉角度,聽着台上歌手唱的《膽小鬼》。
“阿白,這個唱的可以啊,新招的?”我向阿白問道。
阿白一邊調着客人要的酒,一邊說道:“哪有啊,今晚上上去的都是客人,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午夜傷心電台,傷心不分好壞’,怎麼著?上去玩玩?有投票的,票數夠了可以打五折。”
我對這個打五折大為心動,畢竟現在我的經濟情況是負的,“怎麼參加?”
阿白把調好的酒遞給服務員,擦了擦手給我倒了杯冰水:“這個唱完了會有舉手投票,投完票直接上去就行了。”
我接過冰水,正在進行投票環節,幾乎每個座位上都有人舉手,跟我預想中的差不多。
“這種就可以打五折。”阿白指了指裏面舉手的人群說道:“去吧去吧,你上去了肯定手到擒來能五折,這不就是你這文藝青年擅長的嘛。”
我笑罵道:“你老闆知道你吃裏扒外扣你工資。”
“那你可說錯了,這酒吧換老闆了,新老闆是個趣人,要不然也沒有這活動啊。”阿白神秘兮兮的說。
“噢?此話怎講?”我來了興趣。
“說來話長,你先上去唱,唱完回來我再跟你細聊。”阿白又開始忙活着調客人點的酒。
我等了一會兒,期間又讓阿白調了杯芝華士,喝完也沒見有人上台,我把杯子還給阿白,“把你耳朵豎起來,看我上去拿個五折回來。”
阿白對我比了個“ok”的手勢,我起身從靠着牆的過道往台上走。上了台,底下的客人都紛紛鼓掌,一瞬間,我突然想到了在義烏那個小酒吧里的情景,雲彩坐在下面給我鼓掌,眼裏全是幸福。
我站在唱台的邊緣,舊時的場景和此時的場景重疊,恍惚中我看見雲彩就坐在下面,全神貫注的看着我,等待我為她唱首歌。失神中我感覺眼角有液體流動,為了掩飾尷尬,我衝著台下嘿嘿乾笑了兩聲。被我注視着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臉上的青澀還沒完全消退,又有了成年人的神情,此時她正低着頭不敢看我。
“哥們兒,牛逼啊,還沒唱呢就先撩上了。”那女孩旁邊的人對我喊道。
我意識到失態了,從兜里掏出煙扔給說話的人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蹲下來對着那女孩說道:“醞釀醞釀,看着姑娘好出情緒。”
“牛逼,有逼格。”
我哈哈大笑:“保護姑娘,貫徹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