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番外二 （7）
神侍們已經習慣了太啟一年也說不上一句話,到如今，他們發現太啟也會用言語表達一點期待了。
比如快到冬天的時候，太啟會問神侍,今年的雪人要堆什麼樣子的。又或是讓神侍們在凡間世界上元節那天提醒他,他要找個適合看燈火的位置，還說那天很多凡人會放祈天燈。
當然，在大多數的時光中，太啟依然和過去一樣,冷淡地宛如三界的旁觀者,虞淵花了近千年的時間，也只是讓他對凡間世界有了點興趣而已。
在這不久之後,虞淵也不再值守崑崙神殿了。這一千多年以來，凡間世界發生了很多變化,神明離凡間世界的距離越來越遙遠，崑崙諸神在凡人那裏更像是一個信仰的符號，而凡間世界也在慢慢發展,火藥、渾天儀、印刷術等發明,也讓崑崙世界見識到凡人不一樣的地方。
神明在凡間世界消失,祭天儀式也不再是日常,三界自此徹底分離，虞淵深知凡間世界承上啟下的重要性，主動提出來往凡間世界,維持三界的穩定。
他一般去一兩月，再回崑崙待上兩月,按理來說他不再是神侍,但太啟還是默許了他留在崑崙神殿中。
封神之後,虞淵第一次下凡間世界是在那一年年末,回來的那天剛好是第二年上元節，那天太啟早早就去了後山，找了個視野極好的地方，打算看一夜的燈火。
虞淵卡着時間回崑崙，還沒上天梯，又被跳出來的一隻大白老虎攔住了。
南正重從虎頭後面蹦出來。
“虞王你回來啦。”南正重高興地說，“你有給我帶什麼禮物的嗎？”
“有。”虞淵從袖中掏出一個紙包扔給南正重，“接着。”
“誒，好！”南正重小手一攔，打開一看，是一包香噴噴的棗泥糕。
她拿出一塊咬了一口，還熱騰騰的，甜糯的米糕里，棗泥餡兒滿得要溢出來了。
南正重一邊鼓着腮幫子嚼着一邊問虞淵：“你這次去凡間世界，還去哪裏玩兒了啊——等等，虞王，你袖子裏是什麼？”
小姑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虞淵袖子裏還藏着東西。
“讓我看看，快給我看看。”
虞淵輕輕一推，一股風連她帶着大白老虎一起推到一邊。
“我還有事，先走了。”
南正重被風迷了眼，好不容易睜開眼一看，虞淵已經不見了，氣鼓鼓地往嘴裏又塞了兩塊棗泥糕。
“算了，我們也去看燈火吧。”南正重拍拍白虎的頭，白虎嗷了一聲，撒開四爪奔向昆崙山邊。
虞淵則順着天梯而上，繞過神殿，直接去了後山。
他走得很急，穿過密林時沒有注意收住力量，帶起了陣陣狂風。坐在山邊的太啟很快察覺到身後的動靜，起身看向了身後。
看到太啟之後，虞淵才放慢腳步，他微微喘着氣，看着眼前數月不見的心上人。
今晚的月光很美很溫柔，連太啟身上都染上了些溫柔的氣質，讓虞淵的心都為之柔軟了。
看到是虞淵之後，太啟招招手，示意虞淵過來一起看燈火，然後背過身去，繼續看向凡間世界。
現在正是凡間世界最熱鬧的時候，巨大的燈山在城樓前架起來，燈火的長龍從城樓處一直延伸到都城的各個角落，鼎沸的人聲連崑崙上都聽得到。
虞淵走了過去，在太啟身邊停下。
“好多人。”太啟說。
虞淵說：“人很多，花燈馬車也很多，都城裏的路都堵住了，如今凡間世界越來越繁華，和我之前稱王時大不一樣了。”
太啟問：“你為何不在凡間世界看完燈再回崑崙。”
虞淵說；“我孤零零一個，在凡間世界過上元節有
什麼意思。”
“看燈而已，又不是打仗，下棋，要有同行人才行。”太啟說，“我每年都在這裏看燈，我覺得很好。”
虞淵看向太啟，太啟的目光追隨着凡間世界那座最大的燈山，當他看到燈山下光着膀子的大力士們搖着轉盤，把下面一層燈升上去時，手指也伸出來，隨着大力士們的號子，繞了一個圈。
“下面的燈升上去了。”太啟說，又把手指收了回去。
雖然太啟自己都沒發現這個下意識的動作，但虞淵還是猜到了，太啟有些躍躍欲試的意思。
然而太啟離凡人太遙遠了，如今的他真要去凡間世界，恐怕連凡間世界沸騰的人聲都適應不了。
虞淵問：“放燈嗎？”
太啟偏過頭看他：“什麼？”
虞淵從袖中取出一盞祈天燈：“凡人的祈天燈，又叫孔明燈，可以飛上天的。”
說起能飛上天的燈，太啟想起來了：“哦，以前看過，像天上的星辰一樣，飛上天的燈火。”
虞淵把祈天燈遞給太啟；“我陪您放一個？”
太啟頓了一下，把燈接了過來，說：“好。”
這是太啟第一次接受並且嘗試凡人的玩樂，虞淵也是第一次買祈天燈。他只在過去陪太啟在崑崙上看過，因為著急趕回崑崙，也沒有問小販這個祈天燈要怎麼放。
兩位神有些手忙腳亂地把骨架支好，紙膜糊上，看起來有了雛形，但也就是一個紙糊的罩子。
太啟問：“火放哪兒？”
“糟了。”虞淵看到骨架中間空空的圓弧，有些頭疼，“我忘了買蠟燭了。”
“這倒是無礙。”太啟兩指一擰，一簇金色的火苗在指尖燃起，他把火苗放到圓弧處，祈天燈一下就亮了起來。
“好了。”
然而這祈天燈卻根本沒有飛起來，太啟和虞淵面面相覷。
虞淵摸了摸下巴：“我有辦法。”
說完，一陣微風吹過，這盞祈天燈就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
太啟問：“你用了術法？”
虞淵糊弄着太啟：“反正能飛就行。”
太啟被糊弄住了。
他也沒去想為什麼凡人沒法術依然能把祈天燈放那麼高——總之，能飛就行。
然後這盞脆弱的孔明燈就在太啟小小的，希望它和星辰一樣飛上天的期待間，飛了沒多久，就哐當一下的砸在了太啟的面前，然後被原生之神的火種燒成了灰燼。
虞淵：“……”
“你法術修為不佳。”太啟足足愣了好幾秒，才對虞淵說，“若是正神，這祈天燈必然會到飛到天上，和星辰並肩的。”
虞淵無奈；“就……也沒那麼誇張吧。”
“為何沒有那麼？凡人的祈天燈尚可飛到崑崙腳下，為何你陪我放的，就這麼掉下來了？”
虞淵為自己辯解；“其實我修為真的不低……”
“明日去領功課。”太啟轉身朝神殿裏走去，連凡間世界的燈也不看了。
虞淵跟着追了幾步，試圖解釋什麼，太啟並沒有理會他，直接回神殿了。
好好一個上元節，想帶心上人體驗一下凡間情人們放祈天燈的快樂，結果卻是一團糟，虞淵也有些心情鬱結。
他下了後山準備回自己的神廟，走到半途，突然想到什麼——或許，太啟這是有些情緒了？
若是過去的太啟，肯定不會因為一個祈天燈砸在自己面前就甩袖回神殿，一定是他有期待了，期待落空，才會有些小小的情緒。
虞淵心裏豁然開朗，這一夜幾乎都是在金石為開的喜悅中度過，他第二天一大早前往崑崙神殿，果然聽到神侍們在說，東君晨起時吩咐，東海下次的供奉
要蠟燭。
果然是第一次凡間世界的體驗失敗，太啟有點小情緒了。
當然，在虞淵中午見到太啟時，太啟這點情緒早就沒有了，也全然忘記了讓虞淵去領功課這件事。虞淵說，自己要去一趟凡間世界，過兩日就回。
太啟允了，虞淵便又回到凡間世界，下崑崙時他遇到了南正重，南正重說上次的棗泥糕特別好吃，問虞淵去凡間世界再帶兩塊。
“我若記得就帶。”虞淵依然是行色匆匆，隨口應了兩句就下了崑崙。
過了沒兩天，虞淵又回來了，南正重隔着老遠就聞到了棗泥糕的味道，結果這次虞淵卻沒給她。
南正重氣道：“你不是說記得就給我帶嗎？這不是給我的嗎？”
“不是。”虞淵義正言辭地說，“這是哄人用的。”
“人？哪裏來的人？”南正重開始東張西望。
當然是心上人，虞淵心裏如此想着，趁着南正重張望的時候，用瞬移咒離開了。
這一次，他特意等到晚上才去見太啟，太啟今天想看書，虞淵想辦法把他請到了後山。
“這一次，一定不會掉下來了。”
虞淵從袖中拿出祈天燈，太啟說：“你又買了一個？”
虞淵遞給他：“對。”
太啟說：“不要。”
他走到山邊，看向凡間世界。
突然，一股清甜的香味吸引住了他。
這個香味不是來自於鮮花鮮果，而是有一種讓太啟忍不住順着味道尋找香味來源的東西。
太啟回過頭去，虞淵拿着一個紙包，在太啟面前晃來晃去。
“要不要嘗嘗，凡間世界的棗泥糕？”
太啟說：“我不需要進食。”
“但它很香，您不好奇它是什麼味道嗎？”
虞淵打開紙包，露出幾塊疊在一起的潔白米糕，米糕外皮還是熱的，散發出騰騰的熱氣。
“嘗嘗？”
太啟猶豫了一下。
虞淵乾脆取了一塊，喂到了太啟的唇邊。
“我說過，我不需要進食——唔——”
從被冒犯散發的威壓到被軟化再到坐下來享受美食，總過也不過片刻的時間。
太啟坐了下來，一邊小口小口地吃着棗泥糕，一邊看着虞淵把祈天燈支起來，放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