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與交易目標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草野朔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目的地,主要是為了查看交易地點的情況。
組織里的人都有類似的習慣,就比如柯南第一集裏堂堂琴酒跑去坐雲霄飛車還捲入殺人案的黑歷史名場面……
如果有機會,他將來還挺想到現場去看熱鬧的。
草野朔拿着一瓶罐裝可樂悠閑地坐在公園長椅上,頭上掛着頂鴨舌帽,攏住他那頭已經半褪不褪的半長黃毛。
負責人在載他到市區后忽然說臨時有其他事要辦,乾脆利落地把他踹下車。因此今天只有他一個人,身上沒有竊聽器,身後沒有監視者。
事出反常必有妖,與其讓他相信組織不聲不響忽然取消監視將他加入白名單,還不如去信有信徒獻上祭品要召喚外神毀滅世界。
至少後者是真的有。
工作日時的公園沒什麼人,大多是來散步的老年人,有些還帶着年紀不到學齡的小孩子。
不遠處遙遙走來一位身穿黑色馬甲的瘦削老人,右手拄着拐杖,鼻樑上架着的細長的墨鏡與他先用拐杖向前探路的習慣,似乎昭示着他眼盲的事實。
說到他感興趣的話題,老人呵呵笑起來:“別看我這樣……年輕的時候我演話劇,沒賺到什麼錢,後來廣播劇興起,就又去當了配音演員……眼睛瞎了以後反倒對聲音更加敏[gǎn],雖然沒什麼名氣,但也一當就是好些年。”
“真是不好意思,年輕人,沒雙好眼睛總會出現這種情況……還得謝謝你給我讓路,你也是來公園散心的嗎?”他沒有轉頭,虛虛凝望着前方,音色中帶着普通老年人特有的沙啞。
草野朔隨手將手裏的可樂揣進衣兜:“不用放在心上,我就隨便坐坐……說起來,您怎麼認出來我的年紀?”
草野朔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安靜地站起身,撫平身後衣擺的褶皺,悄無聲息地從老人面前走過,對方低垂着頭,沉浸在睡夢中似是毫無所覺。
他加快腳步,穿過東南方的遊樂設施,接近東側出口時腳步一轉,目不斜視地繞進花壇中。
老人便又小心翼翼地經過他,彎下腰用手摸索着旁邊空出的位置,緩緩在草野朔身側坐下。
男人看起來有些眼熟,他聞言連連點頭,接着從石凳下拎出一個手提箱:“都、都在這裏……”
草野朔先來這裏看了一圈就知道,交易現場反而不需要過多戒備。
看他就要直接上前把箱子交給自己,草野朔後退一步,冷聲警告道:“箱子打開,放在那邊桌面上,我盯着你清點一遍,要是發現你有隱瞞……”
“都是過去的事啦……不值一提,現在的我也就是個討人嫌的糟老頭子罷了。”老人擺擺手,似是想起來什麼傷心事,一下失去談話的興緻,獃獃地對着正前方出神。
草野朔默不作聲地瞥過去,眼睜睜看着對方一步一步顫巍巍地挪着步子,拐杖先是碰到長椅,接着向前探路時打上他的小腿。老人停下動作,連忙道歉: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請問碰疼您了嗎?”
他雙手插進衣兜,放慢速度,沿着鵝卵石小徑像是散步的遊人一般閑庭信步。抵達林子中央的石亭時,恰好正是三點整,亭中坐着一名中年男子,見到草野朔的裝扮,緊張地站起身。
草野朔眯起眼睛,將腿收進長椅下面:“沒關係,您請過。”
暖融融的陽光灑落在琥珀色的眸子裏,泛起一片淡金色的光輝。好天氣里的太陽總會照得人發懶,只是坐了一會兒,身旁的老人便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他小心試探道:“您……”
草野朔也配合著輕笑兩聲:“那您一定很了解各種人群的聲音特徵,這才一聽就能認出來。”
這種人工種植的觀賞樹林不比野外森林,小樹枝幹纖細、樹杈稀疏,種植距離又開闊,有沒有藏人一目了然。
帽檐下的陰影遮住了草野朔的小半張臉:“錢帶來了嗎?”
他借觀賞樹的遮擋快步向前,很快就看到了稀疏的樹林與曲折的鵝卵石小徑。
出口兩側都站着人,但沒穿警服。
離約定好的時間還剩下八分鐘。
男人偷偷瞟了一眼草野朔鼓鼓囊囊的衣兜,被自己的腦補嚇得抖了抖,半點反抗都沒有就跑到桌邊數錢去了。
草野朔現在很羨慕琴酒有個伏特加可以隨便使喚,用在這裏,就可以一人警戒一人驗貨,而不是像他這樣被迫兩手都抓,插兜傻等着看起來像個呆比。
方便起見,手提箱裏裝的是一捆捆美金,對方只需要當面點清捆數即可。
男人點得確實很快,只是越到後面聲音越抖,臉色蒼白,兩股戰戰,分明已經將“他有問題”四個字刻滿全身上下每個角落。
這個時候草野朔反倒不明白了,這人看起來不大對勁,難道真的偷偷報了警?
可這不是把現成的人質送到他手裏嗎?
他乾脆快步上前,抽出手。槍抵在對方后腰處。
“你怕什麼?”
草野朔刻意壓低聲音,打算詐一詐對方。
“外面的條子是你叫來的?”
“這這這裏只有八十萬!”
對方崩潰的坦白和草野朔的逼問同時響起,兩人同時愣了一瞬。
“外面有警察?”男人慌忙道,“不……不是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外面的事先不提……
“八十萬?”草野朔挑眉,“我們說好的是一百萬吧?”
“是、是的……但是我真的湊不夠了……你們相信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湊齊剩下的……外面、外面有警察,我可以……可以幫你脫身!只要別殺我……!”
在生命威脅之下,男人語無倫次地不停保證。
看起來真的不像是在說謊。
那問題就來了,警方在這種情況下是怎麼得到的風聲?
草野朔無法完全確定公園外的情況,但他落坐的長椅位於公園西南角,正對四通八達的中央噴泉,恰好是視野最開闊的地段。
街區公園有西門、北門和東門三道出入口,坐在西南方的位置反倒能總覽全局,觀察動向。
因此,當然也很容易發現,已經有段時間沒人進過公園了。
半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看作巧合倒也說得過去,但當幾個巧合同時撞在一起,就不得不讓人心中生疑。
“你知道如果你說謊……組織要解決你很容易吧?”草野朔意味不明地低聲道,“可並不是我死了你就能安全啊。”
在不清楚究竟是誰泄露了信息的情況下,現在忙不迭點頭應是的中年男子仍然具有最大的嫌疑。草野朔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對方,尋找先前那點眼熟感的來源。
“你……叫什麼來着?”他忽然問。
交易對象的基本信息由負責人掌控,並不會透露給目前還處於被監視狀態的草野朔。
男人訥訥道:“我……我叫橋本宏。”
一周前的記憶清晰地湧入腦海,他潛入的民宅由大嬸叫破是橋本家的宅邸,而草野朔在蹲綠化帶時曾與這個男人有過一面之緣——
原來他就是那個既被勒索又被綠的倒霉蛋!
草野朔:“……你太太還好嗎?”
鬧到街坊鄰里都知道了,橋本宏應該不會還被蒙在鼓裏吧。
橋本宏先是一愣,忽然恍然大悟般憤怒地跳起來:“是她!!是她報的警!”
激動之下他連還抵在腰間的槍口都忘記了,只顧着漲紅了臉怒道:“她想要我死,她想要我被你們殺死……她怎麼這麼狠毒!先生,不是我,是那個女人——”
“別裝了,橋本先生。”草野朔收起八卦之心,冷下一張臉,將槍又往前頂了頂,“難道不是因為你不小心泄露了交易信息?”
看八卦是很爽,可要是影響到自己就不好了。
組織行事,要麼直接一對一進行恐嚇,要麼就是用只有雙方能看懂的語焉不詳的把柄作為威脅。
收信人根本沒勇氣將信作為證據交給警方——那上面也寫着他的秘密。
就算當時那封信被橋本太太看到,她頂多看出是一封勒索信,哪有這麼精準,連後來約定的時間地點都掌握了?
橋本宏:“不、真的不是……”
草野朔打斷他:“少說廢話,箱子合上跟我走。”
事情進展到這個地步,他從接到負責人電話后就一直緊繃的心情反而有些放鬆。
未知才會令人感到恐懼,當難題擺在眼前,只需要解決問題就好。
街區公園四面都圍有兩人高的鐵柵欄,沿邊界種滿了密集的行道樹。既然警方已經獲知消息,想必三面出入口與圍欄處都有人手警戒。
草野朔脅迫着橋本宏和他一起進入位於公園的公共洗手間,鎖好門後面無表情道:“脫吧。”
橋本宏:“啊……啊?”
“不會脫衣服?”
草野朔不想浪費時間解釋,將槍口又向前頂了頂,橋本宏立刻乖覺起來,按照指示和他相互換了衣物。
“按組織的規矩,沒準備好錢又招來了條子,你已經該是個死人了……現在我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草野朔威脅道,“老實照做,否則你知道惹怒組織的下場。”
橋本宏縮在洗手間角落,聞言顫唞着點點頭。
草野朔自己有的是辦法離開公園,但一個人脫離容易,難的是帶着這箱錢一起。他猜到這是組織對他的考驗,放棄任務選擇自保絕不是他們想看到的結果。
那位盲眼老人已經給了他提示。
草野朔遙遙望向公園北側,突破口就在北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