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第 224 章
四年前登基不久,蕭錦昭就被朝臣以保皇室社稷為由勸她成婚,蕭錦昭便以先皇駕崩守孝三年為由推辭。
皇室守孝本就不比平民,只需守孝二十七日,登基大典之前便以守完此禮,此時說出這話本就是推脫之意。
可大敏以孝治天下,蕭錦昭聲情並茂的說辭讓大臣們不好再多言語。
直到去年,三年孝期已過,朝臣紛紛上書。
皇帝雖春秋鼎盛,但多子多福乃是國家之福,社稷之福的摺子堆積成山,如此壓力之下,蕭錦昭便收了兩個宮人為才人,朝臣們算是消停了一陣。
然去年冬日,又開始鬧了起來。
後來就連三朝元老林相,也來勸告蕭錦昭,後宮無主前朝不寧,望皇上為江山社稷考慮。
此事就算是拖,早晚有一日也是要解決。
朝臣所言甚是,後宮不可無主,蕭錦昭選來選去便選了齊王母族,慶南王嫡子。
婚事落定,朝堂上終是一片祥和。
而柳淮誠和寧王此次來臨陽,也算是因着慶南王嫡子。
婚事定下,蕭錦昭便命親兄寧王代替她去慶南送聘。
而柳淮嫣經歷的種種,柳淮誠之所以知道便是蕭錦昭親口告訴他的。
此時過來蕭錦昭雖是沒有明說,但話里話外的意思明顯,兩人便來了這麼一趟。
他所說之事,便也是替蕭錦昭試探。
可結果卻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卻也是情理之外。
柳淮嫣臉色瞬間蒼白無色,嘴唇微微抖了一下,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出口,就連頭也沒敢抬起。
柳淮誠在心裏嘆了口氣,心裏念着蕭錦昭的多年深情,還有跟柳淮嫣之間的糾葛,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還是多年前的問題,親妹與摯友,哪一邊他都不好向著。
柳淮嫣若是不願,不管蕭錦昭如何也終是沒有辦法,更別說他的一句試探。
柳淮誠與寧王面面相覷,許多話都在柳淮嫣的沉默中咽進了肚子裏,只好便也沒再提過此事。
而柳淮嫣也靜靜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午休時間一過,便匆匆的跟幾人告辭。
這些年在外,不必在京城,在曾經的武安侯府,柳淮嫣的身形瘦了不少,柳淮誠遠遠看着她的背影,心疼的問柳淮絮:“姐姐,淮嫣如今…快樂嗎?”
若是快樂,不管摯友再如何暗示,他便也當做不清楚好了。
而柳淮絮卻蹙眉許久才給他答覆:“快樂時總是有的。”
模稜兩可。
柳淮絮也知道自己的說辭模稜兩可。
可這也確實是一年多以來柳淮嫣給她的感受。
與動動相處時,柳淮嫣無疑是快樂的,但她偶爾也會見到柳淮嫣在院中靜坐。
不管是夏日還是冬日,柳淮嫣的背影都讓人覺得孤獨脆弱。
柳淮誠聽聞此話一時怔住,猶豫了片刻,開口說出實情:“方才說起皇上與慶南王之子的婚約,其實只是試探淮嫣而已,若是她在意,我便打算告訴她實情,但……”
柳淮嫣方才是什麼樣子,幾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全然的都是逃避。
柳淮誠無奈的嘆氣,繼續又說道:“皇上與慶南王之子的婚約是真,但慶南王之子怕是活不到那時。”
慶南王只有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庶子為乾元,所以請旨封了世子之位,而嫡子不知何時染了重病,幾年來一直求醫無果。
因為孩子少,又是唯一的嫡子慶南王自然是極為看重的,所以慶南王並沒有讓嫡子入宮之意,也並未想外透露過。
但因為齊王與其是親甥舅,便知曉此事,蕭錦昭聽聞此事,又在被逼無奈時相出了這麼個辦法。
又藉由齊王與慶南王的關係在中間遊說,應允了慶南王其子若是入宮必定為他找尋名醫,但也只有皇夫之名。
慶南王已是無力再救治這個兒子,只能聽蕭錦昭的搏一把,又有蕭錦昭的身份壓着,他哪裏會有拒絕的份,便只能答應。
而幾月之後柳淮誠和寧王去的這一趟,卻是發現慶南王之子難過活這個冬日。
來之前蕭錦昭便囑咐過二人,若是情況不好,便把自己的承諾告知慶南王。
成不了婚也定會讓其子享皇夫之尊榮。
說到此處,柳淮誠不免想為蕭錦昭說上幾句好話,倒也不是好話,只能說是事實。
“皇上躬親政事,體恤愛民,每年除年節外,就是到了柳淮嫣的生辰會休息幾日。”
“然,當年北境之戰後她的身體便不如從前,這幾年折騰下來,身子更是虧空,我和錦渙時常勸她,卻也無濟於事,錦昭這幾年笑容越來越少,雖是先帝駕崩蕭錦越薨逝,淮嫣又越遠離京城,那些年的怨懟也早就放了下來,可她對自己的怨卻是越來越深。”
“淮嫣去年之事,也是錦昭的人在暗中相助,直到與你們生活在一起,錦昭才沒有安排人在淮嫣的身邊,所以此次來我才會直接要找淮嫣的。”
予安和柳淮絮聽完這話,之前心中的疑惑也算是放下了。
柳淮誠和寧王登門突然,說了沒兩句話便提起了柳淮嫣,臉色還有些焦急,兩人便也沒多問,這回聽柳淮誠說了,才明白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蕭錦昭和柳淮嫣的感情之事,旁人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柳淮絮和予安對視一眼,皆是嘆了口氣。
柳淮誠的臉色也不好看,跟着深深的嘆了口氣,又繼續堆柳淮絮說道:“我與錦渙這一趟待不了多久,不日便要回家,所以淮嫣之事便只能託付給姐姐,若是淮嫣日後有意姐姐皆可告訴她。”
“若是沒有,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
柳淮誠和寧王當晚便在了予和柳淮絮院子裏的廂房,與柳淮嫣一牆之隔,連吃飯時柳淮嫣都沒出來。
柳淮誠便柳淮嫣如此,這幾日怕是沒什麼機會說話了,可晚飯過後柳淮嫣卻敲起了他的房門。
兩人坐在院中,柳淮嫣偶爾說幾句話這些年的事,其餘時間皆是靜坐。
柳淮誠不懂她,但也沒多問。
他想起柳淮絮說起的,柳淮嫣偶爾會在院中靜坐,直到夜漸深,柳淮誠對她說道:“夏日的晚上還是涼的,回房吧。”
柳淮嫣卻沒應聲,而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過了許久,聲音嘶啞的問道:“錦昭,她知道動動嗎?”
柳淮誠臉上錯愕了一瞬,然後點了點頭:“她知道。”
柳淮嫣從小生活在京城,在他的身邊,在清玉公主和武安侯的身邊,若是沒有一點機警怎麼可能。
且柳淮誠當初安排人手也沒想着瞞着她,就是想要告訴她,無論何時何地兄長都會在身後。
所以她能猜到蕭錦昭的人也在暗中,沒什麼稀奇的。
“錦昭她…”
“回房吧,兄長我冷了。”柳淮嫣回頭,笑顏如花,柳淮誠一肚子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片刻后應了應聲,便送柳淮嫣回了屋子裏。
等她進了門,柳淮誠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直到燈熄滅了才回到房裏去。
…………
第二日起,柳淮嫣恢復如常,早飯是眾人一起吃的,她還介紹起動動給柳淮誠和寧王。
彷彿蕭錦昭要成婚之事對她毫無影響。
柳淮誠也什麼都沒說,早飯過來會與寧王一起去了臨陽縣主府。
只蕭錦鈺受封臨陽縣主起,寧王每月必寄一封書信,可幾年過去一直沒收到蕭錦鈺的回信,直到三個月前,蕭錦昭回了信。
信上不過幾個字,一切安好,寧王便樂的跟什麼似的。
所以這次到臨陽,除了見柳淮嫣之外,還要見蕭錦鈺。
時隔多年再登此門,見到蕭錦鈺,寧王的激動之情比柳淮誠見到柳淮嫣要誇張的多。
直接便把人摟緊了懷裏,噓寒問暖。
可蕭錦鈺到底不是從前的蕭錦鈺了,被寧王抱着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好,直到鬆開時才找回了自己。
看着寧王,眼神波動,但臉色卻還是習慣了冷淡,福了福身叫了聲:“寧王叔。”
名義上,寧王是蕭錦鈺的叔叔,實際上也是,蕭錦鈺含在嘴裏的那聲四哥怎麼也是叫不出口了。
寧王也清楚很,聽她的叫聲眼睛濕潤。
蕭錦鈺如今長大成人,禮數極佳,寧王卻被安排的心裏極為難受。
昨日見到柳淮嫣時便覺得經年過去,物是人非。
她不是柳淮嫣的親哥,而是蕭錦昭的親哥,所以許多話他不知道該如何說,便很是沉默,今日面對蕭錦鈺…更是無力。
兄妹之情不能續,叔侄之情不想敘。
所以在縣主府里兩日,寧王最多的便是聽蕭錦鈺撫琴,或是兩人沉默不語的下棋。
蕭錦鈺常年在府里,除了琴棋書畫別無樂趣,棋藝大漲,連勝幾句后,寧王漸漸找到了些曾經的感覺,想起了他教授蕭錦鈺棋藝時,一時間沒憋住,脫口而出道:“小九棋藝越發精湛,四哥…”
他話沒說完,陪在一旁的柳淮誠,和對面的蕭錦鈺臉色都有些僵硬。
蕭錦鈺更是垂下了頭,眼睛發熱。
當年在宮中之事在腦海中回蕩。
她不是不願與寧王相處,只是當年之事她罪孽深重。
先帝從清玉公主口中得知此事後,便宣她入宮,她看着往日慈愛的父皇對她憤恨不已,恨不得她從時間消失的時候她害怕極了。
流言她不是沒聽過,但寧王一遍一遍的告知她都是假的。
真真假假她心中有數,可卻選擇了自欺欺人,直到事情發展到了這地步。
疼愛她的父皇要手刃她,她忘了掙扎,然後便被寧王護住。
滿目的鮮血讓她清醒,先帝的話句句戳着她的心:“此女乃賤婦秦氏與人苟且生下的雜種,絕不是我蕭氏皇族血脈!”
否認了她名義上的皇女身份,也否認了她是母妃與先太女所生之女的身份。
雜種…
才是她的身份。
她不願見寧王是因為是覺得愧對,愧對他捨身救人,犧牲了自己的孩子。
也是難堪,她找不到自己的身份。
便聽之任之。
蕭錦昭把她放在何處,那便是何處,而且臨陽甚好,還能離予初近一些。
她一直低着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寧王見她如此心裏也不好受,責怪自己說錯話,眼眶也跟着紅了。
過了許久,蕭錦鈺的還未停,湖心亭旁卻是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一個人影竄到蕭錦鈺的面前,本是想逗弄的拍拍她的肩膀,卻見她低着頭像是哭泣,便護在蕭錦鈺的身前,雙手大張着吼道:“舅舅舅父,你們幹嘛欺負我鈺姐姐!?”
來人正是予初,明日休沐她實在是太過像蕭錦鈺了,便讓予未和予晞回去傳話她今晚來縣主府,可一到了卻發現蕭錦鈺被惹哭,而罪魁禍首正是自己的舅舅和舅父,當即便不高興了。
手維持着護着蕭錦鈺的姿勢,往前走了一步用頭輕輕的頂了一下柳淮誠,氣惱的質問:“舅舅你做什麼了?!”
予初護短的性子不知道是天生,還是當了姐姐之後才有的,柳淮誠一點沒惱,反倒覺得予初奶凶奶凶的,蹲下身子摸了摸予初的腦袋說道:“舅父和你鈺姐姐再說京城往事,你鈺姐姐便有些傷感。”
蕭錦鈺之事柳淮誠覺得予初肯定不知道,而蕭錦鈺的狀態也未必會說,只能把往事上扯。
果然,蕭錦鈺也擦乾了淚水,紅着眼睛對予初點了點頭。
比起柳淮誠,予初好像更信蕭錦鈺,看到她點頭便把那奶凶的勁兒收了起來,邁着步子走到蕭錦鈺的面前,把她臉上的碎發撩到後面,輕戳她的臉頰說道:“鈺姐姐不哭,在臨陽有初初,肯定會比在京城更快樂!所以不要傷心!”
她謹記予安的話,想讓蕭錦鈺快樂。
予初的眼神純真可愛,對視一會兒蕭錦鈺先是不好意思的躲開了,咬着唇臉上有些泛紅。
這段時日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面對予初時總會覺得羞恥的厲害,明明予初還是個小孩子,不過十歲的年紀,若是大一些…那可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蕭錦鈺覺得身體更是鬱熱,連帶着後頸都有些酥癢。
不過蕭錦鈺也沒當回事,與幾個共進晚飯後,這樣的情況卻是越來越嚴重了。
予初年紀小對這些事不清楚,寧王和柳淮誠卻是過來人,觀察了一會兒便知道蕭錦鈺是要分化了。
兩人商量之後,寧王便留在府里看着蕭錦鈺,柳淮誠則是把予初送回了家,又去和予安找了齊四湖。
大人們忙忙碌碌,沒有一個人跟予初說起到底是何故,她便纏着柳淮絮一臉擔心的說道:“阿娘,鈺姐姐很難受,我想回去陪着她!”
這會兒哪是予初一個小孩子該去的,柳淮絮不讓,予初便要哭。
最後柳淮絮被磨的沒辦法,就把予初帶到屋裏,把蕭錦鈺分化一事說了,又想到正好予初再過幾年也到了要分化的年紀,便把有何癥狀之時也與她說了。
可等她說完,予初皺着臉更是疑惑,問柳淮絮:“那鈺姐姐會分化成乾元還是坤澤??”
這事柳淮絮如何會知道?
分化之事本就因人而異,誰能說的清楚?
她剛想跟予初解釋,卻見予初轉了轉眼珠,振振有聲的說道:“若是鈺姐姐的話,分化成什麼都可以。”
柳淮絮一怔,忙問道:“為什麼?”
“因為不管分化成什麼,初初都會陪在鈺姐姐的身邊。”
予初說完小臉有些紅,柳淮絮震驚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只在心裏嘆氣,自家的小孩未免懂得太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