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第 223 章
柳淮誠曾說過的一家三口在知道柳淮嫣並未被標記之時成了問號,剛才柳淮嫣轉醒時喊的那聲“動動”亦是。
柳淮嫣察覺出她的疑惑,不過還是在問了齊四湖該怎麼服用此葯之後,才看向柳淮絮。
她沒想過隱瞞,且還有事相求。
也顧不得齊四湖和阿韻也在,開口便講起了這些年的事。
“姐姐我只你心中有疑,我也知道自我離開京城后,兄長一直安排人在我的身邊。”說起京城,柳淮嫣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似的,眼神黯淡了片刻,而後才繼續說道:“我剛到戎城時曾被兩個好心人相助過,動動便是她們的孩子,而與我一起生活在一起的乾元便是其中一人,三年前我們一起從戎城逃到了壽源村。”
而為何說是逃,則是因為曾救過柳淮嫣的女坤澤被戎城的惡霸看上,想要強佔過去,結果女坤澤誓死不從,女乾元又奮力傷了他,最後被人打了個半死。
經大夫診治腺體徹底損壞,感知不到信香,也釋放不出信香,與中庸無疑。
後來兩人便逃到了壽源村,以妻妻的身份行事。
可那惡霸卻一直懷恨在心,得知當年沒有打死那女乾元,便一直尋着她的下落,直到不久前找到了壽源村。
逃竄中柳淮嫣與兩人走散,後來身體難受至極便暈倒了,再醒來的時候便是在齊四湖的醫館裏。
她說完這些話,臉上滿是羞憤。
壽源村離臨陽有多近,一開始柳淮嫣是不清楚的,但後來予安的名聲越來越大,在壽源村的她就算不想知道也還是知道了。
她不是沒動過心思去找予安和柳淮絮,可生怕遇到柳淮誠和寧王等人,且在壽源村的生活也還算自在,便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見到最好,若是見不到也只能是無緣。
如今卻因着擔憂動動與那女乾元的性命,掙扎許久,虛弱的身子直接跪在了地上,頭慢慢向下,就在要碰到地面時予安伸手把她扶了起來。
柳淮嫣眼角濕潤,蒼白的臉色開起來無比的脆弱,雖沒有要磕頭的意思,但也沒有要起來的意思,虛虛的靠着椅子,開口說道:“姐姐,姐妻,我一人離開京城與誰人都沒有聯繫,便也是不願叨擾別人,亦不願被叨擾,可此刻…”
她性子本就柔軟善良,跟幾人相處多年感情深厚,尤其是在人性命攸關的時刻,她顧不得面子,可還是覺得慚愧。
眼角淚水輕輕掉落,她低下頭哀求道:“動動和阿蕪恐怕性命難保,還求姐姐姐妻能夠相助與我。”
柳淮嫣話里的意思在場的幾人都聽懂了。
雖說多年來離的如此之近卻從未來尋過,但卻知道她藏的心思是何意。
而如今也是坦誠,心中所想全盤拖出。
能幫的事,自然是要幫的。
可柳淮嫣如今身子太虛不宜操勞此事,柳淮絮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幫她擦乾了眼淚,語氣溫和如當年在將軍府般:“你如今身子差,地上又涼,快起來。”
經歷了幾天的折磨柳淮嫣面對柳淮絮的話語,眼眶更紅了些,眼淚也是止不住的流,她胡亂的擦着,嘴上含糊不清的謝着柳淮嫣和眾人。
時間久了柳淮絮擔心柳淮嫣的身子受不住,醫館又不是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便讓予安回家取馬車,接她和柳淮嫣回去。
到家時,孩子們已經被穗陽哄睡了,柳淮絮猶豫了一會兒,陪着柳淮嫣住進了廂房裏,讓予安一人在主屋睡。
在醫館躺着的兩天柳淮絮簡單的給柳淮嫣清理過,可到了家還是要再洗一遍,柳淮絮自然的伸手幫忙,可柳淮嫣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掙開自己來,但她如今甚至軟綿無力,掙扎不過柳淮絮。
“沒事的,只是簡單清洗一下。”柳淮絮輕柔的聲音讓柳淮嫣有一刻的怔忪,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洗過之後,柳淮絮和柳淮嫣兩人躺在炕上,柳淮嫣的情緒還是不好,心裏擔心着流離在外的兩人,但方才說過的話柳淮絮並未應聲,她也不好意思再提。
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柳淮絮見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道:“放心,我方才去燒水時已經和予安說過了,明日她便會找人去尋他們,一定會找到的。”
柳淮嫣背着身,心裏愧疚的厲害。
她與柳淮絮確實是血脈相連的姐妹,但到底兩人並不算是十分相熟,多年前柳淮絮便對她如此,多年後亦是,讓她怎麼能不愧疚,感動。
她淚水又一次決堤,不敢回頭,卻鼻音明顯的說道:“謝謝姐姐和姐妻,讓你們費心了。”
柳淮絮沒應聲,只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
翌日,三個孩子剛起來便跑到了進了予安和柳淮絮的房裏,日常膩歪一番,可一進去予初和予晞的臉色都有些淡淡的失落,只有予未小跑着跑到予安的身邊去,在她臉上輕輕的親了一口:“阿母,我要去私塾了。”
予初和予晞見狀也親了親她,然後予晞便張開問道:“阿母,阿娘呢?”
予安先是沒回答,從炕上起來穿好衣服,把孩子們一個個的都帶出去了,才說道:“你們還記不記得阿母曾經說過,還有一個姨娘的?”
三個小孩想了一會兒,紛紛點頭,然後予安又繼續說:“現在姨娘到家裏做客,阿娘要陪着呀,就在廂房,一會兒我們要一起吃飯,你們記得叫姨娘好不好?”
“好!”三人齊聲應道,予安又摸了摸她們的頭,帶着她們去洗漱。
等她們洗好了,穗陽已經把飯菜放到了桌子上,幾人按照平時坐的位置坐好后,便等着柳淮絮和柳淮絮出來。
三人記着予安說的話,而且還都有些好奇,等待的時候時不時把眼神看向廂房,直到門打開了,三人齊聲聲的喊道:“阿娘,姨娘。”
予未平日裏是最安靜的,但到底還是個孩子,跟着姐姐和妹妹在一起時總是會活潑一些,不過害羞的性子也是刻在骨子裏的,喊完了便往予安的身邊站了站,躲在她身邊偷偷看向柳淮嫣。
柳淮絮習慣了自家孩子的習慣,除了剛出來愣了一下也就正常了,倒是柳淮嫣眼神一下子就定在了予未的身上,片刻后才離開,與幾人問了好。
吃飯時,有予安教育孩子們都很安靜,等吃完了飯,由穗陽送去私塾前,予初偷偷走到柳淮絮的身邊,小聲的問:“阿娘,姨娘是被二姨母帶回來的那人嗎?”
柳淮絮聽完先是愣了一下,她差點把予爭帶回柳淮嫣這事忘在了腦後,這會兒聽予初的話才想起來,然後點了點頭:“是,是被你二姨母帶回來的。”
予初還記得予爭當時背回來的人是何等模樣,轉了下眼珠,看向安安靜靜坐在院中柳淮嫣,感慨的說道:“怪不得姨娘要阿娘你陪着,一定是當時受了苦。”
“阿娘你好好陪着姨娘,若是阿母一個人害怕,那初初便去陪她睡。”
柳淮絮瞧她認真的模樣一陣失笑,捏了捏她的臉蛋誇讚道:“我們初初可真是長大了。”
“嗯!我已經過了八歲生辰,不再是小孩子了,在私塾里未未和晞晞也都有我管教,阿娘放心。”
“好,阿娘放心,快帶着妹妹們跟穗陽姐姐走吧。”
“好!”
三個孩子走後,予安也要收拾收拾出門,昨日知道柳淮嫣的事後,她便連夜外出找了人手,這會兒打算把人給帶過來,讓柳淮嫣事無巨細的再講一遍當日的情況。
可她剛出門,就瞧見了要敲門的予爭。
予爭見她出來收回手,淡笑道:“我看孩子們去私塾了,所以才過來說些事情。”
予爭要說的是何事予安不知,但想來是跟柳淮嫣有關係,便把人給迎了進來。
進了門,予爭見到柳淮嫣微微怔住,然後躬着身行了個禮。
柳淮絮也跟柳淮嫣說道:“那日便是予爭把你背到的醫館。”
柳淮嫣一聽,便趕緊福着身道謝:“多謝乾君相救,要不是乾君,淮嫣恐怕…難有今日。”
她生在京城說話的聲音與臨陽本地人有些不同,聲音更柔也更柔,予爭一聽耳朵便不爭氣的紅了,又覺得柳淮嫣有些言重,拱着手磕磕絆絆的說道:“不,不敢當…”
說完這句予爭又猶豫了一瞬,眼神看向予安和柳淮絮,最後又放到柳淮嫣的身上,鄭重的說道:“那日我回臨陽的路上,被一個黑衣人截住,那人把你交到我的手上,拜託我把你送到臨陽。”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予爭把剩下的話也都說了出來:“那人似乎認識我,但不願透露姓名,只說把你送到臨陽后,等你安全無虞便讓我去那處找他。”
“那日我本是要說的,可情況緊急便想着等你好些再說,這一兩日我去過醫館,見你還沒醒來我便也沒進去,直到今早去了醫館四湖姐說你被長姐帶回來,我才過來的。”
至於那黑衣人找他為何,確實是沒有明說,予爭自然也是不知道何意。
但等她說完這些后,卻見柳淮嫣的有些不對勁,轉過頭看向了柳淮絮,想開口問問是不是柳淮誠的人。
其實從京城離開她便猜到,柳淮誠的人一直在暗處,可那些人沒打擾她,她也當做不知道,而如今的事絕不可能只是巧合,便看向柳淮絮和予安。
柳淮絮和予安兩人心中有疑惑,但此刻也不是說這事的時候。
當務之急還是找人要緊。
柳淮嫣也清楚,便又再次感謝予爭,還想着要跟她們同去。
但柳淮絮沒同意,把她扣在了家裏,讓予安跟着一起去,讓她放心。
……
這一去一回,用了有幾天的時間,這期間柳淮嫣按照齊四湖給她開的葯配合藥劑一起吃,身體日益見好,偶爾會幫着穗陽做些事情。
柳淮絮本是不願意讓她做這些的,但每次瞧見柳淮嫣看到三個孩子的目光,心裏也不太舒服。
也幸好,予初她們每日要去私塾相處的時間不多,穗陽每日做飯時柳淮嫣幫着,等吃過飯後便回到廂房獨處。
許是有事在心,或者是多年過去,柳淮嫣的性子變了,話少的厲害。
常常望着門口,等着予安等人回來,等天漸黑了,她便回到屋裏去。
柳淮絮這幾日一直陪着她住,看着她神色黯淡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後來見她眼神之總是看向予未,便常常把予未叫來說話解悶。
柳淮嫣對予未極有耐心,予未也很喜歡她,從一開始的害羞不敢說話,漸漸也願意跟柳淮嫣親近。
柳淮絮見此,便把予未留在了廂房住。
予未從小便懂事,雖不好與人親近,但一個是阿娘,一個是她能感受到溫柔的姨娘,便也願意跟兩人睡在一起。
夜深人靜時,柳淮絮犯困便先睡了過去,半夜時卻被大雨驚醒,一睜眼便看還沒睡覺盯着予未的柳淮嫣。
柳淮嫣的眼裏有着她能夠理解的溫情和挂念。
她輕輕的伸出手拉住柳淮嫣,在大雨聲中問她:“是想孩子了嗎?”
其實從柳淮嫣盯着予未看時,柳淮絮便猜到了大半,這會兒一看便更是清楚了。
倒是柳淮嫣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帶着歉意說道:“姐姐,吵醒你了。”
“沒有,外面雨聲太大了。”
柳淮絮說完這句,便看向了窗外,一時間兩人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兒,柳淮嫣聲音突然響起:“雖然沒生過孩子,但多年來早已經把動動視如己出。”
“動動也像未未這樣,安靜乖巧,我逗弄他的時候他都會害羞的笑。”
柳淮嫣的聲音本是低沉的,可說著說著竟然明快了起來,柳淮絮轉頭看向她,見她低着頭盯着予未,再抬頭時情緒變化極快,聲音帶着哭腔:“姐姐,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他。”
柳淮嫣這幾日期盼和失望中度過,柳淮絮看在眼裏,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現在亦是,所以她只能把握住柳淮嫣的手攥緊,像是祈禱又像是安慰的說道:“會沒事的。”
……
一場大雨把夏日的暑氣消了大半,早上起來時柳淮絮難得的做起了小餛飩。
這幾年帶孩子本就累,予安便不讓她再做這些,日常的由穗陽來做,若是想吃什麼好的或者是過年節就是予安和穗陽一起做。
但今日,柳淮絮是想着給柳淮嫣做的。
這幾日她陪下來,明白柳淮嫣的牽挂和憂心,卻沒什麼能幫得上忙的,早上起來時見了柳淮嫣不安的睡顏,便想起了幾年前在京城時的那日早上。
柳淮嫣沒吃上她包的小餛飩。
所以便想着早早起來做。
許久不做,柳淮絮的手也沒生,等她忙活一起做好的時候,三個孩子已經起了,她便讓穗陽帶着她們洗漱,然後自己安心的包餛飩。
柳淮嫣身體還虛,昨日睡的又晚,柳淮絮是想到她會晚起的,便先讓三個孩子和穗陽先吃,等她們走了之後,自己一個人坐在院中等着柳淮嫣醒。
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柳淮嫣醒來時有些不好意思,柳淮絮倒是溫和的笑着說:“醒了?等等我去給你煮小餛飩。”
柳淮嫣明顯也想到了多年以前,干啞的嗓子張了張,到底沒發出什麼聲音,而是眼神隨着柳淮絮忙碌的身影轉動。
本是覺得溫馨的時刻,可柳淮嫣卻突然紅了眼眶,小跑着過去,從身後抱住了煮餛飩的柳淮絮。
藏在多年的話終於是說出了口:“我與姐姐這些年不過見了三次,可每次姐姐總是能讓我生出溫情和依賴。”
柳淮絮頓住身子,聽到她的話不經意的露出一抹笑容,然後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說道:“我第一次見你時也覺得你乖巧又安靜,討人喜歡。”柳淮絮說的是實話,第一次見到柳淮嫣的時候她便多看了幾眼。
她的性子本不該是如此的,若說是血脈相連,那她見到柳淮義時便不是如此,所以只能是兩人的緣分。
不過酸溜溜的話她說不出口,也不想再惹柳淮嫣哭,便便故作語氣輕鬆道:“你姐妻要是見到你如此,定然會吃醋的。”
她話音落下,柳淮嫣還來不及接話,門突然就被人打開了。
兩人維持着這樣的姿勢一同向後看去。
跑進來的是予安,她見兩人如此擰着眉頓住腳步。
柳淮嫣想起方才柳淮絮所說之話,臉上有些紅暈,離柳淮絮的距離稍微遠了一些,再抬頭時予安眉擰的更臉紅,臉色也有些發沉,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顫着聲問道:“是…有消息了嗎?”
確實是有消息了,不過不能完全算是好消息。
因為尋找到的兩人中,只有一人還活着。
予安和予爭出發時,還向庄元借了些縣衙的人,一路到了予爭遇到柳淮嫣的地方,那裏被黑衣人做了記號,幾人按照記號尋了幾日,終於在澤源村的後山找到了兩人。
那時女乾元已經奄奄一息,動動也餓了幾日身體虛弱的厲害。
予安和予爭一起把人帶到了齊四湖的醫館,可那女乾元沒挺住,在路上便沒了氣息。
柳淮嫣聽完予安的話,咬着唇,身子一滑險些摔倒在地,幸好身邊的柳淮絮及時扶住了她,關切的看着她。
柳淮嫣臉色蒼白,閉了閉眼念叨着:“她也算是解脫了。”
自動動的娘親去世后,女乾元便一直鬱鬱寡歡,當年所受的傷也日日折磨着她,她活着是為了動動,如今能夠早日去見動動的母親,自當是算一種解脫。
她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說完,睜開眼睛,便踉蹌着往醫館走去。
予安和柳淮絮緊隨其後。
……
女乾元的後事是柳淮嫣親手辦的,而後便一直在醫館照看動動。
柳淮絮和予安大部分時間裏也都是陪着她,家裏的三個孩子自然是交給了穗陽照顧。
兩人甚少在家,予初便跟着武滿也是玩瘋了。
休沐時,便想着再去臨陽縣主府,而且她這次長了記性,不止把武滿帶着一起,還把謝珺也給帶過來了。
但謝珺也比武滿要難糊弄,予初便提前給兩人買了糖果,討好之後再讓兩人給她做梯子,登上了臨陽縣主府的圍牆。
可這一次,卻是沒再湖心亭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予初臉上滿是失落,可還是捨不得下來。
最下面的武滿快站不住時便哭喊着:“初姐,我要頂不住了!”
在中間的謝珺也不好受,但她收了予初的糖果還是咬着牙挺着,還給武滿加油:“滿哥你再挺一挺!”
“珺姐,我真不行了。”武滿說著便要倒去,這時予初突然叫喚一聲:“滿哥我看到人了,你站穩了。”
武滿便又咬着牙穩穩的站住。
縣主府里的蕭錦鈺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正往湖心亭中走去,然後便又一次聽到了熟悉的喊聲。
“鈺姐姐~~~”
她沒轉過頭,而是對着身邊的侍女耳語了兩句。
不多時,予初便見到那侍女緩步向著她走來,頤指氣使的說道:“小丫頭快回家去,要是下次再來,我們主子可說了讓侍衛打你的板子!”
予初聽完這話瞬間就擰着眉,神色不滿的想要回嘴。
可再一想又覺得自己理虧,懨懨的沒了言語,低下頭剛要跟謝珺說要下來了,結果就聽到了訓斥聲。
“我便是如此跟你說的?”
聲音中雖是透着絲絲冷意,但確熟悉的很,予安立馬回過頭,看向訓斥侍女的蕭錦鈺。
本是忘卻了的長相在這一刻竟然一點陌生感都沒有,她歡快的招手,歡喜的喊道:“鈺姐姐~~!”
可她忘了下邊的武滿已經沒有了多少力氣,她一招手立馬就站不穩了,三人齊齊的往下摔去。
站在牆裏的蕭錦鈺見狀也沒心思在訓斥侍女,邁着有些急切的步伐向院外走去。
侍女慌亂不已,也跟着蕭錦鈺往外跑。
三個小孩躺在草地上,沒受什麼傷,就是渾身蹭的髒兮兮的,蕭錦鈺見狀趕緊跑過去,拿出帕子給予初擦臉,可剛觸碰到予初的臉卻又收了回來。
把手帕往她手裏一塞,讓她自己擦。
兩人幾年未見,有些生疏感也是正常,予初沒在意這些,拿過帕子輕輕擦拭着,擦完了又規規矩矩的疊好,笑嘻嘻的說道:“鈺姐姐的帕子好香~”
蕭錦鈺聞言,本是冷着的臉突然紅了,轉過頭不好意思看予初。
予初心大的性子是隨了予安的,見狀笑意也未收斂,反而更勝,然後把帕子收進懷裏,說道:“帕子髒了,回頭我洗乾淨給你送過來好不好?”
“鈺姐姐。”
鈺姐姐三個字像是燙人一般狠狠的戳着蕭錦鈺的心。
她扔是撇着臉,緊咬着唇沒吭聲,像是默許。
予初便趕緊招呼武滿和謝珺起來,讓兩人向蕭錦鈺問好,不過只讓人叫姐姐,不許叫鈺姐姐。
蕭錦鈺趁着他們說好的功夫才轉過了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予初,等她再轉過來的時候她又微微垂眸。
“鈺姐姐我明日還是休沐,再來時可以從門口進去嗎?”翻牆真是翻累了,予初不想再翻了。
但蕭錦鈺沒應聲,而是站起身來向府里走去。
等人走遠了,武滿有些憤憤的說道:“初姐,這姐姐也不像你說的那般好啊…”
武滿嘴笨又實誠,謝珺看着予初越來越委屈的小臉,趕緊接道:“我和滿哥是覺得你委屈嘛,翻牆多累呀。”
予初知道兩人是為她打不平,不過那人可是蕭錦鈺啊,她怎麼捨得有人說她?
便維護道:“鈺姐姐只是害羞,沒看到她拿帕子給我擦臉嗎??”
兩人一聽覺得也有道理,便也沒再吭聲。
……
第二日三人還是同樣的時間到了縣主府。
其實比起三人行,予初更願意一人來,可家裏都知道他們幾個一起玩,不帶着也說不清。
而且阿母好像是不願意讓她與蕭錦鈺見面。
只能瞞着。
昨日晚上予安和柳淮絮回來的晚,予初自己偷偷洗過了蕭錦鈺的帕子,可今日過來一路她一直握着帕子,夏日炎熱,她們幾人又是跑跑鬧鬧來的,帕子上沾染了她的汗漬,予初有些微惱,可想了想似乎又成了一個理由。
到了門口,予初想着怎麼跟侍衛說話放他們進去,可還沒等開口呢,侍衛便自己給他們放了行。
予初踏進去時眉眼間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好開心。
果然鈺姐姐昨日就是害羞了。
幾人由侍衛帶着一路到了湖心亭。
蕭錦鈺正在撫琴,見人過來立馬停了下來,抿唇不語看着予初。
她如今已經快十四歲了,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昨日再見予初那怦然的心跳她明白是何意。
但予初太小,她又沒有要跟人如何的心思,見了予初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不過好在予初性子活潑,她自己甩下身邊的兩個小夥伴,跑到了蕭錦鈺的面前。
兩人有着身高差,昨日看着蕭錦鈺都是仰頭看的,這會兒她坐在琴邊,予初看她正好。
仰着笑臉脆生生的喊道:“鈺姐姐~”
蕭錦鈺眼睛睜大了一些,手指不經意的動了兩下,想要摸她的頭,但卻是生生忍住了。
試圖扯出一抹笑容來。
但她太久沒笑了,不確定自己的笑容會不會好看,便又斂了笑意,輕輕的應了一聲。
然後便開始予初把有些髒的帕子拿到了她的面前。
“鈺姐姐這帕子我昨日洗了的,可是剛才急着過來見你,跑了一身的汗,又髒了。”
予初撇着嘴,似惱似嗔的話讓蕭錦鈺心裏軟成了一片,剛想開口與她說沒關係,卻突然瞧見她眼底喜色。
她年紀小,心思淺,有事壓根就藏不住,本是想繼續裝委屈的,可一想到可以用帕子做借口再來找蕭錦鈺,心裏就像似打鼓一樣。
什麼都擺在明面上。
“鈺姐姐,這帕子不幹凈,等我再洗洗,下次休沐給你送過來好不好?”
若是一直不見予初,蕭錦鈺的心思可能也就沒什麼起伏了。
所以三年來,她從未在見到予安的時候提起過予初,一開始時予安還會提及予初想念她的話,後來見她無動於衷,便也很少再提。
她知道自己有些傷了人的心,但仍是不敢主動提及。
像她這樣的人,就該老死一生,孤苦無依。
予初說完這話后許久未見蕭錦鈺應聲,便抬頭看去,見她緊鎖着眉神色微冷,察覺到她可能情緒不佳,予初大着膽子伸出手撫平她的眉頭,在她耳邊說道:“鈺姐姐,不要皺眉。”
蕭錦鈺被她一觸碰便下意識的想躲,可雙眼對視的那一刻卻沒了勇氣躲。
她也想予初。
多年來封閉自己的心,京城來往信件連看都不看,但午夜時分總是會想起,粉嫩可愛的予初。
她眼裏的痛色消散,扯了扯嘴角回以一個微笑,輕輕的應着聲:“好,等你下次休沐。”
一個人在陰暗裏太久了,總是會對陽光嚮往。
她不敢走出去,但又無法拒絕予初向她走來。
……
此後,予初便趁着休沐的時候來縣主府,一開始還會願意帶着武滿和謝珺給她打掩護,但漸漸的予安也知道了,便在臨走時給她叫住問話問話。
予安不是不願意予初見蕭錦鈺。
只是蕭錦鈺如今的性子跟從前相差太多,對予初又避之不談,她本是想等着予初再大一些,若是還對蕭錦鈺念念不忘她自會告知實情,但沒想到予初竟然自己去找蕭錦鈺了。
而且結果似乎還不錯。
予初每日都是笑吟吟的,雖不提起蕭錦鈺,但只要有空閑時便會做畫,予安無意中見過一次那畫,畫上的蕭錦鈺有了清晰的樣子,予安便覺得予初是見過蕭錦鈺了,所以才把她叫住。
“見過你鈺姐姐了,這也是要去找她?”
被予安問起,予初神情慌亂極了,手忙腳亂的把畫藏在了背後。
怯怯的應着聲:“是阿母,我是見過鈺姐姐了…”
予初以為予安不願意兩人相見,知道了定然會說她,可沒想到予安突然蹲下了身子,問她:“你鈺姐姐還好嗎?見了你高興嗎?”
予初微微愣住,而後猛的點頭:“鈺姐姐見了我是高興的,只是她不好意思說,之前我去見她時被她的侍女訓斥,後來我再也沒見到過那侍女了。”
予初是有心問過此事的,可每次提起一點話頭,蕭錦鈺便當做什麼聽不到,予初便也沒再問過。
“那好,你還記得我說過的你鈺姐姐生病之事嗎?”
予初記得這事,但這幾次見到蕭錦鈺並未覺得,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記得。”
“其實呢,你鈺姐姐是心裏生病了,所以需要你好好的安撫她,但是不可以說出此事知道嗎?”
予初如今才過八歲,雖是比年紀相仿的小孩懂事些,但予安的話還是讓她雲裏霧裏的,不解的皺眉問道:“阿母,那我該怎麼辦?”
“你鈺姐姐見到你開心,自然就會越來越好了,所以初初能夠保證讓鈺姐姐開心嗎?”
予安覺得話不宜說多,也不能干預予初做任何事,那樣便也不是她了,所以這話說的有些不明不白,但予初這次有些聽明白了,甚至還覺得予安有點笨。
“阿母,鈺姐姐每次見到我就很開心了,我哪裏還用做什麼其他的!”
予安:“……”好,是她不理解小孩子的相處之道。
“既如此,你隨便吧,別惹的人家不開心就好,畢竟你…”調皮搗蛋樣樣精通。
這話予安沒說出口怕傷到予初的自信心,但予初卻是明白了她要說什麼,這些話幾乎隔幾日予安就會說兩遍,絮叨的很。
她撇了撇嘴,仰起頭驕傲的說道:“我什麼樣子鈺姐姐都喜歡的,哼!阿母可真討厭!”予初說完話還氣的跺了跺腳,才往院外跑去。
予安知道她是要去縣主府給蕭錦鈺看她的畫,看她跑的樣子便忍不住叮囑一句:“你慢些跑,手上出汗再浸濕了畫紙…”
予初聽到聲音,回過頭做了個鬼臉說道:“畫紙才不會那麼容易浸濕呢!”
那調皮的小模樣,讓予安忍不住笑出聲來,而且笑聲越來越大,惹的在屋裏哄予未和予晞睡覺的柳淮絮都聽到了。
沒一會兒她便出了門,說她吵到了孩子睡覺,予安趕緊閉了嘴,上前兩步摟着她的纖腰,把予初與見蕭錦鈺相見的事兒跟她說了,連畫紙的事兒也沒落下,柳淮絮聽完哭笑不得,嗔道:“從小到大你就會逗弄初初。”
“怪只怪逗弄初初太好玩啦嘛~”
柳淮絮拿她沒辦法,但也明白這正是兩人的相處之道,予初有時雖惱,但也是跟予安一樣,樂在其中。
……
之後一年,予初每次休沐會有一日在蕭錦鈺那裏,有時還會住上一晚,剩下的一日便是陪着妹妹們還有動動玩。
動動年紀比予未和予晞會小一些,安安靜靜的樣子也正如柳淮嫣所說跟予未很像,所以予未也很喜歡這個弟弟。
上私塾的時候也總是會跟她在一起玩。
柳淮嫣也留在了臨陽,住處她本是要自己找的,可柳淮絮想讓她留在家裏住,地方也夠大,但柳淮嫣怕打擾到她們,最後雙方各退了一步。
柳淮嫣帶着動動住在予初她們的院子裏的廂房,白日裏就去私塾里教導孩子們。
予初予未和予晞也都很喜歡柳淮嫣這個姨娘,在私塾里也更聽話了。
柳淮嫣每日帶着孩子,生活愜意寧靜,也恢復了從前的明媚開朗。
這一日,柳淮嫣照常給私塾里的孩子們傳授琴藝,予晞卻突然哭鬧了起來,她走過去看着予晞身旁無措的謝珺,剛想問是怎麼回事,予初和予未便突然沖了過來,予未拉着予晞看,予初自己站到謝珺的面前問她:“你為什麼欺負我妹妹?”
謝珺滿臉的委屈,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予晞,想張開說些什麼,予晞卻是哭的更凶了。
予初雖然在家裏總是欺負予晞,但那隻能是她欺負,當即小臉便冷了下來。
柳淮嫣趕緊過去勸導:“初初,讓小珺說說是怎麼回事好不好?”
予初還是氣呼呼的,她平日雖是和謝珺交好,但這會兒護着予晞的心讓她沒有了理智,冷着臉等着謝珺解釋。
謝珺本身性格就害羞膽小,被人這麼圍着眼眶也有些發紅。
予初看着看着,也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凶,拉下臉來跟謝珺說道:“我…我只是怕你欺負我妹妹,若是你沒欺負,我會跟你道歉的。”
這時一直跟在予晞身邊的予未突然開口說道:“長姐,你是該道歉,我問過晞晞了,是她非要親小珺姐的!”
三個孩子裏最理智的要屬予未,最衝動的是予初,但也能屈能伸,當即就給謝珺道了歉,然後又回過頭來走到予晞的面前,拉着她也給謝珺道歉。
但予晞卻還是滿臉的不高興。
在兩人姐姐的逼視下,道了歉,然後委委屈屈的撲倒予初的懷裏哭道:“嗚嗚長姐,小珺姐姐不喜歡我~!”
予初沒出息的拍了拍予晞的後背,一臉嫌棄道:“你非要親人家,誰會喜歡你?你問問你二姐她願意讓你親嗎?總是弄得人一臉口水!”
予晞聽完這話,還真就看向了予未,予未微微搖頭,往後退了一步。
予晞一下子便哭的更凶了。
謝珺遠遠看着有些不忍,她倒不是嫌棄予晞,就是予晞剛剛那架勢嚇的她躲了一下而已,予晞自己便覺得她嫌棄。
也湊過去安撫的說道:“我沒嫌棄你。”
予晞明媚抬頭,哭的鼻涕泡的冒了出來,問道:“真的嗎?”
這樣子誰會不嫌棄呢?予初默默的收回手,走到了武滿的身邊去…
小孩子的鬧劇說好就好,柳淮嫣在一旁看着鬆了心,準備繼續教琴,可剛把孩子哄着坐好,就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經年未見,她晃了身,臉色蒼白的喊道:“兄長…”
……
柳淮誠和寧王這一遭來的突然,並未提前跟柳淮絮予安打過招呼,到了地方便自己問起柳淮嫣在何處。
兩人便帶着人一起過來了。
午休時間,幾個坐在私塾的院子裏說話。
柳淮嫣一直沉默不語,柳淮誠多次看她也不見她抬頭,突然便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聖上登基多年尚未大婚,如今受不住朝堂非議,已定下明年與慶南王之子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