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零五章
恰好服務生此時也停住了腳步,原來是已經到了我的房間。
而我所住的這間正對着的對面往右邊數兩個數就是剛剛看到的那個藝伎所在的房間。
「唰。」
服務生替我拉開了紙門,可以看到地板都是榻榻米鋪成,在服務生的提醒下,我換下鞋子,只穿着長襪踏入了房間,身後的紙門被服務生關上,隔絕了外面的視線。我將行李放好,隨即走到盡頭,又拉開了一層紙門。
波光粼粼的海面躍然於眼底,視線延伸,還可以看到兩側彎曲的島壁,以及廣闊的天際。
光是看着,便覺得心神開闊,恰好有暖風拂過,呼吸間似乎能聞到股淡淡的咸澀的海腥味。我長長吐出一口氣,在緣側廊上坐下,雖然是看着面前的風景,但腦海里卻又不自覺地回想起了剛剛所看到的一幕。
不得不說,在剛剛從太宰先生他們口中得知了這個地方發生的案件后,又發現距離自己房間不遠處就住着一位藝伎,這着實是令人感到不安的情況。
尤其藝伎很少單獨出花街,就算是因為這間酒店有表演,那更應該不止一人才對,而我剛剛下意識有注意那間房的動靜,卻只覺得安靜無比。
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住在房間裏的其他藝伎出門了,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還是讓人難免猜測紛紛。
倒不是我有什麼被害妄想症,實在是這個世界還有異能力和咒靈這種存在,所以性別、年齡、人數這些都不能成為判斷對方有沒有能力犯案的前提。
而一旦意識到這一點,我回過頭看了眼這間房間,突然覺得它似乎有點過於得大了點,以至於沒什麼安全感。
……再這樣下去,感覺我就要被自己的腦補給嚇到了。
我決定出門逛逛,擺脫這種自己嚇自己的狀況。
此時正是白日,加上這裏正是旅遊勝地,行人肉眼可見的多,也十分的熱鬧。
我沿路偶爾逛逛商店,或是買些吃食,的確很快放鬆了下來。
但這其中也出了些小小的意外。
某家商店搞了促銷活動,我才進去,就看到裏面擁擠了許多的人群,令我腳步頓時定住了。
商店裏此時正在一遍遍的廣播提醒話語試圖維持秩序,明顯是怕發生踩踏事件
我看了看那聳動的人頭,再看看自己的身板,決定還是不要挑戰這種高難度了,就算能夠擠進去,我也懷疑自己出不來,到時候要是不小心被推搡倒地那就糟糕了。
結果我剛升起這個念頭,就看到有個身影艱難地逆着人流往外走,好不容易擠出了人牆,卻不知道是被周圍的人裹挾着還是怎麼,腳步不穩趔趄着倒在了地上,偏偏人群里發出哄鬧聲,人流一下子朝外擴散,眼見着就要被身後的那些腳步踩踏到——
「小心!」
早在幾秒前就察覺到情況不妙的我險而又險地趕在了這之前拽住了她的手,將她拖開了些距離,饒是如此,我還是心跳有些加快。
「你沒事吧?」我問。
她搖了搖頭,抱緊手中的東西,抬頭看向我,除了那雙黑色的眼睛看起來過於明亮,能給人一些印象外,她的相貌其實很普通,甚至融入人群便會轉眼不見。
「謝謝。」
我看她的確沒受什麼傷的模樣,便也沒有繼續再問什麼,本來就只是萍水相逢,湊巧拉了對方一把而已。
但我的確沒想到會再次見到她。
彼時的我在旅館吃完晚飯,便又出來閑逛,除了散心外也算是消食,不知不覺中便走到了橋上,索性倚着橋欄,看着周圍景色。流水順着蜿蜒的水道向前流淌着,最後逐漸隱沒,也不知道終點是不是大海。兩旁道路邊除了種着依舊翠綠的大樹外,還間隔着種了櫻花樹,且枝幹上都已經有了綻開的□□色花朵,亦或是大大小小的花苞。
偶爾風吹過,潺潺水聲伴着飄揚的□□色花瓣,還有天邊落下的晚霞,令眼前一幕都染上些許如夢般的感覺,於是情緒似也受到感染,不禁安靜下來,只有唇角微微揚起,帶着淡淡的笑。
我的視線無意中瞄到一個身影。
不算很熟悉,但是因為就在不久前拉過一把,所以印象還在腦海中,沒有完全散去。
是之前在商店裏碰到的那個女生。
她低垂着頭,雖然頭髮遮擋住了她的神情,但從握成拳頭的手隱約可以感覺出來她此時的情緒似乎並不穩定。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她抬起頭來朝我的方向看,那雙之前明亮的眼睛此刻顯得黯淡許多,但在看到我時略微睜大了一點。
想必每個人都有遇到這種情況,就是當在路上碰到個不算熟的人的時候,會猶豫要不要打招呼,最後要麼選擇假裝低頭看手機沒有注意到對方,要麼就是視線相對然後來個尬笑。
我還在遲疑要不要點個頭當做打招呼的時候,她的腳步加快了些,看着似乎是往我所在的這座橋走。
但就在此時,嘩啦一聲,一個濕漉漉的身影驀地從河流里冒出,啪嗒一下,伸出的手抓住了她的腿,本來快步走着的她立刻被帶動着身體不穩倒下,但是比起疼痛,明顯這種詭異的情況更加刺激到她的情緒。
「啊啊啊啊——!!」
原本如夢幻般的場景頓時被尖叫聲刺破,其他的行人都嚇了一跳,紛紛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正好看到那個身影露出在袖子外纏着繃帶的手臂拽着癱倒在地的女性的腿,如水鬼般從水裏慢慢爬出。
我:「……」
所以,本來應該在查案的人突然出現在這裏,是又甩開了某個可憐的搭檔,然後開啟自己的跳水自殺愛好嗎?
為了避免我認識的這位被正義路人圍毆,我匆忙下了橋,趕去了那邊。
趕到時,他正扒拉着頭上的水草,看到我后揚起抹燦爛的微笑,似乎對面前的狀況絲毫無所覺,只輕快地說著:「夏目君,看來今天真是適合巧遇的日子呢~」。
我差點沒一個趔趄。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我嘆了口氣,「還請正經一點吧,太宰先生。」雖然已經預料到以他的口才其實並不需要我的幫助,但讓我眼睜睜這麼看着的確也做不到,所以就算知道這是多此一舉我也還是跑過來了。
而見到我們對話的她怔愣了下。
「你們……認識?」
「是的。」我點點頭,「他不是什麼壞人。」
她抿着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太宰,而圍攏過來打算幫助年輕女性擺脫奇怪人士的好心路人們見到我們似乎氣氛還算可以,便都又散了開來,唯余他們的議論聲飄到我耳中:
「長得挺好看的,就是看着行為似乎有點毛病。」
「估計是被甩了吧。」
「能對着那張臉說甩了的話也很不可思議吧。」
……
我對此深以為然。
真的會有人能夠甩了他嗎,更多的恐怕都如之前的我一般,自以為靠近了其實根本就只是錯覺而已吧。就連偵探社的社員們都說過太宰先生很會應付女性。而這樣的他,如果真的想要和戀人走下去,大概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估計對方根本想不起來分手這個選項。
「既然如此……」她說,「那我就不報警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沒看太宰,而是盯着我說的,「但是,我覺得,那麼好,那麼善良的你,不應該和這種人混在一起……」
我蹙起眉頭來,有種受到冒犯的感覺。
事實上她連我和太宰的真實性格是什麼都不清楚,就試圖發表意見,這種行為已經是交淺言深了。除此之外,她看我的眼神也讓我覺得有些不太對,似乎是過於專註了點。
「誒,這種話說得有些過分了呢,」站在我旁邊的太宰先生也聽到了這些話,同時也注意到了對方對他的無視,他一邊擰出衣角里的水,一邊嘆息着用哀怨的口吻***了她的話中,先我一步開了口,也打斷了她後面的話語,「雖然說很抱歉嚇到了你,但是擅自挑撥別人的感情也是很失禮的事情呢,小姐。」
她閉上嘴,終於再次看向太宰,但神情卻顯得有些冷漠。
「油嘴滑舌。」
這次她的用詞更加不客氣,倒是絲毫沒有受太宰的相貌影響,但她大概也看出來了我並不怎麼喜歡她剛剛說的那番話,所以說完這句便準備離開。
「啊,等等。」
開口的是太宰,他說,「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有誤會,不如好好坐下來聊聊吧。」
我覺得有些奇怪,儘管我還有很多看不透他的地方,但也覺得這不是他會做的事情,或者說,不是無緣無故會做的事情,若是說他抓着對方的手說著邀請殉情的話語反而還正常一點。
「不用了,我覺得和你沒什麼可聊的。」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但在她才邁出一步時,說出邀請的人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中的衣角,再次開口:
「桜田花梨小姐。」
被陌生人叫出了名字的桜田花梨猛然轉過頭來,她先是瞪大了眼,但很快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閃過猜測、驚疑等等。
「有關於花街案件,作為警方委託方的偵探社成員的我,想要再和你仔細聊聊。」
明明她穿着更加整潔,但對比起身上還是濕漉漉的,腳邊甚至滴落了一圈水跡,而身上套着的風衣也因為擰乾的痕迹變得皺巴巴的模樣的太宰,他臉上的微笑卻讓他反而顯得氣定神閑。
「我們可以選個熱鬧一點的店裏坐下,如果你還是對我的為人還不放心的話,我身邊這位幫過你的夏目君也會在一旁看着。」
他的語氣不緊不慢,我聽出他在「幫過」這個詞上加重了讀音,堵住了張開口明顯要說些什麼的桜田花梨,她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只是三言兩語間,他便操控了局面。
我:「……」
等等,我好像還沒答應——
彷彿是察覺到了我這個念頭般,他恰好在此時偏過頭來看我,未乾的水跡從他額頭滑落,壓得那鴉羽般的長睫顫動了下,注視着我的鳶眸里水光瀲灧,似乎含着輕微的請求。
「……」
我張了張嘴,又閉上,算是默認了。
但內心不禁陷入思索當中。
我不信如太宰這般聰明的人,會看不出來我本來就不打算拒絕,別說我如今已經不再那麼在意當初告白失敗的事情了,就算真的還在意,也還是會答應下來的,畢竟這和他的委託有關,而這次的委託還和人命有關。
所以……是錯覺嗎?
他剛剛是不是故意……
算了。
我想了想,及時打住了自己的猜測。
沒必要往這種事情上思考,想當初我就是這麼自我腦補,自我攻略掉進坑裏的,實在沒必要在這種坑裏反覆刷好幾次。
在路過一家服裝店時,我腳步緩了緩,發現身旁還穿着皺巴巴如同菜乾般風衣的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時,不禁開口提醒。
「真的不需要換套衣服嗎,太宰先生?」
他這才停下腳步,看了眼服裝店,又看向我,笑了下,「啊,既然是夏木君的關心的話,那麼當然是要換一下的。」
「……」我覺得哪裏不太對。
等到他換了衣服出來,問我好看嗎,等到我點頭時,他臉上更是笑意加深,於是我這種不對的感覺更重了,但同時也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付款的時候,太宰拿出來的是一張黑底金文的信用卡,桜田花梨的視線在上面停留了瞬。
等我們一行三人選了個咖啡廳,他更是替我拉開了椅子,還替我直接點了飲品。
「以夏目君的口味,應該更喜歡偏甜一點的咖啡吧,不如選擇焦糖瑪奇朵,怎麼樣?」
說這話時,他微微側過身來,撐着下顎偏頭看着我,眉眼彎彎的模樣,語氣也很溫和。
「太宰先生這麼了解我啊……」我一邊用我最大的演技努力弄出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泛紅的感覺——要做到這點其實以我蹩腳的演技水平也能應付,只需要回憶曾經暗戀太宰時的感覺,還有與五條悟在一起時他那些親密的舉動,放任這些情緒在心中肆意增長,便帶動了我的心情泛起波動——同時一邊暗中有注意桜田花梨的神情。
我看到她皺着眉盯着太宰,唇線抿直,微微往下撇,情緒顯露出些許煩躁之意,眼神也變得晦澀了許多。
果然如此。
一瞬間,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所做的這些必定是和桜田花梨有關。所以之前我的感覺其實並不是錯覺,太宰先生他的確是有意對我表現出他的美色,讓外人看着他是在向我展現他的魅力。就如當初在抓捕那個殺人犯一樣,需要我配合他成為情侶給他一個能夠自然出現在我附近場合的理由一樣,如今他也是需要藉由和我之間來試探什麼。
雖然我還不清楚他的計劃,可是這本來也不重要,我所需要做的就是不拆穿,然後配合就好。
服務員很快端上來了我們點的飲品。
我用小匙慢慢攪動着杯中的咖啡,形狀完好的拉花在攪拌中漸漸模糊了原本的模樣,同時耳邊也響起了太宰的聲音。
「桜田花梨小姐也是在茶屋經受過藝伎培訓的吧,只是相比起已經成為了藝伎的姐姐,桜田花梨小姐卻在幾年前便被放棄,只是因為姐姐的原因才能夠繼續留在身邊,成為類似助理的存在。」
桜田花梨蹙了蹙眉,「是。」
「名義上雖然說是助理,但工資其實大部分都是由姐姐支付的,實際上連住所也是和姐姐一起,」太宰面露思索,然後給出結論,「……感覺更像是一個負擔呢。」
我放下小匙,一手握着杯耳,一手托着咖啡碟,低頭輕啜時,不禁想着——
雖然語氣溫和,雖然臉上還帶着笑,但是——
實際上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客氣啊,甚至有些尖銳了。
桜田花梨明顯就被這句話給弄得惱怒了,但並沒有吵起來,只是板著臉,語氣有些沉:「是不是負擔不是由你決定的,你又懂什麼。而且這和案件無關吧。」
「當然是有關係的。」面對質問,太宰眉頭都沒動一下,還是微微笑着的模樣,他不緊不慢地道,「這世上的案件大部分發生的理由都不外乎是三種——」
「錢、權、情。」
「自己的姐姐成就了自己沒能成就的事業,衣食住行都有茶屋負責,而自己只能夠成為依附於姐姐的存在,這種情況其實只要心態稍微沒平衡好,便很容易引發嫉妒、不滿一類的情緒,然後在某一天,被這種情緒催動着犯了人命案件,只要掩蓋好自己的行跡,讓輿論積壓在自己的姐姐身上,就算她只是無辜的人,但事業依舊能夠被毀掉,你——」
「太宰先生!」
「閉嘴!閉嘴!」
我的聲音跟桜田花梨的重疊在了一起,但相比起只是接收到他的信號所以才開口的我,桜田花梨明顯是忍無可忍,才吼着打斷了他的話。她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我在一旁看着甚至覺得就算她將面前一直沒有喝過的咖啡直接潑到太宰先生的身上都不是沒可能的事情,而咖啡廳里的其他客人也都被這動靜引得看向了我們。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
她憤怒地瞪着太宰,放到桌面上的手漸漸握緊,攥着桌布的指尖都因為用力而幾近發白,但說著說著,她卻漸漸控制住了自己,儘管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透露着對他的濃濃的厭惡,音量反而沒有之前那般的大了。
「我絕對、絕對不會對我的姐姐做出你所說的那種事情,她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很好、很溫柔、很善良的人,我可以為她付出生命!」
她強調了兩次絕對,一連用了三個「很」,那雙黑色的眼睛或許是因為怒火燃燒着她對她姐姐那充沛的情感,而顯得過於得明亮,幾乎能夠灼傷人,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視線下說出任何否認的話語。
她的確很愛她的姐姐。
「什麼證據都沒有,就只是靠着無聊的猜測,然後說出一些胡言亂語,這就是警方所委託的偵探社的實力嗎?」她冷冷地道,「就算我需要配合做筆錄,也不代表我要接受你的這種言語詆毀。」
「十分抱歉,剛剛的確是我話說得有些過分了。」
比起剛剛的尖銳,太宰的歉語也來得很快,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變得正經了許多。桜田花梨猶疑地盯着他,但依舊繃著臉色,顯然沒有接受他的道歉,當她的視線落到我身上時,才緩和了些。
在經過剛剛那個小風波后,筆錄終於進入了正軌。
「桜田花梨小姐對那些受害者有多少了解?」他問。
「我跟他們沒有過多的接觸過,」桜田花梨冷淡地道,「畢竟我只是一個類似助理的身份,在那種排練館或者宴席場合上,我要麼是站在角落裏,要麼就是待在別的房間,等姐姐表演結束回來。」
「說得也是,畢竟只是助理的角色,」他煞有其事地點頭,桜田花梨臉上的冷色明顯更重了,畢竟她自己是故意借自嘲來懟太宰的,卻不代表她喜歡聽到太宰也這麼說,我及時將咖啡杯盞放下,清脆的碰撞聲稍稍緩解了空氣中緊繃的氣氛,而太宰則是從置換下來的衣服口袋裏掏出了幾張皺巴巴的照片,放到了桜田花梨面前,「你覺得你能搬動這位嗎?」
我看不清楚照片里是什麼,但從桜田花梨不耐煩的語氣中也獲知了一些信息。
「當然不能,就算這圖上只有他的骨頭,我也記得他很胖。」
——看來照片里是死者屍骨被發現的地方。
我安靜當著旁觀角色,說話的次數很少,但每次開口,都剛好是卡在了太宰他說了令桜田花梨不高興的話語的時候,從而緩和了氣氛。如果這是遊戲,我覺得大概就能夠看到桜田花梨頭上冒出對我的好感度up以及對太宰先生的好感度don的提示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我能夠如此準確地掐準時機,正是因為得到了他的提示。
和心有靈犀無關,是因為我看到了他的手勢。
那是在偵探社收到假炸彈的時候,因為這個意外,擔心我會受到波及,所以大家沒讓我自己一個人回到宿舍,於是我那天都待在了偵探所。
結果閑聊時,敦無意中透露出來了自己經受偵探社考驗的事情,我才知道他其實也被假炸彈騙過。
「那是因為敦太好騙了啊。」
太宰當時輕笑,「欸,明明我跟國木田都猜拳來決定誰出去了,這種行為其實就有透露出來不對勁了吧。」
中島敦:「不……完全沒有……太宰先生太會騙人了。」
正在辦公的國木田君插入話題,他推了推眼鏡,很不客氣地附和:「這句話我贊同。」
「所以,是光靠眼神交流嗎?」我問。
「還有一些事先商量過的獨有的手勢,」回答我的太宰聳了聳肩,並且迅速地回擊了剛剛國木田的吐槽,「畢竟國木田偶爾會顯得有些笨拙呢,光憑眼神的話,說不定他會理解錯意思。」
「太宰!!」
他這句話得到了國木田君的吼聲,他擺擺手,漫不經心地道:「嗐,嗐,不要這麼大聲嘛國木田,耳朵都要被你的聲音給震聾了呢。」我在一旁看着,他察覺到我視線,扭過頭來朝我眨了眨眼,看着透着些孩子氣的可愛。
那時的我被他這副表情所戳中,心跳都加快了些,我想我當時一定也露出了笑容,只是相比太宰先生的可愛中透着狡黠,我大概要更偏向於他口中所說的笨拙。
他歪了歪頭,盯着我看了會,我被看得忍不住問:「怎麼了嗎?」
「伊織對這個有興趣嗎?」
「欸?」
「手勢,」他說,「說不定下次也會遇到需要伊織配合的場景,有個手勢的話,更方便一點吧。」
我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要學的,畢竟我希望能夠更接近他一點,學會了偵探社成員間的手勢,這也算是接近了吧。
「那麼,這個手勢是這個意思……」
他拉着椅子坐過來,伸出修長的手,在我面前變換着動作,清淺溫和的聲音帶着循循善誘,指導着我記錄。在我動作不達標的時候,那雙鳶色的眸帶着詢問的看着我,在我不知不覺點頭時,便握住了我的手,輕柔地擺弄着我的手指。
暈暈乎乎的我聽到自己胸膛跳動得極快的心跳聲,像是不止自己的手指被擺弄,連整個人,整顆心也在他的掌心之中,根本無法逃脫。
雖然這些心情已經成為了過去的回憶,但這些手勢我的確一直記到了現在。
可能我自己做出來會因為生疏而有些變形,但是要認出意思卻是不難的。
等到這場談話結束后,我在桜田花梨這裏已經完全成了一個被看似溫和實則性格惡劣的人所迷惑的單純女生,而太宰就是她眼中的那個破案沒什麼本事但是迷惑單純女性卻很有一手的討厭存在。
我在一旁看着深為嘆服。
假如當初我遇到的是這樣的太宰先生……我想我是不會喜歡上的,畢竟我沒有自虐的想法。
就算是性格自我的五條悟,在和我開玩笑的時候,我最多也就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有些惱羞,他並沒有真正的惹我生氣過。看似肆無忌憚,其實他一直知道尺度……如果不是因為我們一個是咒術師,一個是普通人,對於某些觀念的看法無法更改,我想其實我們不會分手的。
當初從噩夢中醒過來時,我朝他伸出手,他抱住我時,我真的以為……
那些問題或許能夠跨過去,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
一出咖啡廳,桜田花梨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掉太宰,她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忍耐到了極限,根本不想在視線之內再見到他。
但她雖然忍住了沒有將咖啡潑到太宰身上,卻在離開前沒有忍住又對我開口提醒:
「夏目小姐,我覺得你可以選擇更好的,不要過於的相信一個不懂得分寸,沒什麼本事,不過是仗着有錢便胡亂行事的人。」
「沒錯呢,」太宰像是聽不出她的內涵,若無其事地應和着她的話,「這樣的人的確要遠離,而我一定會擦亮雙眼,替夏目君隔離這樣的人。」說著他看向我,神情認真鄭重,「夏目君,我會保護好你的。」
桜田花梨:「……」
她咬牙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很想狠狠唾棄幾句。
我看着她氣沖沖離開的背影,難免猜測起來,卻聽到身旁的人說,「夏目君有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嗎?」
「她對太宰先生的相貌絲毫不心動,算不對勁嗎?」
聽到我這麼說的人略睜大了眼睛,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我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有種惡作劇成功了的成就感,也莫名有種揚眉吐氣了的感覺。所以說,一段戀情就算是以失敗告終,也會令人有所改變,就像是曾經在他面前始終處於被動的我,如今也能夠令他驚嚇住了。
「開玩笑的,」我說,然後才回答了他剛剛問我的話,「不對勁的地方……她對男性明顯有先天的惡感,尤其是像太宰先生你剛剛表現出來的那種性格的男人,但又不像是因為什麼心理陰影才這麼討厭,是因為她的姐姐嗎?」
說到這,我突然頓住,將桜田花梨的行為在腦海里過了遍。
「……我和她的姐姐,給她的感覺有點像,是不是?」
「是。」
他點頭,肯定了我的猜測,卻也看出了我因為這和當初殺人犯事件出現的類似的因素而變得心情糟糕,微垂下頭,直視着我,鳶色的眼睛裏閃爍着溫潤且自信的光芒,語調平和卻能令人下意識地給予他信任,相信着他能夠做到他所說的。
「不用擔心,夏木君,她不會將你視作她的目標的。」
我並沒有放下心來,「這句話的意思……」我皺起眉頭來,「……所以之前太宰先生你做的,是讓她將你視作目標,可是……」我想不太明白,「……案件里的受害者不都是去過排練館的嗎,而且都是有一定財產勢力的……」
就算桜田花梨是這起案件的兇手,可太宰根本不滿足兇手的下手條件,更不用提他還是警方委託過來的,說不定就跟警方有特殊的聯繫方式,桜田花梨不可能因為幾句言語就輕易出手。
太宰:「……」
因為同樣是盯着他,我察覺到了他微妙的沉默,「太宰先生?」
「咳,」他摸了摸鼻子,輕咳了聲,語氣飄忽了起來,「啊,關於這個嘛,我想很快就不是問題了。」
這個很快,的確是很快。
原本他一路與我同行,我以為是好心護送我,直到他跟着我一起進了旅館,我便意識到並不是這個原因,等到他跟着走了同樣的方向,最後逕自走向我見過的那個藝伎所在的房間時,我便隱約預料到了什麼。
進去前,我看到他和我比了個手勢。
我垂下眸,靠着自己房間門口,擺弄着手機,黑色的屏幕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映出的我身後走道的情況。
……原來那名藝伎就是桜田花梨的姐姐。
我心想,假使桜田花梨真的是兇手,這位藝伎會有所察覺嗎?又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會殺人呢?
而且,女性對上男性,大部分時候力量都處於劣勢,可兇手不僅能夠下手成功,而且還能夠令受害者直接只剩下了骨頭……這真的是普通人能夠做得到的嗎?
是不是正是因為顧忌到了這點,太宰先生才會有意將她們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這是無異於將自己放到鋼絲上行走的危險行為。
直到聽到腳步聲,屏幕里映出眼熟的衣角時,我立刻直起身來,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腳步,靠近了那間房。
等我走到這間敞開着門的房間門口時,身後加快的腳步聲也停留在了我的身後,並且和我一起目睹了裏面上演的內容,以及聽着過於輕佻的話語——
「如此美麗的女性——更有着如在高懸夜幕的寒月下緩緩綻放的幽蘭般高貴典雅的氣質——」
頭髮還半干未乾的太宰托着跪坐在榻榻米上連妝容都未卸掉的藝伎的手,在身旁黑着臉的同伴的注視下,絲毫不懂收斂,「我忍耐了許久,卻發現自己依舊還是難以抗拒你的魅力,我想唯有邀請與你同我殉情,才是這世上最為完美的死亡之旅——」
「你在做什麼?!」
在我還沒來得及擺出架勢的時候,我身後便爆發出了高到破音的尖銳聲音,幾乎是眨眼間,便有一道身影從我身側閃過,撲向了太宰。若不是他及時避開,只怕側腰就要撞到桌角了,而在這種衝力帶動之下,到時候說不定會直接進醫院。
桜田花梨下手沒成功,再想動手,太宰卻又退了一步,而她身後的藝伎也拉住了她。
「你——」
「太宰先生,你……」
我帶着顫音的聲線插入進來,本來怒氣滔天的桜田花梨一愣,而房間裏的其他人也齊刷刷看向我,同時也看到了我不敢置信的神色,「你之前,這句話還對我說過……」
「伊織……」他下意識站起,嘴唇蠕動着,讓旁邊的桜田花梨以及那位藝伎都能夠看到他不僅不心虛,還一副深情模樣的表情,「你肯定能理解我的……」
他嘆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的視線有一會飄過了我的頭頂,但很快又與我對視,將之前掏出來過的黑卡拿了出來。
「如果你真的生氣了,那我用它來補償你……」
我憋了憋,調動着回憶里的難過情緒,本來快憋出眼淚來,甚至我感覺自己眼睛都有些酸澀了,但卻在此時剛好看到了他身後側一臉懵逼表情的國木田,結果本來要流出來的眼淚倏地一下就沒了。
我:「……」
不行,甚至還想笑。
為了避免真的忍不住笑出來,我連忙低下頭來,用垂落下來的頭髮擋住了自己的神情。
「我不要,你、你騙了我……」
我一邊說,一邊轉過身來,想要在自己蹩腳的演技破功前離開,結果一扭頭,就看到了擰着眉頭看我的中也君。
我:「……」
——社死現場不外乎如此!!
——當場腳趾扣出橫濱地標那五座大樓!!
伊豆半島是旅遊勝地,擁有着全國最大的溫泉城市,但它除了帶來繁茂的經濟交流外,也吸引了各路勢力,誕生了大大小小的fia組織,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動蕩后,逐漸穩定成了里世界的四方勢力。
而中原中也過來,便是代表港口fia跟其中一方勢力做交易的。就算是fia的幹部,在談戀愛之前,也需要先把工作完成。
正因為如此,在接到電話,得知是對方勢力組織的歡迎宴會後,就算中原中也原本的打算是和喜歡的女生多相處一會,他也只能離開。畢竟談生意這事,無論雙方在掰扯合同條約時鬧得有多凶,只要不是想着掀桌子,那就總得在這之前給些形式上的面子。
於是這麼折騰之下,中原中也到了晚上才脫身。
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除了因為對方組織的接頭人看不懂臉色,試圖往他身邊塞女人外,也因為中原中也發現,那個混蛋青花魚,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偷走了他!的!卡!
可惡,那傢伙——
中原中也當時收到短訊的時候,如果不是正在宴會上不好直接離開,他早就直接去將太宰揍一頓了。
不過等走到旅館時,中原中也早已平復好了自己的情緒。
辦理好入住手續,中原中也沒讓服務生帶入,而是自己過去。
有着強大異能力,體術在fia為頂尖的他耳力自然是要好得多,很快就捕捉到了某個熟悉的欠揍的聲音,於是他的腳步立刻加快,並且在有意放輕的情況下,沒人察覺到他的靠近。
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只是個普通人的夏目伊織。
她絲毫無所覺從走道那邊走過來的中原中也,反倒是中原中也在看到她的背影時,略有些疑惑,速度不自覺放慢了些。
但再怎麼慢,等到夏目伊織配合著演戲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
他看不到背對着他的夏目伊織的神情,但視線越過她的頭頂,能夠清清楚楚看到房間內的太宰,而他也在此時正對上他的視線,但下一秒便又彷彿沒看到他般,繼續注視着夏目伊織。
但中原中也被他那故作深情的視線給膈應到了,然後他就發現,青花魚果然還是那個討厭的青花魚,當著他這個失主的面,還敢拿出那張黑卡,說著噁心巴拉的話語。
中原中也:「……」
手癢。
想錘人。
但最終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只動了動,還是沒抬起,冷冷看着太宰那傢伙拉着夏目伊織配合他胡來,心中不爽堆積。
好歹曾經當過幾年的搭檔,甚至在當初被稱為里世界雙黑的存在,中原中也看得出來這條糟心的青花魚又在設計挖坑埋人,而他也能夠肯定,案件的真兇跳不出這個坑。
所以中原中也在這上面投注的注意力並不多,他更多的是在思考,太宰跟夏目伊織的關係。
曾經的默契不是假的。
甚至這種默契在如今也依舊還存在着。
當直覺屢次提醒后,中原中也不會一直忽略那個盲區,他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雖然依舊還不算清晰,但警惕心在瞬間拔高——
也是在這時,夏目伊織轉過了身,對上了擰着眉頭盯着她思索的中原中也。
尷尬就在兩目對視間。
但夏目伊織還是撐住了,她堅強地沒有選擇原地挖洞埋了自己,而是繼續按照原本的想法,啪地一下抬手捂住臉,假哭着跑走了。
中原中也瞥了眼太宰,轉身跟了過去。
隱約間,可以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藝伎的聲音清雅柔和,「沒關係嗎,讓她晚上一個人走——」
「沒關係的,我的好兄弟中也會替我照看他的,他和伊豆半島的xx組織有交情……」
中原中也:「……」
好兄弟這個詞着實令他被噁心到了!
等到離開旅館后,中原中也很快捕捉到了從跑變走的身影。
「夏目。」
被喊出姓氏的夏目伊織腳步頓住,沒有第一時間回過身,而是隔了幾秒,才慢吞吞轉過身來,又慢吞吞地抬眸看向中原中也。
「中也君。」她輕聲喚着他的名字,臉上是十分鎮定的表情,彷彿剛剛的情況並不存在一般。
但中原中也的視力很好,更不用提此時雖到了晚上,但街邊的路燈、商店的彩燈都足以映照出人的神情,於是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強裝若無其事的人實際上耳朵都紅透了。那如鴉羽般的長睫也無措地翕動,令黑眸里倒映出的流光也忽隱忽現,卻足以讓人窺見其中的羞意,反倒是更讓注意到這點的人覺得心臟也被忽快忽慢地掃過,心率跟着變得不平穩。
很顯然,她並沒有某個還在旅館內的青花魚臉皮厚。
中原中也定了定神。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自然不會提起剛剛的事情,不只是體貼地避開了令夏目伊織更加尷尬的情況,也是因為他不想增加青花魚的存在感。
離開伊豆半島前,他遲早要將那混蛋揍一頓。
「如果現在不打算回去的話,要逛逛嗎?」
中原中也眉梢微揚,朝她伸出手。
「我陪你——」
那雙鈷藍色的眸凝視着她,忽地溢出笑來,因月光染上了柔和的光,卻遮擋不住其中的自信。
「你不用擔心會出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