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走廊上的動靜，讓正在加班的提姆從房間內走出。

他捧着一杯咖啡，在門口和冷着臉的小弟對視。

看看對方的表情，再看敞開的房門。

這還有什麼不理解的？

「她恢復了？」提姆先用疑問句，達米安冷哼一聲。

他又用了一遍陳述句，自問自答：「她跑了。」

達米安嘖了一聲：「不用你再重複一遍，德雷克。」

提姆見到惡魔崽子吃癟，一掃加班疲憊。他想笑，也的確笑了。嘴角壓不住笑意，聲線卻端的平穩：「應該是回家了。」

達米安剜他一眼，快步朝着屋內走去，不知聽沒聽見。不過通過對方反手將門砸上的舉措，提姆聳了聳肩——他敢打包票，達米安快被氣死了。

達米安的確快被氣死了，他完全不知道莉亞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麼東西。等他頭腦稍微冷靜時，達米安發現自己已經穿着羅賓制服來到了女孩的房間中。他摸出手機，定位器仍同之前那樣閃爍不斷，他嘗試檢修過，系統並未故障。

是去討伐魔女了么？

達米安在這房間內打量，收拾的乾淨整潔，沒有人回來過的痕迹。

達米安皺着眉想，越發越覺得合理。結界內磁場紊亂，跟蹤器定位不到也是合理的。她莉亞不會回房間，因為謊言已經告知馬普爾，她一旦討伐結束就會回到莊園內，否則白天被發現根本無法解釋。

達米安鬆了口氣，可他仍覺得不安。

「她沒有去討伐魔女噢？」

彷彿是聽見他的心聲，熟悉的注入式交流響徹在他的腦袋。男孩渾身肌肉瞬間緊繃，他迴轉過神——

白毛的長耳生物正悠然的自得的窩在床上，達米安心驚：它剛才還不在。

孵化者向來來無影去無蹤，從抹達拉事件后它便不見蹤影，此時出現在這裏是本月以來的第一次。

丘比舔舐着自己的毛髮，面對達米安的緘默它眨了眨眼：「難道你不是找她么？」

達米安對它沒有任何好感，他抽出身後長刀握在手中刀鋒朝下：「她在哪裏？」

丘比晃了晃腦袋，老神在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不過你可以放心，只是因為有的人任性的想找人玩而已！莉亞不會...」它話被堵在後半段，發不出來。眨眼間，男孩以持刀近身，刀鋒擦破它眉心頂在其上。達米安不願多廢話，他目光低垂着，話音也更冷幾分：

「我不說第三遍。」

刀鋒再往前送。

「她在哪裏。」

*

「要試這件嗎？」

一件芭蕾舞裙裝被亮出。

莉亞打眼一瞧，眼角就止不住的痙攣。

貼體衣鑲滿碎鑽亮片，穿上是想當個迪斯科舞廳球么？

不過嘉年華制服時期的夜翼應該會很喜歡。

見小顧客滿臉抗拒，另一隻熊十分有眼力見的拿了別的衣服出來。

「這件呢？我覺得很適合你。」

她說完，朝着被拒絕的同事挑釁一笑。

莉亞：職場風暴？

這次是綴滿蕾絲和蝴蝶結的粉白配色蛋糕裙，莉亞吞了口唾沫，一時間不知道這到底哪裏適合自己了。

從來到這間店開始，導購們就不斷地朝她推薦商品，一個賽一個丑。她不斷地後退，想找個坐的地方。

放眼望去，整間店面佔地很大。整體呈現圓弧形，上有星星與雲朵的吊燈，奢華而繁瑣——多少有些喧賓奪主的意思。從導購們取出的幾件服裝來看，這裏多的是浮誇的風格。中央人台上着文藝復興時期的服飾，束腰緊勒，看着就肋骨生疼。除去服裝外，還有飾品區與假髮區。多了是鴿子蛋大的鑽戒，小水晶密密麻麻的拼接成愛心的項鏈。白色的假髮堆高，似奶油蛋糕。假髮上的裝飾品也千奇百怪，有的插樹枝，用抽絲布纖維織成蛛網，也有各種樹脂糖果。

莉亞在這裏已經耗上至少十五分鐘了，門店零零散散的分佈着三位導購員。今日客人好像只有她一位，幾隻熊顯然對工作熱情高漲，對於為她擇選合適的服飾這件事表現得很殷切。

可它們挑的衣服，莉亞一件也看不上眼。

不是她眼光挑，這裏的衣服玩具商都不會做給芭比娃娃穿。

幾輪推薦下來，見莉亞的頭都晃得像撥浪鼓似的，導購們便挫敗的把手中的裙子掛了回去，氣壓低落的駝着背。面對布偶熊塑料眼投來哀怨的目光，莉亞目光遊離。

沒帶手機，沒辦法發送消息。

莉亞心情鬱悶，導購們還在不斷地更換推薦商品。

幾番拉扯后，她發現嘈雜聲安靜了幾分。

之於她身前堵成一堵熊牆的導購們，忽然朝着兩旁退去了。

莉亞抬起頭，那隻戴着貝雷帽的中年女熊，回到了她的身前：

「嗯...是我們導購員的推薦都不符合您的口味么？」她保持着職業微笑。

女孩將目光落在對方的名牌上，剛才沒有看清，不過現在可以。

上面清晰的標着一行字：——陳列督導。

她瞬時按捺下神色，是個中層管理。

「實際上，我是誤入了你們店。」莉亞問，「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回去么？」

「既然如此，請您隨意逛逛，遇到喜歡的可以試試。」督導熊舉止優雅，前肢朝着一端指去，隨着莉亞偏首，她順勢道：「試衣間在那裏。

莉亞：？

她好脾氣的重複了一遍：「我想問，這兒應該怎麼離開？」

督導熊姿勢不變，同樣也再次重複道：「試衣間，在那邊。」

莉亞怔住，她確信對方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是故意的。

她很快反應過來，這位陳列督導是在對她進行威脅。這段對話的含義在於：

如果你不乖乖聽話，那就別想出去。

她危險地眯起眼睛，然幾息之間，卻又倏地將緊皺的眉眼舒展開：「好啊，那就試試吧。」

督導熊聞言挺起腰，它伸手將即將滑落的貝雷帽推回正位，繼而道：「很高興您能有如此想法。」

莉亞眼軲轆一轉，轉而揚起燦然笑容，問道：「試多少件都沒問題么？」

頃刻間，這隻戴着貝雷帽的熊朝着她俯身壓下來，陰影厚厚蓋落，將莉亞整投兜住。它無神的紐扣眼盯着女孩看了許多，似乎是在觀察對方這句話的意義。

距離太近，令人有十足的壓迫感。

可女孩依舊笑容不變，使督導熊拿捏不準。不過沒關係，服裝店裏能出現什麼差池呢？

須臾，它眼眸彎成月牙，緩慢的回答：「當然，為顧客服務是我們的榮幸。」督導直起了身子，也在這時錯過了莉亞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

它朝後退了一步：「有問題可以找我，祝您愉快。」

「當然。」莉亞笑容更甚幾分，「我不會客氣的」。

她話音剛落，面上笑容瞬然撤去。女孩眉梢高挑，下顎抬高。她眯起眼目光凜冽的環視一周后，忽然抬手一指——

「你！過來。」表情換的比臉譜還快，被指到的導購眨了眨眼，雖然困惑但還是走了過來。只見莉亞一改方才有禮溫和性情，不等督導走來，便隨手胡亂指了幾處，「這幾排全給我拿過來！」語氣頗為趾高氣昂。

導購熊看起來比較笨，她雖然滿頭問號，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幫莉亞去將那幾件衣服依次取下。還沒走遠的督導遙遙聽見這一聲，其音量之高，好似特意說給她聽似的。她警覺回過頭去，卻見被莉亞指明的導購抱着一摞比她熊還高的衣服，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的朝莉亞走去。

督導：？

她額角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氣回到櫃枱前翻看賬本，眼不見為凈。

賬本還沒翻幾下，一陣輕快地腳步聲便襲來。

莉亞特意穿了一雙細跟小皮鞋，每踩一步都哐當作響，在督導耳邊響個不停。她不勝其煩，終是不耐的抬起頭。一揚眸，女孩笑靨如花，可愛爛漫。她頭戴樹枝銀冠金色假髮，一對精靈耳，巴洛克時期緊緻瘦腰多層次的羊腿袖長裙。

督導目光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等看到女孩脖子時，督導眼睛徒然睜大，用力地快掉出來——

最重要的是，莉亞的脖頸，手上，戴着至少十枚首飾。

她披金戴銀，渾身上下金光燦燦，額首還有水晶抹額——儼然一個土鱉暴發戶。

督導閉上眼，如果有手指，她想自戳雙目。

莉亞則好似全無察覺，她雙手撐着腮幫，笑眯眯的問：「好看么？因為今天只有我一個人來，所以只能問問您的意見了。」

「好看啊。」為了kpi，督導只能睜着眼說瞎話。

這正中了莉亞下懷，她笑意更甚了，脆生生地開口：

「我也覺得挺好看的，只是......」她話鋒一轉，督導心也隨着吊起。女孩的手碰了碰自己的頸間，抱怨着：「就是太沉了，有些壓脖子。」

督導一口氣沒喘上來，差一點就破口大罵：***的戴的項鏈比彈簧圈數還多，能不重么！

但職業素養讓她保持冷靜。

對此，她只能委婉建議：「要不要考慮拿幾圈項鏈下來呢？」

誰料莉亞立即橫眉一豎，督導不知她被哪個字觸碰了神經，翻臉比翻書還快。上一秒還笑吟吟，這一秒就盛氣凌人的質問：「你的意思是說我買不起！？」她聲音一揚，好似下一秒就要發怒。面對客戶的咄咄逼人，督導只能連聲否認：「當然不是，只是....」

她話音未落，女孩又搶在了前頭：「你是想讓我摘點下來，這樣就不重了對吧？」

自說自圓，莉亞雙手合十神色柔軟：「天哪，你真的是太溫柔了~」

督導鬆了口氣：「沒錯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可她一口氣還沒吐完，身前又響起不間斷的劈里啪啦聲。

督導嘴角抽搐，眼睜睜地看着女孩將身上的首飾，倒豆子似的全全抖了下來。莉亞將堆積成小山的首飾往前一推，歪着腦袋，頗為苦惱：「這樣的話就和這件衣服不匹配了，不過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衣服可以試！」

督導面色鐵青，捂着心口。

莉亞將眼一閉，身一轉，權當自己沒看見。

鞋跟踩的腳下生風，她一頭扎進更衣室里

衣服被扔出，這種金貴料子薄又滑，一折就起皺。

督導看着櫃枱前的狼藉，又看向皺的似抹布的洋裙，感覺青筋快從太陽穴爆出。

在莉亞換衣服的時間裏，她只能將首飾挨個歸攏，衣服燙平。

光是裙撐就有三個，更不要提分解的裙擺和上衣。等歸置收攏完，督導已經累個半死。

她一手拎着熨斗，一手拎着裙子。

褶皺剛一燙平，她還沒來及的放回熨斗——迎面，正好撞上更衣室簾幕後探出的腦袋。

「督導小姐——」

她聲音甜蜜，語氣歡快。可督導卻覺得頭皮發麻，快被這聲夾子音把腦袋夾掉。

一陣不好的預感從督導心中攀升，她再抬頭，恰好見到女孩似舞台劇女演員般出場。這回她身着日本十二單，一頂花魁假髮插着不同的步搖金釵，寶光四溢。莉亞手持團扇與煙斗，面上戴着的面紗就有二十層——

故技重施。

莉亞抬起手臂原地轉了一圈，故作淑女的用袖遮住半張臉，羞赧地問道：「姐姐，我這身好看嗎？」

督導沒有回答，她聽見咔嚓地一聲。

低下頭，原來是手中的衣架被它捏碎了。

督導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

聲音像從狹縫裏擠出一樣的尖細：

「好.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