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葉楚憐向無究轉達了姮沅的遺志，然後又代替她將雲端各處看了一遍，算是有了個交代后，才回到岑裕身邊。
因為神魂融合，姮沅經歷過的所有葉楚憐都一清二楚，不過一切就像是看了一部戲，她是這場戲的過客。
要塑造一個人靠的不是單薄的記憶，每個人從小到大的經歷都是他與眾不同的原因。
葉楚憐兩次前前後後活了幾百年，她生來便是劍仙門兩位長老的女兒，是老掌門的小徒弟，後來成了新一任九長老。
她是劍仙門的人，是師兄師姐的小師妹，是岑裕的師尊和大逆不道的愛人。
這一切幾乎是鐫刻進葉楚憐的骨血，不是一場記憶便能改變的。
她知道姮沅和無究相愛相守的點點滴滴，也知道這雲端上全部的秘密和人間堪不破的天機，可她依舊不是姮沅。
葉楚憐知道，這對無究來說太過不公。他只是盡心儘力的護着雲端和子民，可愛人為了這一切喪命，他拼盡一切卻救回了一個陌生人。
何其殘忍，何其絕望。
然而葉楚憐還是第一時間去找到無究，將一切在他面前撕得明明白白，否則這場糾葛會將岑裕和劍仙門卷進來。
葉楚憐承認她很自私，她承了無究的救命之恩，卻因為回護師門而將他刺得千瘡百孔。
她自私，也甘願承受雲端人無盡的指責，只是連這也無人去說，因為無究昭告所有子民，說姮沅已經魂飛魄散。
葉楚憐和岑裕只是無人知曉的塵世修士，很快就會離開，從此天梯關閉，雲端與塵世再沒有可供來往的通道。
“雲端不歡迎塵世中人。”
這是無究讓侍從帶給葉楚憐的話，得到姮沅全部實力的她，不需要任何人幫助便可以離開雲端，而天道也不敢再用那軟綿綿的天雷威脅他們。
“葉長老，請吧。”
侍從下了逐客令，葉楚憐對着無究居所的方向躬身道謝，然後帶着還沒有蘇醒的岑裕離開雲端。
他們自天梯下山，轉頭再看時，天梯還是以前的樣子，但這裏再沒有五重劫難，也不可能抵達雲端。
天梯本就是姮沅對塵世的惻隱之心，現在姮沅已死，天梯也就沒必要存在了。
數百年的夙願一朝破碎，無究對葉楚憐施救，還送了她一份大禮，這也就是岑裕到現在還沒蘇醒的原因。
岑裕的修為恢復了，他死前的修為已經到了出竅後期，如今不止是恢復，無究的靈力竟然讓他直接跨入了分神初期，成了和晉南一個修為的修士。
當然了，他只是初期，如今的晉南已經分神巔峰，下一步便是大乘的修士，期間還是巨大到一眼望不到頭的差距。
但終究是修為大漲，岑裕的身體要適應這種變化還需要一段時間，所以葉楚憐就近找了家客棧住下，然後傳信給晉南報平安。
關於雲端的事情葉楚憐半點都沒有提及，只說岑裕登天梯成功，兩人都安然無事，至於不能立刻回去是因為有事耽擱，沒具體說明原因。
對於晉南來說，知道兩個孩子都好好的便足夠了，接到葉楚憐的消息，他也有餘力去解決這段時間遺留下的麻煩和參加妖族的祝神禮。
“這一點倒是和以前一樣，都沒去。”
曾經葉楚憐和岑裕便沒有去祝神禮，這一次打算去，結果還是錯開了。
只可惜陸天辭日夜盼着終究還是沒能和葉楚憐說上一句話，不過好歹是知道她安然無事了，只要活着，便還有機會。
葉楚憐把該傳的消息都傳了，然後便貓在客棧里不再露面，岑裕在床上昏睡着適應如今的修為，葉楚憐則是在榻上打坐運轉體內的靈力。
對於塵世的修行界來說，葉楚憐的尋仙境已然是數一數二的強者，但和姮沅相比，還是差了不知多少倍。
得到姮沅的記憶，葉楚憐也知道了六界與天道的秘密，可她還是選擇回到塵世，回到劍仙門過自己的舒坦日子。
葉楚憐是屬於劍仙門，屬於塵世的，六界千萬年都這樣運轉，想要帶領塵世反抗天道是一場持久且慘烈的戰爭，她沒有興趣挑破這殘忍的事實，也沒有興趣做世人的救世主。
她想要的就是自己平淡而又普通的生活，護着那不大不小的劍仙門，儘管有些對不起姮沅的心善與實力。
將體內的靈力和修為往下壓，葉楚憐瞞下一切，然後守了岑裕三天，這才等到床上的人蘇醒。
岑裕醒過來的時候有些發愣，儘管身體已經全無問題，散魂的疼卻依舊隱約泛濫，這是無究數百年也忘不掉的疼，他需要一點點時間緩一緩。
一點點，真的是一點點，幾息過後，岑裕舒緩呼吸，然後恢復成平時的模樣，從床上坐起來。
他偏頭，對着葉楚憐笑。
“師尊。”
“嗯。”葉楚憐輕輕應下，“可還疼？”
就算無究什麼都沒說，修補碎魂的方法就那麼一個，否則當初他也不至於放走姮沅。
“他告訴你了？”
岑裕皺眉，後悔那個約定沒有全面到“如果成功也不要告訴葉楚憐”的程度。
“不疼，本就沒多疼，都是他誇大其詞的。”
其實很疼，刻骨銘心到午夜夢回中全是這種錐心劇痛，可岑裕捨不得對葉楚憐說明，便仗着她“不知道”，“詆毀”無究來安慰她。
“行，都是他騙我的。”
葉楚憐如何不知道，她甚至明白岑裕為何能這麼快就緩過來，他不是真的挺過去了，只是比起諸事順利的無究來說，從小被天道磋磨的他體會過無數的痛苦，所以更能將傷痛盡數掩埋在無人察覺的地方。
或許只有獨自一人時，他才能將潰爛的傷口扒開，默默療傷。
葉楚憐和岑裕一同長大，自然知道他的性格，此時也不挑破，一邊說這話，一隻手有意無意的在他脊背上輕輕按揉，緩解他無意識的壓力。
“無究買一贈一，將你的修為恢復了，你好生調息，等確定無虞后，咱們就回家。”
回家，在葉楚憐決心為岑裕赴死，在岑裕決定為葉楚憐散魂之後，這兩個變成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