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彩雲鋪門前掛了牌子，說是明日沈府新遷，休息一日。

倒不是老闆娘體貼，全是沈府大氣，來者皆是客，只要你願踏一腳，都能去吃上一頓酒。這機會，老闆娘自然是願意歇業一天。

剛掛好牌子，老闆娘一轉身看見白崇光，“白少爺來取衣裳的嗎，怎麼不叫個人，知會一聲不就送過去了，勞煩您親自跑一趟。”

白崇光瞥見門口的牌子，只自顧自的問，“沈家的來取過東西了嗎？”

這麼一問，老闆娘還真想了一會兒，“應該是沒有…不過…白少爺問這做什麼。”

看見白崇光一臉黑，老闆娘也不敢多搭話，只朝着櫃枱里的小廝喊，“看看沈家的貨取了沒！”

小廝翻了幾頁薄子，確認再三后說道，“昨日確實有人來取，但是綉娘沒完活，耽擱了一件。”

“耽擱了哪一件？”

小廝看了看，“是一件湘妃色的鳶尾裙。應該是郡主的那件貨。”

“您放心，您的貨早就給您包好了。”老闆娘正要招呼人取東西，卻不想被眼前人給攔下。

“不急，裏頭說話。”

進了裏屋，白崇光坐定之後直接擺了銀子說話，“沈家的人若來取貨，就說郡主的貨尚未完工，制衣的錢我全數賠給你。”

“白少爺，這不合適吧，這不是砸我們家招牌嗎，您也知道，富貴人家的生意不好攬，萬一壞了名聲…我這彩雲鋪就開不下去了呀。”

白崇光被她叨叨的頭疼，就一件衣服而已，不讓她賣出去，自己穿不正好。為了不聽她繼續說，白崇光又無奈的從兜里掏出一些錢擺在桌子上，“我不喜歡與人商量，你只管拿錢做事，你若執意不從，彩雲鋪今晚就沒了。”

老闆娘看這堆成小山一樣的銀子，想着不同意也心軟了。白太守當官的，明裡暗裏知道怎麼說話怎麼周旋，可眼前的人，整個城裏都不知道白家的兒子是做什麼活的，不好惹啊。

“少爺說是什麼就是什麼，我們只管照做。”老闆娘生怕眼前的人後悔，一把將銀子撈了過來。

“這事……”

“我懂，我一定一個字不提。”

正在裏屋數錢呢，小廝就進來說沈家的來人了。老闆娘呼了口氣，擺了上好的笑臉。

“哎呀，安兒啊，你這來得正是時候，你家主子的貨怕是拿不了了。”

安兒直接拿開老闆娘熱心的手，“昨日不還說今天一定完工嗎！你這完不成，我們小姐的錢不是白付了！”

安兒一嚷嚷，店裏的客人都回過頭來看熱鬧。

“哎呀，你這小姑娘看着矮，嗓門倒是高的很。這不是綉娘臨時有事嘛，我一個開店的，同是女人，也不能為難人家不是。再說了，這不就是晚兩天穿嘛，料子是新的，衣服也是新的，穿上還是好看的！”

“那也得看什麼時候穿啊！”安兒眼珠子提溜一轉叉腰說道，“你這黑心的！怕不是誆我們家郡主吧！瞧着我們家郡主新來南歸城好欺負不是！”

老闆娘也懶得哄了，直接往那椅子上一躺，“沈家來南歸城不算是新人了吧，你這小丫頭過日子不算年頭么。好了好了，你也別在這兒嚷嚷了，綉娘誤工是常有的事，大家互相諒解諒解。咱這也不比宮裏頭，你家主子若是想着宮裏頭那套，南歸城沒一家能伺候的。”

安兒左看看右看看，大家一聽宮裏頭怎麼怎麼樣，都變了嘴臉，一副嫌棄至極的樣子。“我們家主子也是個沒心眼的，沒見過給那麼多定金還不緊心辦事，就是不給錢我看也值了！”

老闆娘也不是非要欺負人，這兩頭的生意都難做，“瞧你也是常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你家主子喜歡什麼樣的你應該最是清楚，店裏上好的成衣多的是，你看着挑一件回去交差，我也不要別的錢了，就當欠郡主一個人情。”

安兒一想這還差不多，挑了件差不多顏色的又吩咐道，“那郡主的衣裳還得幾日啊…”

老闆娘嘿嘿一聲，“最快也得後日了，明天還得去討口酒呢。”

“哼！明日定要你坐到後頭，喝不到酒也看不着戲！”

看着安兒氣沖沖的離開，老闆娘搖了搖頭，這富貴人家的丫頭說話都比他們這些掌店的腰板挺得直。

拿着東西直奔偏院，進門的時候安兒卻猶豫了一下。正要開門，裏頭的人走出來了。

趙緣看着傻愣在門口的人不禁笑了，“你怎麼回事，是不認識路了，還是忘了人啦。”

“郡主…”

看着安兒吞吞吐吐的樣子，趙緣一下子注意到她手裏的東西，“衣服拿回來了啊，正好我現在還沒吃飯，走吧，去屋裏試試。”

趙緣剛碰到衣服就知道安兒不高興的原因了，一邊穿着一邊安慰到，“是老闆娘看你錢拿少了沒給你貨？”

安兒把早上拿的錢袋子拎出來，“才不是呢！郡主給的定金怕就已經是夠夠的了。就是那黑心的，耽誤了工期還有理的很！”

趙緣也是猜到了，“這有什麼，衣服在那兒，店也在那兒，不過一匹過了時興的料子，她總不能為了這匹布斷了多少年的生意吧。”

“郡主，也就你好說話。可做這件衣服不就是為了喬遷宴嘛。”

“說到底就是做了件新衣服，你看，這不也是嘛，你替我看看還合身嗎…”

安兒替她理了理裙擺，“郡主美貌，自然穿什麼都是好看的。可是也總不能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

趙緣聽她話裏有話，轉過身來看着她。

安兒退了幾步小聲說，“都是那白家公子搞得鬼，他早我來取貨，看上了小姐衣裳，老闆娘依着他出高價強買了去。”

“你從哪裏聽來的。”

“那…那…店裏的人那麼多，那麼多雙眼睛看着，我氣不過稍稍打聽，便…便知曉了！”

趙緣的表情實在讓人難以琢磨，她心想，一個大男人去成衣鋪就已經很奇怪了，還看上人家姑娘做的衣裳。只當是他沒見過好東西，買了去送給心上人了吧。

“算了算了，提這糟心事幹嘛！你去前面看看，有沒有宮裏頭來的書信或者箱子，天機哥哥的東西該到了呀。”

正當是飯點，安兒從前頭接了個木箱子進了前廳。趙緣已經在前廳等了一上午了。

“天機哥哥做事還是有準頭的！走走走！快到後頭去看！”

風風火火還沒進屋，趙緣就在院子裏打開了箱子。那東西陽光下閃得讓人睜不開全眼，一時間看不出是個什麼寶貝。

安兒率先將它提了起來，“郡主，是件金絲繡的海棠裙，郡主最喜歡了！”

趙緣也是興奮比劃到身上，高興的在院子裏頭轉圈圈。

“郡主，這衣裳好看是好看，可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趙緣才不想聽她嘮叨呢，“天機哥哥送什麼都是好的，我才不管呢！”

“奴婢想起來了！前些天溜街的時候，春熙樓門前攬客的姑娘穿的也是這樣金光閃閃！”

趙緣瞬間沒了興緻，看安兒說得一臉天真也沒責怪她，只說，“你這話在我面前念叨也就算了，出了這門千萬要收收。這裙子再不好也是宮裏頭來得，你這不是找着路的掉腦袋么。”

“是，我知道了郡主。”

趙緣輕輕將裙子疊好，“你說這麼一嘴也是提醒了我，不管在宮裏頭還是在南歸城，總歸是要低調些。”

趙緣突然從頭失落到腳，安兒心裏也不是滋味，“郡主…對不起，都怪安兒多嘴…”

“起來起來，你這跪着，我阿娘來了還以為我把你怎麼著了呢。等我給你尋了好人家，你在行這大禮好好謝謝我吧。”

安兒一聽到趙緣要給她尋親，嚇得她一蹦老高，“郡主！這算哪門子事！”

趙緣只笑道，“我可不想我嫁人的時候還拖拖拉拉帶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