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塔門
(一)
巴黎的夕陽有種說不出的韻味,給人一種孤傲而又妖艷的美感,整個巴黎蒙上了一層絢麗的色彩,讓本就以優雅著稱的城市更添了一分浪漫的感覺。
夕陽下,一架虎式直升機呼嘯而過,這架深受歐洲各國喜愛的高配置高動力的大傢伙正朝一個方向疾馳着。飛機來到了一座離巴黎不算太遠的山上降落,這座山的山頂有一個巨大的直升機升降平台,此時平台上早就落了數架相同性能的飛機,一群冷酷的西裝大漢遊走在平台上,滿臉警惕。
飛機落地的時候,早有人來到跟前迎接,“哈哈,巴特,你回來了,人接到沒有?”一個身材不輸於巴特的壯漢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語笑着走了過來,巴特看見來人,也笑了起來,倆人擁抱了一下。
“阿布都,都怪我遇到了一個笨蛋,不然我一定比你快。”這時沐清河剛從飛機上跳了下來,聽見巴特的話差點摔倒。
“好了,巴特,趕緊走吧,校長他們還在等着呢。”阿布都拍了拍巴特的肩膀。
沐清河等人被安排在一個廣場上,這個廣場出奇的大,是整個貝爾塔門大學的中心,正中央一個全用鋼鐵打造的演講台,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四周環繞着高聳的教學樓,一派寧靜祥和的氣息,有種大學獨有的氣場,但是沐清河心裏怪怪的,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你們在這再等一下,校長馬上就到了。”一個年輕的導師和煦的說。這個導師個子很高,有些瘦弱,在這一群西服大漢的面前形成鮮明對比。沐清河有點坐不住了,自己一行人來到這兩三個小時了,太陽早就落山了,校長架子居然這麼大,怪不得這所大學每年招收的學員這麼少,不過仔細想想也無所謂了,反正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等會幫柳婷婷辦完入學手續自己就出去找地方住一晚,第二天就回家。
“吧嗒,吧嗒,”一串腳步聲在這安靜的晚上突兀的響起,沐清河順着聲音的來源抬頭看向演講台。一個翹着蘭花指,邁着模特步的老人走了出來。雖然他沒見過這個老人,但是他猜到,這個人應該就是貝爾塔門的校長。
“同學們,你們好,歡迎來到貝爾塔門大學,我是貝爾塔門大學的校長,雄奇.史蒂夫。”台上的擴音器突然傳出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一道高壓鈉燈的燈光斜着打在了雄奇校長的臉上,顯出一張白凈卻又蒼老的西方男人的面孔,底下傳來一陣歡呼,眾人都激動的鼓着掌,沐清河等幾十個新生面面相覷,沒想到這個騷騷的校長還有這樣一個霸氣側漏的名字。
“首先,我代表學校,歡迎大家來到貝爾塔門大學,接下來,你們將在這裏度過你們人生最精彩的幾年。”雄奇校長十分認真的說,高壓鈉燈燈光照着校長梳的一絲不苟的頭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紳士無比,“接下來,請用最熱烈的掌聲請你們的學長學姐出來和大家見面”。沐清河這才發現這所大學少了些什麼,學員!新生入校不應該是最熱鬧的一天嗎,為什麼只有一些教授和保安在這,沐清河一邊象徵性的拍兩下手,一邊好奇的四處張望。這時,從四面的教學樓里慢慢的走出了一群男女,男人們都抱着胳膊,呲着牙齒,鼻孔朝天的看着沐清河他們,女人們那性感的紅唇,火辣的身材充滿了挑逗的意味。雄奇氣的大罵:“混蛋,你們這都什麼打扮,你們的校服呢?為什麼在學院不穿校服!”
一個女孩毫不在意的說道:“校長閣下,今晚太冷,穿露背裝校服會凍壞的。”說完那個女孩還大膽的朝雄奇拋了個媚眼。此話一出,新生都用怪異的眼光盯着校長,雄奇老臉一紅,說道:“今天新生入校,隨便你們玩,只要別惹事就好。”這時雄奇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語氣一轉,對着廣場上的新生們大聲說:“同學們,重新介紹一下,這裏是怪物們的天堂,英雄的誕生之地,貝爾塔門大學!”
說罷,雄奇的頭微微仰起,盯着天空中的北斗七星,兩手高舉着大喊:“熄燈!”吧嗒,吧嗒。廣場上所有的燈都關閉了,整個貝爾塔門大學就像陷入了一個黑洞中,厚重的夜幕壓得人喘不過氣,安靜的氛圍里,能聽到的不過是嗚嗚的風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擴音器此時再次傳來校長的聲音:“孩子們,向你們的同類展現你們那驕傲的一面吧!”突然有一個個光團出現在沐清河的視野里,有紅的,有黃的,還有白的。沐清河揉了揉眼睛,心想這是彩燈嗎,新生晚會這就開始了?光團越來越多,密密麻麻,有些女生突然大叫了起來,沐清河仔細觀察了一下后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發現每一個光團內都包裹着一個人,也就是說光是從這些學員身上發出來的!
沐清河捂住嘴巴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因為他發現剛才在自己身邊那個年輕的導師此時也包裹在一團藍光中,正咧着嘴沖自己笑!
沐清河的手突然被一個人攥住了,他回頭一看,柳婷婷嚇得臉蒼白,眼淚都出來了。
“卡其教授,聽說今年的新生里有個特別的孩子?”雄奇校長全然不顧嚇得快要昏倒的的新生們,平靜的語氣從擴音器里傳了出來。每年都會這樣,他早就司空見慣了。
“是的,校長閣下,今年的新生里有一個十分難得一見的體靈能者,異化部位是耳朵,是我親自負責聯繫的。”雄奇身後有一位老者說。
“哦?”雄奇眼中閃過一絲光彩:“耳朵?這確實挺少見的。”他們的對話並沒有多加掩飾,經過擴音器的過濾整個學院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沐清河扭過頭看了柳婷婷一眼,發現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他知道這個性格敏感到讓人心疼的女孩從小因為這雙耳朵受到過多少歧視,身體上的缺陷被人大庭廣眾的議論,這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了的。沐清河只感覺全身燥熱無比,一股怒火直衝心頭,他猛地站了起來,大喊:“你們有完沒完,當眾議論別人可不是什麼君子的作為!”
……
雄奇愣了幾秒,突然一拍腦袋說:“我忘記關上這東西了。”
“這怎麼都能忘記,混蛋!”
雄奇瞅了瞅沐清河,說道:“這麼瘦,身體素質不夠,這得好好訓練,卡其教授。”
“校長閣下,這個孩子並不在我們學院今年的錄取名單之中,他不是我校的學生,過了今晚,給他喝點洗腦水或者做一個刪除記憶的手術,送回去就好。”老者不咸不淡的回答顯然是故意讓沐清河聽的。沐清河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又慢慢的蹲了下去,這老傢伙也太狠了吧。
這時雄奇突然從檯子上跳了下來,慢慢的走近了沐清河他們,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不知道這個可怕的老人想幹什麼,眾人只希望這是一場夢,就像是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后躺在自己的床上那樣,以前這種夢不是做過很多嗎,這次的不要這麼真實好不好。
雄奇走到了柳婷婷的身邊停下,看了沐清河一眼,接着對十分慈祥的對柳婷婷用說:“孩子,你好,貝爾塔門大學歡迎你的到來。”柳婷婷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僵在那裏一動不動。雄奇搖着頭笑了兩聲:“孩子,我如果有辦法治好你的耳朵,你會留下嗎?”
柳婷婷突然抬起頭來,眼睛中閃着奇異的光芒,就像落水后瀕臨死亡的人踩到了淤泥里一塊堅硬的鵝卵石,她急急地說:“你說真的嗎?你真的會治好我的耳朵?”
雄奇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他盯着柳婷婷的眼睛繼續問道:“你會同意留下嗎?”柳婷婷不敢和他對視,她低着頭久久不語。
“喂,不要逼迫她好嗎?”沐清河在一邊看不下去了。
雄奇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他盯着沐清河看了會兒,直看得沐清河渾身發毛才移開眼睛,“瘦弱的小鬼。”雄奇撇了撇嘴。沐清河臉垮了下來,無力反駁什麼。雄奇看到他這個樣子被逗得哈哈大笑,“孩子,你也是今年的畢業生嗎”?
沐清河看着那張蒼老的臉,在看到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時,他似乎忘記了害怕,“是的,但是很遺憾,沒有一所大學願意收留我。”
雄奇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他一眼,隨後大聲地對旁邊年輕男子說:“旗風導師,把這個小女孩帶去選擇靈能吧,順便帶上這個小子,讓他見識見識,其他的孩子還要再交給卡其教授進行全身體檢。”他順手指了指柳婷婷和沐清河,沐清河顯然沒有想到會帶上自己,他斜眼看了看柳婷婷,嘴唇微動,但到底沒有說出話來。
(二)
年輕導師將沐清河和柳婷婷帶到一間黑色房子外,這間房子的外觀除了牆體是漆黑色的,與學校內其他建築差別不大,令沐清河奇怪的是,剛才走過的那條小道極其安靜,除了自己三人沒有其他人走動,最重要的是,越靠近這間房子,他的心中一種感覺就越強烈,那種感覺就像是古代的君王進入自己的宮殿,不管裏面是貴妃公主,還是王孫貴胄,都要向自己跪拜,那麼怪異,卻又那麼自然。
“等會進去,不要高聲說話,切記不可隨便亂碰裏面的任何東西。”旗風導師臉色凝重的說。
沐清河倒是看開了,自己一個外來人,只不過是陪“仙女”回“天宮”的一個“凡人”,從幾個小時前到現在發生的事本就不是自己這種人所能接觸的,只希望等會自己走的時候那洗腦水不要太難喝就好,要是再加上一勺蜂蜜、兩克糖就再好不過了。
在沐清河胡思亂想時房間的門被打開了,一股古老而又神聖的氣息撲面而來,沐清河貪婪的猛吸幾口,就像是嗅到了世間最純凈的空氣。細細看去,只見房中有幾排不知是什麼木頭雕刻而成的供台,檯子上密密麻麻地放滿了巴掌大的黑色石碑,檯子與檯子間用燭台隔離,蠟燭油從燭台滴落,聚積了厚厚的一層。四面的牆壁貼着古老的壁畫,有古時的人類,有咆哮的惡魔,有寧靜祥和的山水,也有毒霧遍佈的魔淵,這一切的一切這麼真實,使人彷彿身臨其境,沐清河趕緊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旗風導師用銀針刺破柳婷婷的手指,將鮮血滴進一個褐色的小茶杯里,又用山泉水將杯子灌滿,他拿着杯子的手輕輕搖晃,把水和血充分的混合均勻,然後將杯中的液體挨着滴在了那些黑石頭上。沐清河站的腿都麻了,那些石頭有近百塊,全部滴完得要一個小時,這可是個大工程,旗風導師也不嫌累,而且他的臉上一直保持着肅穆的表情,他是怎麼做到的?
旗風導師滴完最後一塊石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他拿起供台上擺放的鈴鐺,輕輕的搖了起來,清脆的聲音滲透進這間小屋裏的每一個角落,“偉大的祖先,您崇高偉大,靈國後裔的鮮血,向您祈求喚醒她最原始的力量,致敬靈皇!”旗風導師一臉虔誠,嘴裏念念有詞,鈴鐺的響聲混上旗風導師那獨特的音色,一種古老的氣息正在悄然復蘇。此時的旗風導師更像是一個古代的巫師,在主持着一場盛大的祭祀。
“柳婷婷,閉上眼睛,用心感悟!”旗風導師一聲低喝,柳婷婷嚇得渾身一震,趕緊照辦。旗風導師放下鈴鐺,現在的他顯得十分虛弱,他拍了拍沐清河,示意沐清河和他一起出去,兩人走出了房間,立刻有人走了過來把門關上。
沐清河走出來才發現,外面已經圍了一群人,雄奇校長就站在中間,手中一杯紅酒,正在陶醉的品嘗着。看見他們出來,雄奇校長輕輕地朝他們擺了擺手,沐清河現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現在接觸到的東西無一不在凸顯着自己的渺小,也更讓他從心底里感到恐懼。
“你現在一定有很多不解的東西吧,這些樁樁件件的事情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因為你不屬於這裏。”雄奇校長舉着紅酒慢慢的走向沐清河。沐清河苦澀的點了點頭,自己有什麼資格知道這些超出世界認知的東西呢?他回過頭去看着緊閉的大門,柳婷婷算是這裏的一員了吧,而自己卻不屬於這裏,自己和她以後的日子會是兩條平行線,註定不再相交了嗎?
“怎麼,捨不得自己的小女友啊,想留下也不是沒有辦法。”雄奇校長慢慢地晃動手中的杯子。
雄奇校長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沐清河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雄奇。
“不具備靈國血脈沒有關係,領悟不了靈能也沒關係,這所學校有三分之二的人沒有靈能,這裏的保安都是世界各國退役的軍人、金盆洗手的盜賊、窮凶極惡的殺人犯,但是,他們來到了這裏,他們就只有一個身份,貝爾塔門大學保安隊隊員。同樣的,他們也受這裏的保護,他們在世界上的任何身份都被註銷,世界上任何頂級的搜尋設備和特務機構查到最後,永遠都是“查無此人”幾個大字,從無例外。”
雄奇平淡的訴說著這些機密的事情,好像置身事外,和自己並無關係。
沐清河聽明白了,雄奇校長希望自己以這種身份加入貝爾塔門大學,這樣自己就不必去喝那難喝的洗腦水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柳婷婷留在同一個地方了。但是,留在這裏需要付出的代價自己真的可以接受嗎?
註銷自己的身份,銷毀所有的檔案,把自己留在這個世界的足跡全部抹去,自己就像是獲得了重生,可以開啟一段更加精彩的人生。
可是,這些都沒有了,自己還剩下什麼呢?雖然之前厭煩了自己平庸的生活,要被身份證上永遠不會改變的那串數字折磨一輩子,那只是想想啊,真要到了可以選擇重新來過的時候才會明白心中到底有多少不舍。從汪洋一樣的世界找一個小島,再從島上眾多椰子樹里找到一棵,再從椰子樹上取下一個椰子,這個椰子裏某一粒果肉就是自己的家。自己就是這麼渺小,可那又怎麼樣呢?至少這些東西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可以證明自己存在過啊,以後就算死了,墓碑上至少刻着“沐清河”三個大字,而不是一串像某工廠加工豬肉一樣的編號。
“十分感謝您,校長,但是我不想以這種方式留下。”沐清河向後走了兩步,給雄奇鞠了一個躬,用自己不是很流利的英文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不想這樣留下嗎?”雄奇皺着眉頭摳了摳屁股,“嗯,那你就以學生的身份留下來吧,記得補交學費。”
“啥?”沐清河叫了起來。他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而且坐的是被稱為死亡過山車的立陶宛過山車,現在自己就處在那個猛墜加七個迴環中。
“校長,我不明白,您為什麼會做這個決定?”震驚的不僅只有沐清河,雄奇身後的卡其教授同樣出聲質疑道。
“因為我是校長。”雄奇將手指戳進卡其教授的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