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燕王府
小蘿莉拿着宣紙細細端詳,顯然是對這些古怪的符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顧懷的解說下,她勉強能看明白一些運算的過程。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的顧懷覺得有些不對,這個年代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有幾個能對這種枯燥的運算起興趣?而且這小蘿莉貴氣逼人,青衣漢子們一看就訓練有素,她的身份...
肯定不簡單。
但簡不簡單跟顧懷也沒太大的關係,說到底他來盤賬,也只是為了打消宋佳的顧慮,順便見一見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女干夫而已。
摸了摸懷中的宣紙,顧懷臉上露出些笑容,至於盤賬的結果...可以說是意外之喜。
自己從那對狗男女毒手下面活下來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
過了許久,放下宣紙的小蘿莉才回過了神,她神情有些複雜,視線第一次真正落到了顧懷身上。
看打扮是個書生,看起來也就二十齣頭的年紀,身材消瘦,但眼睛很有神,和金陵遍地都是的書獃子不一樣,這個書生沒把「之乎者也」一直掛在嘴邊。
小蘿莉的心裏突然生起些希望:「你既然是藥鋪的東家,懂不懂醫術?」
「自然是不懂的,而且我也不算真正的東家。」
「這樣嗎...」小蘿莉的大眼睛有些黯淡,「一個人若是突然犯了病,大喊大叫語無倫次,還想跑上街搶乞丐的飯吃,是不是患了失心瘋?」
顧懷的手頓了頓。
他的視線隱晦地掃了一眼警戒的青衣漢子,又在小蘿莉身上停留了許久,才開口道:「這種癥狀出現了多久?」
「就前天,本來好好的,突然就這樣了,很嚇人。」
「患者和你是什麼關係?」
小蘿莉細細品了品「患者」這個詞,才繼續道:「是我姐夫,現在已經不認識人了,我姐姐怎麼攔都攔不住。」
顧懷心中一跳,對上了小蘿莉的大眼睛。
好傢夥,北平城貴人很多,但這個時間點突然犯了失心瘋的人,可真沒幾個。
身份不簡單的小蘿莉根本就不用來這種鋪子買葯,之所以選這種鋪子,肯定是不想讓消息傳出去。
種種跡象都指向了一個人。
但那個人的情況顧懷清楚,哪兒來的失心瘋?
「癔症...多是心病,服藥治標不治本,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要想治好,只要搞清楚患者的心病是什麼就行了。」
顧懷顯然不想說太多,這件事情沾不得。
眼下一大堆爛攤子都還沒收拾,那兩人的刀都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該怎麼反擊怎麼脫身還沒一點頭緒,這個時候沾染上那件大事,純屬找死。
小蘿莉品了品顧懷的兩句話,眼睛逐漸亮了起來:「你這番話倒是比那些大夫說得清楚...你肯定懂醫術!」
「不懂,」顧懷一點面子沒給,「我啥也沒說。」
小蘿莉亮出小虎牙:「王...姐姐找來的大夫全都是騙子,居然還說什麼邪氣入體殺氣反噬,一聽就是騙人的,姐姐還照常給他們診金,真是氣死我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跑遍了全城的藥鋪...」
「等等,」悶頭喝茶的顧懷揚起了臉,「你剛說什麼?診金?」
小蘿莉眼睛轉了轉:「我啥也沒說。」
顧懷熱情地拿過茶杯,給小蘿莉倒了杯茶:「給多少診金?」
「你不是不懂醫術?」
「略懂,略懂,」顧懷一臉的浩然正氣,「但醫者仁心,有人受苦,終究是看不下去的...」
小蘿莉端起茶杯微笑不語。
「真不是為了什麼診金,」顧懷掃了一眼剛剛帶着夥計提葯出庫房的陳掌柜,「在下對疑難雜症還是頗有心得的,不如讓在下試一試?」
「你這人滿嘴瞎話,聽見診金就兩眼冒光,我才不信你。」
眼見裝不下去了,顧懷兩手一攤:「還請不請大夫了?」
小蘿莉低頭看了一眼顧懷寫下的數字,猶豫片刻,擺了擺手:「帶他上馬車。」
幾個青衣漢子一擁而上架起了顧懷,還在點清藥材的陳掌柜看見這一幕,嚇了一個哆嗦。
東家莫非是得罪了貴人?看這情況,難道是調戲了小姑娘?
「看你說得頭頭是道,帶回去試一試也好。」
小蘿莉走向鋪外:「有句話你說得很對,心病...是醫不好的。」
陳掌柜追出鋪子,滿頭大汗:「東家這是要去哪兒?怎的也不說一聲,我也好向宋府送個信...」
正巧一道身影帶着風雪走進鋪子,人還未到,爽朗的笑聲就響了起來:
「聽說德濟堂的東家今兒第一次盤賬,就讓我給遇上了,還真是有緣分,這位便是...顧東家?額,這是什麼情況?」
等了許久的人終於出現了,顧懷從青衣漢子們手裏掙脫出來,正了正衣冠,轉向陳掌柜:「這位是...」
陳掌柜介紹道:「東家,這是咱們德濟堂的老主顧了,馬行東家蒲弘蒲老闆,咱們德濟堂收來的藥材,都是托蒲老闆轉手的,要不是蒲老闆,不知道多少藥材壓手上。」
「陳掌柜過譽了,真要說起來,合則兩利的事情,蒲某自然是願意做的。」
他銳利的眼神在顧懷身上一掃:「倒是顧東家有些出乎意料的年輕俊俏啊...」
爽朗的大笑明朗的外貌,極符合北方審美的壯碩身材,抱拳動作乾脆利落讓人頓生好感,顧懷有些瞭然,難怪宋佳看上了他而不是選擇了這具身體的前身。
女子都慕強,這樣的豪爽漢子,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入贅落魄書生,該選誰好像也不難。
顧懷朝小蘿莉拱了拱手:「還請姑娘稍待片刻,容在下談會兒生意。」
小蘿莉點了點頭,把手一背就上了馬車,而顧懷則是重新邀了蒲弘走進鋪子。
伸手虛引,兩人落座,陳掌柜送上一壺新茶,給兩人留下了談話的空間。
短暫的沉默過後,顧懷挑起了話頭:「蒲老闆的馬行,做的是什麼生意?」
「都是一群苦哈哈,養了不少馬,就自稱馬行了,其實就和碼頭水幫一樣,做的是苦力的買賣,」蒲弘擺了擺手,「像這種寒冬臘月,蒲某也得帶着手底下兄弟出關去草原上走一遭,才能讓弟兄們過個好年,實在不值一提。」
「出關?」見到蒲弘這麼熱絡,顧懷自然也順着上了台階,「蒲兄和蒙古人通商?」
「草原這地方,顧老弟是不知道,又窮又苦,」蒲弘喝了口差,「蒙古人雖然都能扛,但一到這冬天,再能扛的人也受不了風雪,草原缺鹽巴缺布料,人生病了也得吃藥,前些年遼東管得嚴,蒙古人進不來,蒲某就聚了些弟兄往關外走,一來二去這路子也就蹚熟了。」
「蒲兄白手起家,實在讓人敬佩,」顧懷端起茶杯遙遙一敬,「而且蒲兄身具遊俠氣,端的是一身本事的好漢。」
「顧老弟不愧是讀書人,這說話就是中聽,」蒲弘笑了幾聲,「實在是讓蒲某一見如故,要不是今天要盯着兄弟們出關,蒲某都想邀顧老弟去清風樓走上一遭。」
「在下對蒲兄也是相見恨晚,不能和蒲兄痛飲一番,實在可惜。」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開口:「不如...」
顧懷愣了愣,失笑道:「蒲兄先說。」
「不如後日蒲某從遼東回來,再邀顧老弟一同喝酒,如何?到時候顧老弟可別不給面子。」
「巧了,在下也正想說蒲兄回來之後在下登門拜訪,倒是與蒲兄想到一塊去了,蒲兄放心,到時候在下隨叫隨到。」
場間氣氛一時熱絡,兩人舉茶代酒,還真就是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正當顧懷打算趁熱打鐵再套套話的時候,幾個青衣漢子走進鋪子,把他一架又往鋪子外面走去。
「等等,茶還沒...」
車簾后只露出張臉的小蘿莉輕飄飄留下一句話:
「把藥材帶上...等會兒去燕王府領人。」
燕王府?
還想出聲的陳掌柜一個激靈,而剛剛走出鋪子的蒲弘臉色則是徹底陰沉下來。
他看着被拖上馬車的顧懷,有些不解。
這個廢物贅婿...是怎麼搭上燕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