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神仙道長
三人從百膳齋出來,秋燕依舊是精力無限,拉着文雪說要上山再玩玩,她湊近文雪,低聲道:“表姐,我告訴你,山上有一座道觀,裏面住着一位很厲害的神仙!”
“神仙?”駱文雪狐疑道:“什麼神仙?”
秋燕回答道:“那座青雲觀里,有一位姓馬的老道長坐鎮,號紫陽真人,他可厲害了,不僅能幫人占卜算卦,還能幫人家驅除邪祟,岳城裏許多人家都找他祈福和作法事呢!不如我們趁這個機會上山去許個願,給家裏人求個平安吧,順便……”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文雪,瞥了一眼阿辰,臉紅着低下頭,呢喃道:“我想算算自己和他的緣分和前途……”
駱文雪其實並不相信山上真有什麼神仙,那些人無非是整些花里胡哨的戲法,哄騙一下沒見識的小老百姓,再讓一群人吹噓吹噓,也就被包裝成了所謂的神仙真人。但又不忍心打破這丫頭的美好期冀,就當是給她尋個精神寄託吧。於是文雪點點頭,順從的跟着她上山了。
城外的山並不算太高,再加上前來燒香祭拜的居民頗多,所以專門有人修了平坦的山路和樓梯,以至於她們很快便走到了山頂的青雲觀,文雪停下腳,環顧四周,這座道觀確實挺氣派,來客也很多,觀外還停着幾輛汽車和馬車,想必也有不少達官顯貴慕名而來吧。
秋燕興沖沖拉着兩人的走進道觀,在兩個慈眉善目的中年道士的引領下,來到了正殿的天尊像前,引導着三人磕頭跪拜,再發給她們一人三支香,讓她們在心中默默許願,只有內心足夠虔誠,才能夠感動上神,許的願望才能實現。秋燕是信以為真的,緊閉着眼,嘴裏喃喃自語,神情格外恭敬,阿辰其實也不怎麼信這些,但為了不掃秋燕的興,也跟着有模有樣的祈福跪拜,文雪也放空大腦,閉目養神。可就在這時,忽聽見殿外一個小道士的聲音,語氣很是恭敬:“喲,駱太太呀,您今日怎麼得空來了,也是來祈福的嗎?”
駱文雪心裏一驚,猛的睜開眼。
駱太太?是秦桑桑!她怎麼來了?
駱文雪悄悄的扭過頭往門外望去,果真是秦桑桑來了,她正和那個小道士說話,似乎是要緊事,所以並沒有注意到殿內的文雪,似乎也沒有進正殿的打算,只見她塞給了那小道士一張銀票,開口道:“我想見紫陽真人。”
小道士偷偷看着手上的銀票,微微一笑,道:“好的,駱太太,真人就在重陽閣中,請隨來。”說著,便帶秦桑桑離開了。
駱文雪並沒有就此安心,反倒心裏狐疑,以她對親桑桑的了解,秦桑桑滿腦子都想着如何讓文鳶嫁入帥府,哪裏有閑心來燒香祈願?再說那傢伙也不信這個,莫不是又要耍什麼鬼花招?
總之不管是什麼花招,肯定是對自己不利的,得過去看看才行。
駱文雪湊近秋燕,小聲道:“燕子,我想去小解一下,你…..”
“噓,先別和我說話,”秋燕依舊閉着眼,微蹙眉頭道:“大師說了,祈福時中途不能開小差,不然就不靈了,你想去的話就先去吧。”
駱文雪沒再多說話,輕輕起身便離開正殿,偷偷跟在秦桑桑和小道士後面。不多時,秦桑桑和小道士停在了一個古樸的偏殿門口,大門正上方掛着一個匾額,上面刻着“重陽閣”三個大字。小道士道:“紫陽真人就在裏面,駱太太請吧。”
秦桑桑走進了重陽閣,小道士也離開了,駱文雪瞧着四下無人,便悄悄移動到重陽閣的窗口,透過窗沿的縫隙,向里望去。
裏面並不算大,牆壁上掛着許多法師道士的畫像,一件件稀奇古怪的物件懸樑在屋頂,一個身材瘦高、鬍鬚蒼白的老道士盤坐在屋子的正中央,他雙眼微合,神情肅穆,倒有幾分得道之人的模樣,他察覺有人進來,開口道:“不知這位太太來找貧道,所謂何事?”
秦桑桑面對這位所謂的神仙,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恭敬的態度,依舊保持着倨傲的姿態,道:“沒什麼,就是請道長幫個忙,三日後我們家要擺元旦宴席,宴請岳城名流,到時候請道長到駱府一趟,給我家鳶兒安排一個‘天選之女’的命數。”
紫陽真人嗤笑道:“太太,人各有命,一個人的天命是由上天而定,哪裏是貧道說安排就安排的?”
秦桑桑冷哼一聲:“你這些話呀,也就能騙騙那些無知百姓,我可不吃你這一套,而你有的是辦法,只是需要一些酬勞罷了,是吧,馬麻子?”
紫陽真人猛的睜開眼,怔怔的看着她:“你…..你怎麼知道……”
“知道你以前的外號?”秦桑桑邪氣一笑,道:“我不僅知道你的外號,我還知道,你本名叫馬大元,年輕時就是一個江湖騙子,靠坑蒙拐騙、裝神弄鬼維持生計,不知不覺的在岳城混出了些名氣,後來發了一筆橫財,便買通一群人,四處吹噓宣揚,把你塑造包裝成如今的紫陽真人,我說的對嗎?”
紫陽真人以前的事被揭開了,一時間有些慌,但憑着多年混跡江湖的經驗,依舊保持着鎮定,淡淡道:“太太,就算你知道這些又能如何?我這麼多年積累的好名聲可不是白蓋的,我底下的信徒也有上百名,就算你出去大聲宣揚,也撼動不了我的地位。”
秦桑桑似乎早預料到他會這麼說,所以神情依然從容,接着轉移了話題:“我聽說,你老人家唯一的孫子前些日子因打死了人而被逮捕入獄了,似乎,要被判死刑了,而你,也不好親自去求情吧。”
紫陽真人猜到了她想說什麼,開口道:“莫非你能…..”
秦桑桑知道他動搖了,便微笑道:“你也知道,我們秦家是岳城的首富,所以我別的沒有,就是有一些小錢,再加上我與警察廳的錢廳長關係不錯,所以……”
紫陽真人眼中燃起一絲激動,抱拳道:“駱太太,只要你能救出我的孫子,安排我做什麼都可以。”
秦桑桑得意的笑了笑:“好好好,算你識相,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就是麻煩你幫我像一個辦法,到時候讓所有的賓客都相信,駱家那個三姑娘是個克親人命的喪門星,讓所有人都厭棄她……總之,說的越神越好。”
紫陽真人捋着鬍子想了想,道:“太太請稍等一下。”他說完,便起身到殿內的卧房翻找了一會兒,幾分鐘后,他托着一個魚缸般的玻璃容器,裏面裝着溫潤的土壤,還種着幾朵艷麗的花朵,花朵上,趴着一隻很漂亮的藍色蝴蝶,這隻蝴蝶體型比一般蝴蝶大很多,前翅兩端的藍色有深藍、湛藍、淺藍不斷的變化,整個翅面猶如藍色的天空鑲嵌一串亮麗的光環,彷彿散發著金燦燦的光,美麗的如夢似幻。不僅是秦桑桑,就連窗外見慣珍奇昆蟲的駱文雪都不由得震撼和驚艷。
紫陽真人解釋道:“駱太太,這容器里裝的,學名叫海倫娜閃蝶,人們也稱它為光明女神蝶,是生長於南美的一種蝶類,是不是很美很震撼?”
光明女神蝶是生活在南美秘魯流域的一種觀賞性蝶類,被稱為世界上最美麗的蝴蝶,美艷無比但數量極少,紫陽真人也是在機緣巧合下,認識了一位喜好收藏昆蟲的西洋生物學家,才有幸目睹了這種蝴蝶的芳容。當時他就被這蝴蝶震撼到了,要不是有那位生物學家的解釋,他還真以為這是仙界的靈蟲呢!也就在那時,他靈機一動,既然自己能這麼想,那麼沒有文化見識的市井百姓自然也會這麼想,所以他不惜花重金,從那洋人手中買下了這隻蝴蝶,然後再經過一系列的吹噓和怪談,硬生生將這隻俗世蝴蝶塑造成了人們心目中的神界仙蟲、祥瑞之物,自己的仙名也進一步提高了。
“那麼,你想怎麼做?”秦桑桑目不轉睛的盯着這蝴蝶。
紫陽真人說道:“我平日裏有心訓練過這隻蝴蝶,到時候我可以下達命令,操控它飛到你家三姑娘身上,剩下的,就看我的三寸不爛之舌了,保證讓那個人,在岳城混不下去,人人厭惡。”
秦桑桑聽罷,滿意的點點頭,道:“如此甚好,我也保證,只要你能將這件事辦好,不僅你孫子能平安回家,你還能有一筆重大的報酬!”
紫陽真人笑着作揖:“那麼,到時候請太太信守承諾。”
駱文雪聽了他們的對話,也明白秦桑桑想耍什麼把戲了。這女人見文鳶在陸家人面前吃了癟,但知道陸老太和陸大帥比較迷信,便想着靠輿論來貶低她,以此創造駱文鳶嫁入陸家的機會。呵,這對母女為了抱帥府的大腿真是無所不及其用。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應付她們母女的辦法,多的是。
她精神抖擻的思量起來,片刻后,腦中就有了些思路……
駱文雪和阿辰陪秋燕在道觀里逛到了半下午才回岳城,進了岳城城門三人便要分別了,文雪對秋燕再三發誓會常找她玩,秋燕這才放她走。文雪和二人分別後,並沒有直接回駱府,而是走進了一家岳城有名的香料店,半晌之後,她拎着一小袋東西,邁着輕盈的步伐走了出來,文雪端詳着手上的錦囊袋子,微微一笑。
這個東西,能派上大用場。
待她回到駱府時,已經是黃昏時刻了,這時秦桑桑也已經回來了,兩人正好打了個照面,兩人客套的相視一笑后,一同走進了府門,到了正堂,駱振海正在坐在那裏喝着茶,文鳶侍立在一旁同他有說有笑,旁邊的案几上放着一摞子寫滿字的紙張,看來是百遍女則抄寫好了,便被解了禁足了,可文雪卻瞧瞧白了她一眼。
抄寫百遍女則可是個累活兒,文鳶若是真抄寫了一天一夜,不可能還這麼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的,反觀她身後的兩個丫鬟,一臉疲態,眼圈有些發黑,中指上還長出了小泡…….呵,八成是讓那兩個丫鬟代筆抄寫的。
而駱振海不知是根本沒發現,還是壓根不想揭穿,此時正跟她和和氣氣的說笑,待他看見文雪回來后,忽沉下臉色,問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自打文雪回家以來,父親就沒對她有什麼好臉色過,文雪也早就習慣了,她笑着答道:“哦,好長時間沒見小姨和表妹了,甚是想念,小姨家也是熱情好客,所以留我用了頓午飯,又同表妹玩了一會兒,才回來晚的。”
柳若芳對駱振海一直有偏見,駱振海自然也不太喜歡這個小姨子,甚至一提到她就心裏厭煩,他皺眉道:“以後沒事就不要四處亂跑了,岳城不比山裡,你也是陸家未來的兒媳,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沒規沒矩了。”
“就是。”文鳶撅起嘴附和道:“不過是幾個窮親戚,還需得你在他們家逗留那麼久,別是想攀我們駱家的親吧。”
駱文雪沒有搭理她,自顧自和駱振海道:“畢竟小姨她與陸老太太交好,跟她多走動走動,也能從她那裏了解些方老太和陸少帥的性子和喜好,省得到時候自作聰明衝撞了他們,再被禁足抄百遍女則,豈不丟了我們駱家的臉面。”
“你在影射誰呢!”文鳶大怒,本想當場發作,卻見秦桑桑瞪着她,沖她搖了搖頭,這才消停下來。
秦桑桑換上一副和藹的笑容,道:“好了,老爺,雪兒剛回家沒幾天,哪能那麼快了解大家閨秀的禮儀的?而且雪兒今天玩了一天了,想必也累了,讓她早點回房休息吧。哦對了,過兩天家裏就要辦宴席了,許多親朋好友都要來,雪兒也不好總穿着些舊衣服,剛剛好,我從外面買了些新衣裳給她,雪兒,你回屋試試看,看看合不合身。”她說著,將手上的兩個手提袋遞給了文雪。
文雪也沒細看手提袋裏有什麼,接過手提袋后乖巧一笑,隨後問道:“對了,剛才太太說親朋好友都會來,那麼大姐姐她…….會來嗎?”
駱振海一想起自己的大女兒就有些頭疼,扶額道:“哼,那個不孝女,恐怕早就不記得還有我這個父親了,不過這次宴席,官員們都會帶自己的家眷來,楊參謀長應該也會帶她來的,文雪你向來懂事,又是她的胞妹,你的話她或許能聽進去,替我勸勸她,讓她別總給楊參謀長氣受,學學做個賢妻,本來已經沒法給楊家傳宗接代了,再不體諒丈夫,就真的不配為人妻了。”
文雪默默聽着,始終保持着微笑,只是手指微微攥緊,掐的手掌有些泛白。
她道:“父親,雪兒今天實在累了,想先回屋休息了。”
駱振海應了一聲,文雪便轉身回屋了。在她轉身背對所有人後,她的微笑緩緩冷卻下來,眼眸陰冷,面若寒霜。
文雪前腳剛走,駱振海便問秦桑桑:“都安排妥當了嗎?”
秦桑桑點頭道:“老爺,都安排妥當了,到時候紫陽真人會來駱府,他有的是哄騙人的手段,再加上我們宴請的來賓多少都信鬼神之說,而且人脈很廣,只要這事辦成了,一傳十十傳百,全岳城都會認為駱文雪是災星了,保證讓她在無地自容。”
她說完,又面向文鳶,道:“鳶兒,這回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可得好好把握,決不能再出漏子,若是這件事都被攪黃了,我可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放心吧,娘!”文鳶信誓旦旦的點點頭。
她暗道,這一次決不可能再失手了,等陸家人接納了她,同意讓她嫁進陸家,到時候一定要讓駱文雪那個死丫頭好看!讓她知道和本小姐作對是什麼下場!
文雪此時已經回到了自己屋,或許是因為剛剛在院裏吹了些涼風,讓她冷靜了下來,以至於臉色緩和不少。待她朝裏屋看,竟發現屋內多了一個人,那人端坐在椅子上,似是等候她多時了。
“三姐姐,你可算回來了。”駱文慧儀態大方的笑道:“我一時閑悶,便想着找你說說話,不成想你還沒回來,我又懶得來回跑,索性就在你屋裏等你了,還請不要怪妹妹叨擾。”
文雪也笑道:“我哪裏會怪妹妹,我剛好心裏有些煩悶,正愁找不到人說話呢,剛好妹妹來了,咱們便好好聊聊吧。”她說著,便在文慧旁邊的椅子坐下來。
文慧道:“我猜,是因為大姐姐的事,才惹你煩悶的吧。”
文雪輕輕點頭,暗道,文慧確實人如其名,不得不說,她人確實聰慧,總是能一眼看穿人的心思和想法,渾身透露着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感,難怪她母親那般不受寵,她自己依舊能在駱府立足。
“今天三姐姐去見小姨,恐怕也從她口中得知了大姐姐的一些事吧。”文慧嘆道:“唉,想想大姐姐也真是可憐,嫁了那樣一個男人不說,還被人害得沒法生育,這還不算什麼,更可氣的是,楊忠因此又有了納妾的理由,而大姐又被扣上了‘不賢’、‘不孝’的罪名。”
“不賢不孝?”文雪一時間有些納悶,明明大姐是受害者,怎麼又牽扯上這些罪名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能取悅丈夫,不服丈夫納妾,就是不賢。”文慧接着道:“是,大姐姐是受害者沒錯,但是男人嘛,向來有無數個冠名堂皇的說辭,能將一切罪責加到女人身上,將自己清洗成一個無辜者,你可能覺得這很荒謬,但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當初的陸太太,也就是陸少帥的母親,不就是因為輿論的譴責,才抑鬱而終的嗎?”
文雪的臉色又籠上一層陰霾,她道:“是這樣沒錯,不過,正所謂三人成虎,要不是有長舌婦在人群中故意煽風點火,也不可能沒一個人替大姐姐說話。”
“這還真讓你說對了。”文慧湊近文雪,低聲道:“在外面四處抹黑大姐姐的傢伙,就是秦桑桑的姐姐,也就是駱文鳶的大姨母,林秦氏,她跟秦桑桑可是一丘之貉,雖有錢有勢但陰狠善妒,見不得別人過得好,她經秦桑桑一挑唆,便買通了一群人滿岳城說大姐姐壞話,硬生生將大姐貶低成了罪有因得的悍婦。是,那件事大姐姐確實是無辜的一方,也占理,但也架不住秦家的權勢和勢利小人的油嘴滑舌呀,我可太了解秦家的手段和能力了,哪怕是坨大糞,他們也照樣能給你說成香的!”
文雪臉色有些發青,但依舊保持着理智,她問道:“四妹妹今天來找我,就是來給林秦氏拉仇恨,讓我恨秦家,然後替你報復秦桑桑嗎?”
文慧呵呵一笑:“怎麼想隨你,我也不想多解釋,不過我可以向你發誓,我跟你說過的話沒一句虛言,全都是徹頭徹尾的事實。你不是想要報仇嗎?所以我好心將你仇人的名單列給你罷了,至於你想不想招惹她們,悉聽尊便!”
文慧說完,起身向她盈盈鞠躬,便要離開了,在她踏出房門的前一刻,文雪突然道:“我想,林秦氏跟我有沒有仇不清楚,但跟你肯定有仇吧。”
文慧停在門口,她扭過頭,笑吟吟道:“她跟誰有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家是秦桑桑最強大的後盾,秦家勢力不倒,你母親就永遠不可能洗脫冤情,別忘了我剛才說的話,秦家人可是能把大糞說成香的哦。”她說完,便邁着輕盈的步伐離開了,只留下文雪坐在屋內,悵然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