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曉萱 (十一)

第三十八章 曉萱 (十一)

李四從羊街回到c城,到家洗漱完畢,快要睡下時,才想起來給曉萱發了條信息說:“曉萱,我到家了,你早點休息。”

數秒后,曉萱回信說:“怎麼這麼晚才到?”

李四謊稱:“路上車多,開得慢。”

接着他問:“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曉萱發來一個笑臉說:“我剛洗了澡,正在飆歌。”

李四說:“夜貓子,都十二點多了,還不睡?”

“我一般都是一兩點睡,習慣了。”曉萱答道。

李四不解地問:“你在家裏飆歌?”

曉萱笑答:“全民k歌里唱。”

李四連發了幾個問號后,曉萱解釋說:“剛推出不久的一款手機唱歌軟件。”

這一晚,李四和曉萱又聊了很長時間,直到凌晨三點。這一晚,曉萱對他說到的很多事,都是她第一次對外人說及,就連小雪都未必知道。

同時,李四也和她講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包括他過去的家庭、孩子及離婚的原由,還有就是他現在的一些簡單情況,如家人、事業,還有他離婚前後的感情狀況等。有關他的感情,他只講了林怡、劉天芳和周麗娜三人,對葉子和嘉嘉他隻字不提。

當曉萱和李四討論婚姻的未來時,李四說:“我雖然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但我依然相信愛情,相信婚姻。”而她卻說:“我現在對婚姻很絕望,我對它不抱任何幻想,幸福美好的婚姻註定與我無緣。”李四安慰她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關鍵看你如何努力,如何去爭取。”接着李四又說:“我就偏不信邪,我非得和它抗爭到底。”

隨後,曉萱問他對未來的另一半有什麼要求時,李四認真思考後說:“未婚、離婚均可,但長相要過得去,年齡不能比我大,個子不能比我高,胖的不考慮。除此之外,不是什麼問題。還有一點是品行要正,心要好。”

曉萱笑說:“你的要求其實也不高嘛?”

李四則笑答:“也並不算低,單單最後一點,就不容易遇到,更別說其它的了。”

李四在和曉萱說他的擇偶條件時,有一點他沒有明說,這就是有女兒的可以考慮,帶著兒子的一概不考慮。他之所以沒有和曉萱說,是因為他知道曉萱的兒子跟她前夫,不是跟她。

那李四為什麼會做出帶兒子的一律不考慮的決定呢?是因為他想和這樣的女人組建家庭后,今後會給他們的婚姻生活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雙方為了家產的分配問題而鬧得焦頭爛額。另外,就是到目前為止,他是張飛吃秤砣——鐵了心,再婚後不再要孩子。

同樣,李四也沒有放過這半夜三更聊天的機會,他把心中的一些疑惑,變着法子問了曉萱,當然有些是她主動說的。

曉萱在市裡打工時,常與一群比她略大幾歲的人在一起“玩”。那幾年,她下班后就去找他們混吃混喝,尋釁滋事、打架鬥毆那更是家常便飯。她還因此練就了一身好酒量和一嗓子好歌喉,也學會了抽煙。後來,因為在一次打架時,她下手狠毒,將人打成了重傷,為了逃避法律的懲罰,這才隻身一人跑到了羊街這人生地不熟的小地方來。

她剛到羊街那會,還是繼續做她的老本行——在美髮店裏幫忙打下手。她到羊街不久,又和小鎮上的一群街頭混混混在了一起,繼續過着之前醉生夢死的生活。就是在這時,她認識了他的初戀男友——一個同樣在小鎮上混的人,只不過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小貨車司機,在附近跑些短途貨運。

她再三強調說,她的初戀男友很愛他,對她很好,對她很體貼,也很照顧。她和他在一時,他對她言聽計從,不讓她吃一點苦,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迄今為止,他是唯一讓她體會到做女人很幸福的男人。即使到現在,她在街上見到他時都還會心潮騰涌。

她說她的初戀男友和那個平平常常的女人結婚後,她難掩悲傷之情。當時,她在小鎮上沒有什麼朋友可商量,也不敢與家人、好友聯繫訴訴苦衷,她只能獨自承受,獨自去面對。當時,她滿腦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報復,嫁一個比他帥氣的人來報復他。當曉萱像單四嫂一樣孤苦伶仃、孤立無依,所有人都對她避而遠之時,只有兩個人向被淹沒在小鎮居民流言蜚語之中的她拋來了橄欖枝——一個是小雪,她接納了她到店裏上班。一個就是丁有望,他在這時不避閑言碎語,反而向她發起了猛烈的追求攻勢。此時的丁有望既年輕又帥氣,對她疼愛有加。不久,曉萱的心就被他俘獲了。雖然小雪反覆提醒她要慎重,要擦亮眼睛看清這個人,還說及他的家庭極差,她嫁過去后恐怕會吃苦受累。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應諾了這樁婚事,並急匆匆結了婚。

小雪和丁有望是一個村的,兩家相距不遠。

至於曉萱“被遊街”一事,她是這樣說的:“這是發生在去年六月的事。那天晚上,羊街的微信朋友圈裏突然瘋傳一段視頻——在鎮上的某ktv里,幾個光着膀子的男人正圍着一個女人看她跳脫衣舞。當時,那個站在桌子上的女人,脫得只剩下了內衣內褲。這段視頻被丁有望旺看到后,他一口咬定是我,氣洶洶跑來店裏找我興師問罪。他一進來,二話不說揪着我就打,邊打邊罵,還把我往街上拖。”

李四翼翼小心問:“那這個人真是你嗎?”

曉萱斬釘切鐵怒說:“怎麼可能是我?我也看過那段視頻,視頻里的那個人也是一頭短髮,身形和我差不多,但她明顯比我高,也比我胖一些。”

李四十分不解地問:“那你就不反駁?不解釋清楚?”

她一臉無奈地說:“說了的,他哪聽得進去?”

“那你就不反抗?”

曉萱咬牙切齒說:“我當時就想,反正又不是我,我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是他老婆,他都不嫌丟人,那我又要這塊臉幹什麼?要丟臉就一起丟得了,反正我早就臭名在外了,我無所謂。”

李四沉思了會,不知怎麼回話時,曉萱又發信息來說:“那天晚上,他吸了大麻,產生了幻覺。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我總不能和別人說他吸了大麻吧?”

關於這件事,小雪的說法是:“這事有點蹊蹺,事發前幾天,曉萱都在外面唱歌喝酒,丟下家裏幾個月大的孩子不管,丁有望這才出來找她。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發生這事了。”

……

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摸得差不多了,李四對曉萱的了解應該說更深更全面了。

最後,李四言辭懇摯說:“愛一個人,我在意的不是她的過去。過去已成為歷史,誰都無法改變。我同樣也有過去,我的過去也不都是光彩的,也有見不得光的事。我在意的是當下,是過好我和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我也不在乎未來,未來是什麼樣,我無法預料,應該說我們誰都無法預知未來。既然這樣,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曉萱愜心笑說:“過好每一天。”

經過這麼一聊,李四和曉萱的心又更進了一步。

從這一天開始,李四和曉萱每天都會發微信或打電話聊天。隨着他們聯繫日益頻繁,交談話題越來越多、越來越深,他們的心走得越來越近。

正當李四和曉萱聯繫日益緊密之時,林怡也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她更加積極主動地聯繫李四。她幾乎每天都要發信息、打電話給李四,變換着法子找各種借口請他吃飯、吃夜宵,請他去酒吧、去ktv,當然都是他在買單。周末則約他帶孩子一起去公園、去休閑農莊。此外,她會常去公司或家裏找他,一屁股坐下了就不走。她還會時不時地給他兒子買些衣服、玩具及零食……

林怡的這些做法並沒有獲得李四的好感,反而增加了他的厭惡感,他不勝其煩。

直到有一天下午,林怡又來他家了,買了很多菜帶着來。當時她說李四家裏也沒有一個女人,他在家連熱飯都吃不上一口。正巧,她今天在附近辦事,辦完事後看時間還早,就去超市買了點菜,給他做頓熱乎飯。

這一天,幾乎都是林怡在說,李四聽。偶爾的,他出於禮貌會應和幾句,或是“嗯”的一聲應付了事。李四的態度,林怡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因為她和他在一起時,他絕大部分時候都是這個樣。

吃飯時,她讓李四開了一支拉圖紅酒,非讓他陪她一起喝。酒過三巡,林怡藉著酒勁,兩眼直勾勾地盯着李四,紅着臉說:“老李,你看我們倆,性格很合得來,能聊、能吃、能玩。我又不圖你啥,又知根知底,我爸媽也很喜歡你。你想要的體貼、溫暖及愛,我都能給你,也能滿足你,包括生理方面的。”李四一聽這話,當下面露窘態,看着她淡淡一笑。隨即,抬起酒杯和她輕碰一下,一仰而盡后說:“非常感謝!”

之前,李四因一直顧及朋友顏面,才沒有和林怡開門見山地說得很直白,也沒有拒絕她的再三邀約和來訪。他不忍心傷害她,她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愛慕而發自於心的。李四想:“她有愛的權利,她愛一個人本身並沒有錯,錯的是她愛上了一個她不該愛的人,或是這個人壓根就不值得她愛。”

但當林怡此言一出時,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事情已經發展到不得不解決的地步。此時,吳明和李四談及林怡時說的話又在他耳邊迴旋:“你如果對她真沒感覺的話,就要趁早了斷,斷了她的念想,只有這樣你對她的傷害才會越小。如果你繼續這樣和她糾纏下去,態度模稜兩可的話,就會讓她抱更大幻想,她的希望就會越大。最後當她失去你的時候,她會被你傷得更深。”

“到了該了斷的時候了。”李四暗自忖思,他腦袋飛轉,思考着什麼時候講,怎麼講更合適。

兩天後的那天晚上。

李四順着彎彎曲曲的沿河路,沿着c城的母親河——清水河,由北向南不緊不慢地步行着,現在距他和林怡約好的九點見面時間尚早。

清水河源自c城南面的大山深處,河水四季長清,故得此名。清水河寬約三四十米,水深三四米,河水緩緩而流,穿城而過。河道兩側即是青石砌成的河堤,高三至五米不等。最早的河堤是明清時修築的,有些是民國時期修建的,有些又是解放后修繕的,更多的則是2000年前後興建的,也有一部分是近些年新修的。無論是何時修建的河堤,用的材料都是產自c城東部山區的青石。

河堤兩岸又是高七八米,寬約二十米的護坡,護坡上種植有草皮和一些常青灌木、花卉。河道兩旁則是茂密的護河林,東西兩岸林寬均達五六十米,種植的全是本地常見樹種,諸如銀樺樹、法國梧桐、銀杏、廣玉蘭、黃樟、天竺桂、女貞、滇朴、槐樹、柳杉及桃花、櫻花、藍花楹、刺桐、大葉紫荊、黃槐、玉蘭花等。近些年,市政府為了提升c城的宜居環境,出巨資又將護河林提升改造成了河濱公園,南北綿延長達二十餘公里。河濱公園裏還新修了人行步道、自行車道及大量的市民休閑小廣場。

護河林外即是沿河路,東面的叫沿河東路,西面是沿河西路。李四現在正走着的這條就是沿河東路。

此時,正是市民飯後休閑的最佳時候,涼爽的天氣,非常適宜散步、健身、運動及娛樂。碧水潺潺的清水河兩岸人頭攢動,散步的、跳廣場舞的、打紙牌的、跑步的、健身的、輪滑培訓的、賣藝的、看熱鬧的、擺地攤的,還有那些自娛自樂的民間樂隊……熱鬧非凡的公園裏,人們盡情享受着這份快樂、安寧與祥和。

李四加快了步伐,他想儘快離開這裏,河濱公園裏的喧囂和嘈雜,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心裏悶得慌。他不喜歡吵鬧的環境,他喜歡清靜,一個人靜靜地喝茶、看書,甚好。但林怡喜歡熱鬧的地方,尤其像酒吧、慢搖吧、ktv、夜市這些地方。她每次約李四去這些地方時,他都會推脫或是乾脆拒絕。後來她欣喜發現,李四並不排斥酒吧。之後,她就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每每請李四去酒吧喝酒、聊天。

李四去酒吧,大多數時候喝的是德國黑啤,偶爾會喝一點洋酒,或雞尾酒。喝酒時,他喜歡點上幾份小吃下酒,油炸香脆雞腳、油炸小豆腐和花生米是他常點的。李四的這些喜好,早被粗中有細的林怡察覺到了。

他們常去的酒吧叫“黑岸森林”,它就在沿河東路中段的河濱公園裏。

李四到達黑岸森林時,林怡已經在臨河二樓的雅座里坐着了。李四上了樓,笑着朝她走去,在她對面坐下。

今天,林怡雖然穿了一條寬鬆的紅色連衣裙,但還是無法將她豐滿的身型掩飾住。她那對碩大的肉圓子在裙子的映襯下,就像兩個圓鼓鼓的紅色水袋吊在胸前,讓他提心弔膽——李四生怕它們一不留神就會啪的一聲掉到地上,然後摔得粉身碎骨。

“老李,心情不錯。”林怡笑說。

“還好,還好。”李四笑說。

他和公司的同事吃過飯後,就朝這裏走來。這一路上,李四一直思考着如何讓林怡死心,為此他傷透了腦筋。快走到黑岸森林時,他才將心一橫,拿定主意怎麼說后,擰成股麻花狀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心情也隨之舒暢起來。

“老李,我已自作主張,點了兩杯雞尾酒,還有一盤炸雞腳、一盤臭豆腐和一盤冰毛豆,你看看再來點什麼?”林怡笑問。

李四笑了笑,說:“我喝黑啤。”說完按鈴喚來一個留着中分紋理短髮、白白凈凈的小個子服務生,吩咐說:“麻煩再給我們來一打黑啤。”

林怡示意服務生稍等,她神秘地朝着李四笑說:“你知道我今天要的這雞尾酒叫什麼名字嗎?”

李四搖頭表示不知。

林怡面帶羞容說:“愛之吻!你不嘗嘗?”

李四拉着一副驢臉對服務生強調說:“一打黑啤!”

說完,他這才對她笑說:“我喝黑啤。”林怡無奈,尷尬一笑了之。

李四假裝並未察覺,將冷峻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此時的清水河,猶如酣然入夢、冰肌玉骨的美少女一樣靜靜地在流淌,兩岸五彩斑斕的燈光照映在微波粼粼的河裏,如同織錦般絢麗多彩,亦如華服上的腰帶,將c城一分為二,即人們口中的東城和西城。

“老李?”林怡看他走神了,輕聲叫道。

李四回過神來,問:“我們的酒還沒來?”

林怡催促服務生快點上酒後,兩人東拉西扯地聊了起來,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

說話間,酒和小吃都陸續送了上來,他們頻頻舉杯,邊喝,邊聊,邊吃。慢慢的李四把話題拉到了正題上,他說:“林怡,今天請你來,其實是有另外一件事想聽聽你的看法。”

林怡來了興緻,說:“你說來聽聽,也不知能否幫得上忙。”

李四於是開口說:“我最近遇到了一個人,我覺得我們很合適,我想好好發展一下。”

林怡聽了心花怒放,以為他說的是她,笑靨滿面說:“這是好事啊!”

李四接著說:“她今年只有二十六歲,比我小了十多歲,就是年齡懸殊大了點。”

林怡一聽,大驚失色,這才意識到他說的並不是她,心情頓時跌到了谷底,連忙問:“她是哪裏人?做什麼的?結婚沒有?”

李四回答說:“她沒在c城,自己做生意,在老家開了一家很大的化妝品店,生意還不錯。”

“那她的條件很不錯了。”

“我想如果我們今後在一起的話,她可以幫我打理一些公司的事。”李四笑說。

林怡又問:“你們認識了多久?”

李四答道:“三四個月。”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聊的都是有關曉萱的話題。在此時的李四口中,都是曉萱如何能幹,如何善解人意,如何體貼等等。還有就是說他們理想一致,目標一致,喜好一致,生活方式一致。最後,他得出結論說他覺得他們很般配,他們在一起時很開心,也很快樂。關於曉萱的過往、婚姻、家庭等他一概不提,也不做正面回應。

最後,林怡強忍悲傷,怊悵若失問:“你們已經在一起了?”

李四笑答:“算是吧!”

她追問:“睡了?”

李四笑而不答。

可想而知,李四今晚的這些話,讓林怡心如刀絞,悲痛不已,但她還得裝得從容自若的樣子,甚至還要掩飾心中的悲傷強顏為笑。

等他們凌晨離開酒吧時,林怡已經喝得差不多了,她強撐着打車離去。上車的那一剎那,她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將她塞滿了心房的悲傷嘩的一下全潑了出來。

李四看着遠去的林怡,覺得自己過於殘忍。都快到中年的人了,還用這麼幼稚的方式來處理感情問題,他想想都覺得可笑。

李四回到家后,又開了一支紅酒,搬了一個白色的休閑椅和一個白色的小方几,獨坐在院子裏靜悄悄的玉蘭樹下自斟自酌。他端着一隻高腳紅酒杯,仰望星空,心中百端交集。

此後,林怡和李四的關係就漸漸疏遠了,直到後來她得知李四結婚後,才與另一個男人走在了一起。

一年後,當李四又經歷了幾次坎坷的感情波折后,有一天他和吳明在談及林怡時,他不無感慨地說:“仔細想想,這個世界其實還是很公平的。就拿愛情這件事來說,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幾乎是一樣多的。只是,你愛的人她不愛你,愛你的人你不愛她罷了。當有一天,你愛的那個人和愛你的那個人不小心碰撞到一塊時,也就產生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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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下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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