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嘉嘉 （九）

黃中盛之所以和韓鶯走到了一起，還不是因為韓鶯讓他找到了作為一個男人存在的特殊價值，他的野性被她的柔情完全包裹了。她不僅將他積壓已久的火熱激發起來，還恣意調度着它們，為她的需求盡心竭力的服務。對於她，他可以肆意妄為，而不用有所顧忌。這一點，小旖不可能做得到。當他和嘉嘉親熱時，她不但總嫌棄他，還像指責他的一些做法讓她感到噁心、想吐。

相較嘉嘉而言，韓鶯不僅溫柔體貼，細緻入微地照顧他，還對他言聽計從，時時把他放在心上，處處奉為上賓。她視他為珍寶，她看他渾身上下都是優點，沒有任何瑕疵。黃中盛從她那裏得到了一種久違的尊重和認同，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應有的尊重和認同。這一點，嘉嘉完全做不到。

說及黃中盛和韓鶯出軌一事時，嘉嘉曾委屈地發信息給李四說：“我哪點比她差了？我不就是不會對他說甜言蜜語，不會獻媚，不會朝他拋媚眼嗎？他難道就因為這些背叛我、拋棄我？我們十多年的感情難道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她的虛情假意擊垮？我不相信，我也不甘心！你叫我放棄、放手，我一時半會還做不到。”

李四看完嘉嘉的信息，隨即陷入沉思，他思念葉子。

自從與葉子斷了情慾的勾當后，李四每當心中苦悶，或是身體需要得不到滿足時，他就會不能自己地思念葉子，想與她行床笫之歡。你看看，這不也正是李四無恥一面的表現之一嗎？

其實，李四心裏很明白，他之所以會毅然決然地與葉子斬斷情緣，而不再與之意惹情牽，不再行苟且之事。除了前面所述原因外，還有兩個更深次的原因——它只能深藏心底，不能為人所知。一個是，自從李四與葉子發生了不可對他人言的關係后，他成天為之擔驚受怕，常像煉丹爐里走投無路的孫猴子一樣備受煎熬。為了儘快擺脫這種苦不堪言的心理折磨，他不得不痛下決心，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毅然斷了與葉子的非正當關係。另一個是，當李四與葉子像乾柴遇到烈火一樣熊熊燃燒了一段時間后，他得到與佔有的慾望得到了滿足，秘而不露的報復心也如願以償了。再加之，他像西方遊客一樣獵奇的新鮮感已日漸消退。於是，他再三權衡利弊后，果斷作出了在危險來臨之前，將他們本像極速飛馳的動車一樣的婚外情緊急制動，以免最終造成車毀人亡的慘劇。

李四曾無端遐想，像他這些見不得光的既陰暗又骯髒的想法，葉子會不會同樣也有呢？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如此看來，李四是不是很像一面錚亮的照妖鏡——照出了人性醜陋與可惡的一面？

第二天，李四一大早出門，按事先與朋友約好的時間、地點去考察項目了。

上午十點剛過，李四收到了嘉嘉發來的一條信息說：“老李，今天他表妹結婚，我和他要去參加婚禮，今天又不能見你了。你不是明天下午才回去嗎？我明天上午送完小寶就來找你，中午請你吃飯，然後送你去機場。”

這時距嘉嘉昨天晚上發來的上一條信息已經整整過去十個小時，上一條信息是：“老李，對不起！今晚實屬無奈，不能見你了，明天再聯繫。”

收到嘉嘉的信息后，李四心情大好，這足以證明嘉嘉還是在乎他的，她心裏裝着他。毋庸置疑，昨夜真是他自己想多了。由此看來，很多時候，人的胡思亂想並不是什麼好事，它只會給自己平添許多煩惱罷了。

緊接着，嘉嘉發來了一張照片，同時她發信息告訴李四，說她正在去參加表妹婚禮的路上。

這是一張嘉嘉坐在後排座位上的自拍照。照片中，座椅靠背上的賓利車logo非常醒目。嘉嘉披着光滑柔順的長發，雙目傳情地注視着正前方，身穿一條玫紅色的束腰長裙，戴着一條引人注目的鑽石項鏈。玫紅色的誘人雙唇向中心聳起，呈橢圓狀。塗抹着深紫色指甲油的左手，在嘴唇旁比劃了一個橫着的“v”型手勢。

李四十分不解，忙問嘉嘉這是什麼表情，嘉嘉害羞地回復說：“笨，這是送你的飛吻！”

李四讀後，當即眼笑眉飛，如久旱逢甘霖般滋潤。

後來，李四將這張照片標記為“隔空之吻（2014年5月15日）”。

這一整天，李四看什麼都像初戀般美好，並讓人回味無窮。

譬如，這天在北京城上空像有色氣體一樣漂浮着的輕度霧霾，在他看來那是太陽溫和的光線照在大地上該有的正常光學反應。這樣的天氣，在c城不也常見嗎？此時，李四已經完全忽視了c城這樣的天氣多半是陽光輕灑大地，照射在青霧上的朦朧美。而北京的天氣是霧蒙蒙中夾雜着一些黃色塵埃，還夾帶着一絲絲刺鼻的氣味。又譬如，他還覺得隨風飄落在北京街頭的楊絮也是一種美，它們輕快地飄舞在城市的每一個犄角旮旯，像是專門為妝點這座城市孕育而生似的。李四與朋友的見面也讓人舒心，他們上午相談甚歡，中午的相聚也很歡悅。

這是多麼美好和快樂的一天！

明天更值得期待，昨天所有的陰霾業已一掃而空。

下午，李四考察完畢回到酒店后，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睡了一個安心的午覺。然後起床，洗了把臉，換上輕鬆舒適的便裝，出門到酒店方圓三四公里內的大街小巷，像深入敵後的偵察兵一樣將其轉了個遍，好像在急於尋找什麼似的。

李四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轉上一大圈，用了近四個小時，走了近二十公里路，直到晚上九點多才拖着力盡筋疲的身子回到酒店。他又洗一個澡，接着看了會電視，然後準備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等到明天上午他醒來時，就能見到他朝思暮想的嘉嘉了。

這一夜，北京城的空氣中瀰漫著濃密的香甜味，這好像是葉子身上的那股甜蜜味，又彷彿是嘉嘉身上的陣陣芳香……不知不覺中，李四就進入了夢鄉……

半夜時分，李四睡得正香時，一陣急促得像緊急集合哨似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聲音越來越大，硬生生地把李四從夢中給驚醒了。糊裏糊塗之中，嘴角還流着哈喇子的李四循聲摸過電話，費勁地將其放到耳邊，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喂——哪位？”這句話像是他用盡吃奶的氣力，才從地下鑽出來一樣，低沉而無力。

“老李。”是嘉嘉！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急促，十分不安。

李四頓感不妙，猛地一下彈跳起來，慌裏慌張叫道：“嘉嘉。”

李四雖僅與嘉嘉通過為數不多的幾次電話，但他已經記住了她像叮咚的溪水般輕脆甘甜的聲音，她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如沐春風，如飲瓊漿玉液。

“老李，你怎麼半天不接電話？你睡了嗎？”

“嘉嘉，我已經睡着好大會兒了。”

“老李，我又不得不向你說對不起了！”

“嘉嘉，怎麼這麼說？”

“老李，你聽我說。二十多分鐘前，我接到我媽媽打來的電話，說我外婆突然病重，正送去醫院搶救。我現在得連夜趕回去看她，要是去晚了，估計就見不到她了。”

“嘉嘉，你不要着急，急也沒有用。”

“這我知道，我想連夜趕回去，爭取見她最後一面。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擔心你明天又見不到我會很難過，所以好不容易逮住個機會先和你說一聲。”

“你怎麼回去？”

“他送我回去。”

李四沉默不語，心裏跟名落孫山的學子一樣，很不是滋味。

此時，嘉嘉哪還顧得上李四的感受？她繼續說：“老李，他現在已經拿着行李先下去開車去了，我再收拾一點東西，帶上小寶就出發。說好明天請你吃飯，送你去機場的，只能爽約了。實在抱歉，這次慢待你了。”

“嘉嘉，你千萬不要這麼說，你趕快收拾東西出發吧。夜間開車一定要注意安全，你提醒他路上開慢一點。切記，不要急着趕路，安全第一！”

“謝謝你，老李。”

“嘉嘉，安全到達后，記得發條信息報個平安，無論多晚！”

“我會的，老李。”

掛斷電話，李四看了看時間，已是凌晨一點多。

李四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悲愴地感嘆世事無常。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次見不到嘉嘉，他們不知又要到何時才能相見？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相見了！這時的李四，感覺自己就像頭落單了的亞洲象，他在心底嘶叫着呼喚自己的同伴，但卻泥牛入海。

經此一折騰，李四已然睡意全無，他躺在床上像被爆炒的胡豆似的，翻來滾去地消磨着這漫漫長夜。直到凌晨四點多，他實在扛不住瞌睡蟲的侵襲，架不住重如鉛塊的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這才恍恍惚惚地昏睡了兩個多小時。

清晨七點剛過，他就被可怕的噩夢給嚇醒了，頭昏沉沉地隱隱作痛。他一把抓過手機，急忙忙打開微信，連忙查看嘉嘉發來的信息。這是一條她清晨五點十一分發來的信息，她說：“老李，我已經平安到達張家口。現在正去醫院的路上，勿念！最近幾天，可能家裏的事情會比較多，如果不能和你聊天，你可不許生氣哦！你放心吧，我會時常想着你的。你可要記住了，不許不想我，也不能太想我。愛你，想你的嘉嘉。”

嘉嘉的外婆已經八十五歲高齡了。三月底，她就因身體不適去住了近一個月的院，這才剛出院不久，現在又舊疾複發送去醫院搶救。這些都是嘉嘉之前告訴李四的。四月初時，嘉嘉還為此回家探望過她。

那一次，嘉嘉回到家后不久，就給李四發來一張在家裏拍攝的照片。

在那張照片中，嘉嘉扎着大馬尾辮坐在一張淺綠色的真皮沙發上，身穿一件黑色的法蘭絨上衣，肩部及袖子部分綉着白色梅花，蕾絲布料。她面色潮紅，嘴角微微上揚，兩片烈焰紅唇猶如兩輪紅色的月牙兒緊緊地貼在一塊。她雙眸飽含秋水，痴情地注視着李四，難掩相思之情。

當時，李四就把這張照片標記為“兩片紅月寄相思（2014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