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門宴(一)

鴻門宴(一)

徐雲怡微微一笑,帶着竹瀝姑姑、硃砂、青黛等人走了。

想到自己的計謀得逞,方入骨心裏十分高興,臉上也露出了一個得意的、難得一見的笑容。

齊丘雁心裏卻空蕩蕩的,他今年已經二十二歲,卻從來沒見過像徐雲怡那樣氣質如此清雅的女子。因此自徐雲怡走後,他心裏便一直空蕩蕩的。

黃青鴛心思單純,一心只在師兄身上,見他一臉若有所失的神情,還以為師兄累了,便溫柔地對齊丘雁說:“師兄,要是累了就進去休息一會兒吧。”

齊丘雁這才回過神來,見師妹正一臉深情地看着自己,一張白皙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這一切都被郁且狂看在眼裏,但他並不說話。沉默許久之後,他才開口問方入骨:“方伯伯是想擺下鴻門宴,請那姓徐的女子赴宴嗎?您也看出她不是普通人了?”

方入骨的眼神變得堅毅狠毒起來,“也算不上鴻門宴,我瞧此女並非常人,想必她身後的家族力量必定強大。之所以騙她來我府上買花,不過是想試試她的意圖。若她和我們一樣也有反意,那麼她和她背後的家族便會成為我們的得力助手;但若她得知我的意圖之後欲到官府通風報信,我便只有先下手為強……”

齊丘雁瞬間改變了臉色,想要和方入骨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郁且狂不再說話,他已大概猜到徐雲怡的身份,但尚未證實,故而不好多言。

……

到了晚上,方入骨和齊丘雁、黃青鴛三人擺壇祭月後,便在庭院裏喝酒賞月。

郁且狂不是清平衛人,雖與方氏師徒相識已久,但方府畢竟不是自己的家,日間賞完菊花后,他便飄然離去了,也不理會方、齊、黃三人的挽留,所以此時庭院裏只有方入骨師徒三人。

三人都不說話,都在暗暗想着白天的事。

齊丘雁只希望徐雲怡快些來買菊花,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他卻對那個清冷典雅、氣質脫俗的姑娘有着深刻印象,同時他又希望徐雲怡永遠不要踏進方府半步……

方入骨則因為徐雲怡而感到困惑:她日間開口斥責自已,言語之中似乎是在偏幫當今皇帝,看仗勢可能是個官家女子。但官家女子又怎會隨隨便便在外拋頭露面?而且還敢當眾議論皇帝的不是?

只有黃青鴛,一顆心都在師兄身上。

……

突然進來報信的家丁打破了良久的沉默。

“老爺,門外有一個自稱姓徐的小姐求見。”

方入骨突然變得精神起來,立即帶着兩個徒弟到門口迎客。

家丁的話也讓齊丘雁瞬間興奮起來,但這瞬間的興奮立即被揮之不去的擔心所替代。

他只好硬着頭皮和師父、師妹到門口迎客,心想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徐雲怡。

來到門口后,齊丘雁發現徐雲怡只帶了荀叔一個隨從以及硃砂、青黛兩個丫鬟,鍾叔、竹瀝姑姑和紫蘇、紫菀、紫珠五人卻沒有一同前來。

方入骨還沒說幾句主人接客的套話,徐雲怡就已經開門見山了,“方先生,日間銀錢不夠,只好以金簪抵押。現在我已帶了銀票過來,希望先生能讓我看一看貴府的菊花。”

等徐雲怡說完后,丫鬟青黛便從懷裏取出一沓銀票遞了過來。

方入骨也不客氣,收下銀票並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后,便帶着客人走進了府里。

齊丘雁眉頭微皺,但師父師妹在此,他也不好出言提醒徐雲怡,只得硬着頭皮跟在眾人身後。

剛走幾步,後面突然有人大聲說道:“我的酒喝完了,不知方伯伯是否介意賞我幾杯貴府的枸杞菊花酒?”

是郁且狂的聲音!

方入骨皺了皺眉,回首看時,只見郁且狂正笑嘻嘻地站在門口。他不知郁且狂為何會選在此時拜訪方府,但心想郁且狂畢竟是自己人,不會壞了自己的好事,因此便吩咐齊丘雁出去領郁且狂進來。

郁且狂大踏步來到眾人面前,說道:“日間聽徐姑娘說要花重金來方伯伯處買菊花,卻不曾想姑娘如此神速,今晚就趕着過來了。郁某雖然不喜花花草草,但也想要開開眼界,不知能否托姑娘的福,也讓在下跟着看看方伯伯培育的各色菊花?”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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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再明白不過,討酒喝是假,跟着眾人才是真。這一點徐雲怡、方入骨、齊丘雁都明白,連頭腦簡單的黃青鴛也明白。

進入方府之前,徐雲怡早已有了防備之心,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她心想自己畢竟不是方府的主人,故而雖不明白郁且狂為何要來湊這個熱鬧,但也沒說什麼。

雖然不明白郁且狂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但方入骨想他畢竟是自己人,因此也沒拒絕他的請求。

方入骨臉上不見喜怒之色,帶領眾人來到了方府後花園。

一路上徐雲怡和硃砂、青黛、荀叔四人一直在細心觀察周圍環境,也在心裏暗暗記着所走過的路線。

來到後花園后,只見月色下一盆盆紅色的、黃色的、橙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菊花擠滿了整個花園。月色如銀,照得後花園如同白天似的,各色菊花清晰可見。

徐雲怡雖然也見過不少名貴菊花,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菊花。

方入骨臉上也未見任何情緒波動,“除了姑娘中意的二喬、玉壺春、燈下武娘三個品種,此處還有許多菊花,姑娘盡情觀賞,若有中意的只管告訴老朽,老朽明日派人送到貴府便可。只是不知姑娘家住何處?”

“齊某在清平衛多年,認得這裏大部分人,想必姑娘一定是外地人吧?否則以姑娘如此才情氣質,齊某不會不知。”齊丘雁問道,聲音溫柔,但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黃青鴛雖然頭腦比較簡單,但也能從師兄的言語之中聽出他對徐雲怡的傾慕之意。想到此處,她怒從心起,只想立即拔刀把這個魅惑師兄的“狐狸精”殺了。

“我家住京師,家父是往返塞外和京師做皮毛買賣的生意人。因姐姐遠嫁雲南,家母甚是想念,但她年事已高,經不住京師到雲南的舟車勞累,這才打發荀叔等人陪我前往雲南看望家姐。這幾日路過貴地,見貴府正在舉辦金蕊宴,因十分喜愛貴府的菊花,這才深夜前來叨擾。”徐雲怡淡淡地答道。

“原來如此,”齊丘雁緊繃的心這才放鬆下來,“原來徐姑娘來自京師,怪不得氣質如此卓爾不群,日間在眾賓客之間竟有鶴立雞群之感。”

徐雲怡也不自謙,只是微微一笑,以示答覆。

黃青鴛越聽越氣,感覺肺都要被氣炸了。但礙於師父在此,她也不敢朝徐雲怡發火。

“姑娘家裏是做皮毛生意的?”方入骨問道。

“正是!”

郁且狂突然插口道:“京師離清平衛萬里之遙,菊花又是鮮活植株,若等送到貴府,只怕令兄見到的不是菊花而是乾花了。”

“無妨!長安回望綉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唐明皇可以從派人從嶺南快馬加鞭給長安的楊貴妃送新鮮荔枝,我也能讓人從清平衛出發,日夜兼程趕往京師,一定能讓家兄見到這些鮮活的菊花。”徐雲怡答道。

“並非郁某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個商人之女,有此能力?”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雖是商人之女,但最不缺的就是金銀錢財。只要給夠銀子,定會有人替我辦成此事。”徐雲怡回答得很自信。

方入骨見徐雲怡視錢財如無物,看來家中必定極為富裕。他想即使徐雲怡真的只是商人之女,但若能投到自己麾下,那麼自己舉兵起事時也多了份錢財保障,因此更是急迫地想將她收為己有。

郁且狂哈哈一笑,不再和徐雲怡說話,他往身旁的菊花叢里伸了伸手,摘了幾朵綠色的菊花拿在手裏把玩,口中還不停地說:“好花!好花!今晚正值中秋,花好月圓,姑娘們也長得花容月貌,只是少了美酒助興,畢竟美中不足,想來甚是可惜!”說完便不停地嘆氣。

徐雲怡是愛花之人,見郁且狂隨意摘花,心中本來就已經很不高興了,又聽他說什麼“姑娘們也長得花容月貌”之類的輕薄話語,心中更是生氣。只是她以為郁且狂和方氏師徒是一夥的,自己現在可能已經身處虎狼之地,故而才沒開口呵責。

方入骨以為郁且狂是在幫自己是在試探徐雲怡,所以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這一齣戲。

嘆了幾口氣后,郁且狂又小聲念道:“落花無言,人淡如菊。”說話時眼中含淚,語氣凄涼,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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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

郁且狂的表現讓徐雲怡想到了一個人:她的三哥。因為三哥也常常對着菊花說“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八個字,而且說這八字時的語氣也像郁且狂一樣凄涼,有時甚至還會淚流滿面。

後來郁且狂的動作的神態越來越像徐雲怡的三哥,這讓她感到很震驚。

心裏雖然震驚,徐雲怡表面上卻擺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巧了,我也極喜歡這《二十四品》中的典雅篇,但又何止是‘落花無言,人淡如菊’一句?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雲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瀑布。落花無言,人淡如菊。這裏面的每一句都是歲月靜好的樣子。實不相瞞,我出生之時,家父見窗外白雲悠悠、怡然卷舒,便給我起名‘雲怡’,寓意如畫如詩、愜意靜好。家父起名時便參考了‘白雲初晴’這一句,看來郁相公和家父一樣,都喜歡唐時司空圖的《二十四品》。可惜他現在已到塞外收購皮毛,若是隨我來此,一定會和相公有相見恨晚之感。”

見徐雲怡借“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八個字就輕鬆岔開了自己的話題,而且用取名一事反客為主、由守為攻,郁且狂不由得在心裏暗暗誇她聰明,但臉上卻表現得若無其事的樣子。

齊丘雁卻在一旁獃獃地念道:“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落花無言,人淡如菊……人淡如菊,人淡如菊……幽人恬淡,宛若秋菊。”他眼神獃滯,好像被人勾走了魂魄一樣,絲毫沒有了往日的儒雅君子之風。

日間時黃青鴛聽徐雲怡說過她喜歡菊花,“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便是她喜歡的詩句,故而此刻也猜到了師兄的話是什麼意思。想到這裏,黃青鴛再也忍不住了,她也不管師父就在身旁,衝出來便指着徐雲怡罵道:“幽人恬淡,宛若秋菊?你可高傲得很吶,又哪裏恬淡了?還宛若秋菊呢,要我說倒是和冬日裏的梅花差不多,冷冰冰的,自以為是又自視清高。”

徐雲怡也聽出了齊丘雁的話是在形容自己,她雖然高傲,但還是忍不住羞紅了臉。

青黛還以為主子是被黃青鴛羞辱而導致臉紅,便急忙出來維護主人。

兩個少女都是心直口快之人,嘴上功夫也都很厲害。兩人誰也不讓誰,相互對罵了起來。

齊丘雁見此事是因自己而起,急忙出來為兩人調停。

黃青鴛最聽師兄的話,見師兄出面調停,嘴上雖然不服青黛,但還是忍着滿腔怒氣不再爭吵了。只是她眼裏飽含淚水,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一樣,不知道是因為傷心師兄心裏另有他人,還是不甘心就這樣停止了和青黛的爭吵。

齊丘雁知道師妹對自己的意思,而且兩人青梅竹馬,齊、黃兩家也是世交,他倆又是由兩個家族訂立的娃娃親,若非兩家變故,黃青鴛早就已經是他齊家的媳婦了。可齊丘雁卻一直只把她當做妹妹看待,也許是從小一起長大,太過熟悉而少了神秘感,所以齊丘雁對師妹只有兄妹之情。相反,見到徐雲怡后,他的一顆心就已經被徐雲怡的氣質所吸引……

所謂感情,往往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方入骨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這一切都和他沒關係似的。等硃砂和青黛不再爭吵,他才若無其事地對徐雲怡說:“方某有一事不明,想要聽聽姑娘高見!”

“先生請講!”

“不知姑娘對當今朝局有何看法?”

徐雲怡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他會問得那麼直接。“自當今天子稱帝已過二十餘年,二十年來我大明國威日盛、四海清平,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雖說達不到大同境界,同時上至朝廷官員、下至平民百姓也因為東廠、錦衣衛等機構的存在而人人自危,但不得不承認當今的大明王朝是真正的永樂盛世。若是真要我評價當今朝局,可以說是二八分吧:即二分不好,八分好。”徐雲怡答道。

“那麼敢問姑娘如何評價當今聖上?”方入骨繼續問徐雲怡。他的眼神又一次變得急切而又充滿期待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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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豪士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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