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虞先生?”
昏暗的光線中,寧星阮喃喃喊道。
溫熱柔軟的唇又落下來,溫柔地蹭着他的眉心,寧星阮臉上浮現笑意,一夢幾十年,他分不清此時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此時此刻他也不在乎是夢是現實。
攥着虞夙的手,他微微仰頭,伸手抱住了男人。
虞夙靠着床頭將人攬在懷裏,寧星阮靠着他,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一聲一聲有力平穩的心跳彷彿催眠曲,讓他心中安定。
這個夢……
真好啊。
他多想就這麼靠着虞夙,永遠也不用起來。
精神上的疲憊讓他慢慢撐不住,閉上了眼睛,即便是快要睡過去,他也不敢鬆開握着的手。
睡夢裏寧星阮仍然十分不安,手緊拽着掌心的衣角,眉頭緊皺,他時不時發出短促的輕哼聲,直到耳邊熟悉的聲音溫柔地安撫着,一次次不厭其煩地保證着自己還在,他才慢慢伸展了眉頭,嘴角帶上了一絲笑意。
耳邊響起熟悉的鬧鈴聲時,寧星阮醒過來,卻沒有睜開眼睛。
夢中一瞬幾十年在腦海里一幀一幀閃過,他捨不得睜開眼睛,捨不得從最後那段夢中醒來。
枕邊悉索聲讓他心頭狂跳,難以置信地睜開眼睛,他傻傻地看着坐在床邊的人,僵住了。
手指動了動,寧星阮咬了一下嘴唇,他仍然有些懷疑,自己還在夢裏沒有醒來。
伸出手去想要觸碰這張熟悉的臉,卻又膽怯地停留在半空中,他多麼怕如水中月鏡中花一樣,一碰就散了。
男人微微低下頭來,將臉貼在他掌心,溫熱的觸感卻如火般讓他一觸即收,看着自己的掌心,寧星阮神色恍惚,眼淚卻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落在手上。
張了張嘴,他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往前,再往前,最終雙手捧着虞夙的臉,哭着笑了出來。
一再確認了眼前之人不是幻影,寧星阮低下頭捂住了臉,肩膀微微顫抖。
三年來的等待,一次次的期盼,無數夜半醒來時不見身邊人時陷入無望的恐懼,他不止一次絕望,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再堅持一下。
三年了,每天他都在想像再次見到虞夙時,自己會是怎樣,他以為自己三年裏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卻仍在這一刻潰不成軍。
被攬進懷裏抱着,寧星阮喉中發出碎不成音的嗚咽。
“對不起,我回來了。”
他回來了。
寧星阮覺得,再沒有任何一句話,比這句更動聽。
流着淚他卻笑得開心,他有很多很多話想要與虞夙說,說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他在院子裏種的花……
還有他的想念。
他想說,他這三年有好好的生活,他沒有辜負虞夙的期盼。
然而當真正的再次抱着這個人時,他卻什麼都不想說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手機響了又停,太陽光照進來又斜斜跑出去。
直到兩人肚子都叫出聲來,寧星阮才從幾乎將他淹沒的巨喜中醒過來,他輕輕抽着氣,在虞夙懷裏動了一下,起身後痴痴地看着熟悉的臉。
伸手碰了一下,是熱的,手被捉住,虞夙蹭着他的掌心,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好想你。”寧星阮最終輕輕說了一句,然後他便看見虞夙眼中似乎閃着碎光。
伸手抱了抱他,虞夙低聲道:“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了,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寧星阮沉默着,忽然笑出聲來,帶着些許泣聲道:“好。”
時間流走,他們卻彷彿仍然停留在三年前,就像從來沒有分開過,一舉一動都如三年前一般,不見絲毫陌生隔閡。
虞夙自然地從衣櫃中拿了身衣服替寧星阮換上,就牽着他出了門。
已經是中午,寧星阮回了公司同事的消息,請了假,便任由虞夙牽着自己在街上走着。
他扭頭看着這人,怎麼也看不夠,掌心的手是熱的,虞夙他和自己一樣,是活人,而不是一隻鬼了。
他們會和所有人一樣,從青年到中年,再從中年步入暮年,他們會一起,一點點變老,直到滿頭青絲變成白髮。
這樣的念頭,讓寧星阮心中淌滿了蜜糖一樣,甜的他想流淚。
虞夙微微測過頭來,看着他,也露出笑意。
和所有的普通情侶一樣,他們吃了飯,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夜幕降臨時看了一場電影,最後在霓虹燈下慢慢走回了家裏。
洗漱后躺在床上,寧星阮仍然有些恍惚,一次次地向虞夙確定,他真的不是在做夢。
當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他睜開眼睛,看見躺在自己身邊的人,心才徹底落地。
側身,伸手隔空虛撫着男人的眉眼,落在他唇上時,寧星阮就能感覺到溫熱的呼吸噴洒在指尖。
他靠過去,頭貼在虞夙的胸前,穩健的心跳聲讓他心裏無比的踏實。
“醒了?餓不餓?”虞夙伸手抱住他,順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寧星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聲道:“有點。”
虞夙便讓他繼續躺着,自己起身做飯。
寧星阮哪裏躺得住,虞夙離開他的視線一秒,他便心神不寧。
兩人起身洗漱后一起來到廚房,冰箱裏放着昨天回來時帶來的東西,虞夙熟練地在裏面忙碌着,寧星阮站在門口,倚着門框看着他的背影,臉上笑意從不曾消失。
兩菜一湯被擺上了餐桌,虞夙將筷子遞到他手中,笑着道:“手藝不精,還望多包涵。”
寧星阮笑瞪了他一眼,夾了菜送進嘴裏。
“還行嗎?”虞夙看着他,表情期待。
寧星阮點點頭:“好吃。”
是真的好吃,他有些好奇,以往都是劉叔在忙這些,虞夙怎麼突然學會做飯了。
“往後的日子只有你與我,我自然要學會這些,才能好好養着你。”虞夙柔聲道。
劉叔在三年前就已被虞夙託付給老道長,做法事將人送走了。
寧星阮心口熱熱的,這股熱意一直上升到眼眶,他慌忙低下頭喝了口粥,眨了眨眼睛,將熱意壓了下去。
寧星阮請了好幾天假,他們一起轉遍了曾經去過的大街小巷,一點一點的將已經泛舊的記憶再次染上新的顏色。
一寸不離的陪伴讓寧星阮漸漸心安,當他不再總是惶恐時,也就恢復了正常的生活,開始和以往一樣,上班下班。
早上虞夙會送他到公司門口,中午提着飯盒在樓下等他,傍晚則陪着他一起回家。
寧星阮覺得這樣已經是他想像中的完美生活了。
時間長了,一起工作的同事便會在看見虞夙時促狹地看着他,寧星阮有些害羞,卻也從不掩飾,他們的關係從來都不是見不得人,他願意讓身邊的任何人都看見站在自己旁邊的虞夙。
有人問他,他便大大方方地承認:“是我男朋友。”
很幸運他從來不曾因此遭受到任何惡意。
五月底時,老道長通過協會那邊給虞夙辦理了身份證和落戶手續,自此,他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真真正正在這個時代,這個世界落地生根了。
寧星阮拿着薄薄的卡片看了又看,最後寶貝地收好,虞夙則笑看着他,眼神中滿是溫柔。
寧星阮自覺自己成了家裏的頂樑柱,必須擔起養家的重任,原本為了讓自己忙起來而隨意找的那份工作,他考慮了一下還是辭了,養兩個人還是要再努力一點。
工作辭了之後,虞夙卻以想要他好好陪陪自己為由,讓他晚一段時間再重新找工作,寧星阮自然是順着他。
每年六月中旬,林躍濤幾人都會來曲召市小聚,臨近中旬時四人的小群又熱鬧起來,而寧星阮比以往幾年活躍的跡象讓林躍濤他們皆是心裏一松,陳臨博半開玩笑半試探地問他,是不是有了好事兒了。
畢業之後他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卻也知道那個名為虞夙的男人從寧星阮生活里消失了,寧星阮不提他們也看得出來,他的狀態一直不好,更加不敢提及此事,只當從來沒見過虞夙這個人。
現在見寧星阮忽然恢復了以往的活潑,只當他終於從上段感情中走了出來。
寧星阮沒有回答陳臨博的話,只發了個戴墨鏡的表情包。
聚會時間定在六月十八號,聚會之前,寧星阮和虞夙一起回到了叔叔家裏。
和虞夙的事情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着叔叔他們,只是中間發生了太多事情,和兩位長輩坦白的事也一直拖到了現在。
乾淨溫馨的客廳里,叔叔寧平陽和嬸嬸楊昭對二人的到來從開始的欣喜,到寧星阮坦白后的不敢置信和震驚,最終他們仍然無法平復,寧星阮只好帶着虞夙先離開了。
臨走前,嬸嬸楊昭站在門口扶着門框叫了寧星阮一聲,見他回頭,嘆了口氣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你叔叔只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沒事的。”
“我知道。”寧星阮笑着說,“我們很好,您放心,也讓叔叔別擔心我。”
“好,好,你過得好就好,你叔叔會想明白的。”
走出小區,虞夙輕聲道:“其實不必如此,我不在意的。”
“可是我在意啊。”寧星阮笑了,“雖然有些為難叔叔,但也好過一直騙他們,騙到最後再告知,叔叔大概會更生氣。”
伸手輕輕揉揉他的頭髮,虞夙笑道:“都依你就是了。”
兩人在附近的小景點逛了逛,在預定要回去的那天,寧星阮接到了叔叔的電話。
叔叔一家,包括小表弟寧星辰,皆是穿着正式,在附近最好的酒店裏安靜地吃了頓飯,這件事便算是過了。
叔叔一直沉默着,直到將兩人送到車站,他才開口道::“要是缺錢,記得跟叔叔說。”
寧星阮眼眶一熱,對於長輩來說,他們永遠是需要牽挂的孩子,而這句話是對出門在外的孩子最大的關懷。
告別了叔叔一家,再回到自己的老院子,進門的時候,寧星阮愣了。
從門口到內廳,所有的房間,所有的走廊,都牽滿了紅綢,大紅的燈籠一盞接一盞,將整個院子映得一片喜色。
怔怔地看着這一切,他扭頭,就見虞夙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六月二十,是個好日子。”虞夙輕聲道。
寧星阮點點頭,笑看着他:“六月二十,剛好。”
院子是虞夙提前吩咐老道長,讓小道士找人佈置的,與他們在山上那次的佈置一樣。
推開正廳的門,正對着門的桌子上已經擺上了拴着紅繩的紅燭,只有卧室小道士沒敢擅自進去,還保持着原樣。
餘下的東西整齊擺放在桌子上,寧星阮與虞夙拿了紅綢紅燭,親手掛在床幔上,紅燭端正放在桌角。
走出房間站在院子裏,環視一周,蔓延都是燦燦的紅。
餘下的幾天,兩人一點一點填充着這個小小的院子。
虞夙親手寫了婚書和請柬,金燦燦的字落在大紅請柬上,煞是好看。
六月十八號,林躍濤、展淮和陳臨博相繼到了曲召市,四人在學校附近總去的那家餐館集合,陳臨博見面就如以往一樣,伸出胳膊攬住了寧星阮的脖子,用力晃了兩下。
“看着小臉兒白裏透紅,最近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啊,跟哥哥說說是發了大財了?”
寧星阮神秘一笑,從包里拿出三封請柬放在桌子上。
三人皆是一愣,隨即拿過請柬打開,看到上面並列的兩個名字,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虞夙,寧星阮。
包廂里有些沉默,很快陳臨博反應過來,拍了拍寧星阮的肩膀,嘆了口氣道:“行,挺好的,你可以啊,咱幾個還單身,你一聲不吭這就要成家了。”
“恭喜,你該早說的啊,你看着賀禮都沒時間準備了。”林躍濤撓撓頭道。
寧星阮笑道:“你們都來就是最好的賀禮啊。”
雖然他們沒問,但寧星阮還是撇去了一些不可說的細節,解釋了虞夙離開三年的事情,只是將他的消失含糊成了生了一場大病,離開治病去了。
“那就好,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們外人終歸沒有本人了解,只要你開心,我們也就放心了。”展淮端着茶杯笑道。
寧星阮心中微暖,他知道,他的朋友親人總是會站在他身邊的。
上天收走了他的一些東西,卻又將更多的補償給了他。
六月二十號。
總是安靜的宅子裏熱鬧起來,寧平陽一家三口,林躍濤三人,寧星磊,還有老道長帶着小道士,坐在院子裏佈置好的位置上,臉上都洋溢着喜色。
老道長作為主婚人特地換了身新袍子,他站在門口念着祝福的唱詞,禮花綻開,穿着紅袍的兩人從正廳走了出來。
紅衣映得兩人分外俊美,只站在那裏,就是一道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風景。
拜了天地,拜了高堂。
轉過身來,兩人面對着彼此,他們看着對方的眼睛,然後笑着深深拜了下去。
——
熱鬧了一天,老道長負責安置好眾人,院子裏再次安靜下來。
坐在卧室床上,紅燭燭光跳躍着,牆上的人影也隨着晃動,寧星阮抬眼看着虞夙,眼中似有星光瑩瑩。
“還差一個東西。”虞夙啞聲道。
說完他從抽屜里拿出一隻木盒,在寧星阮面前打開,裏面是一對兒眼熟的戒指。
寧星阮看着這對戒指,陰差陽錯,他三年前定做的戒指,直到今天才又湊成一對兒。
從裏面拿出刻着自己名字的那隻,他輕輕套在了虞夙的無名指上,然後看着虞夙將另一隻給自己帶上。
兩手相握,造型獨特的一雙戒指貼在一起,閃着銀光。
虞夙俯身,輕輕吻住他的唇。
心臟被無法形容的情緒脹滿,寧星阮無端地流下了一滴淚。
紅燭的燭光映滿了房間,紅衣散落鋪滿了地面,窗幔落下,寧星阮手攥着落在肩頭的黑髮,在加速的心跳中被拽入更深的愉悅。
——
婚禮過後,幾個朋友陸續離開,寧星阮陪着叔叔一家在曲召市附近逛了幾天,寧平陽看着他們的相處方式,逐漸也放下心來。
在得知虞夙竟然將那座價值無法估量的宅子落在了寧星阮的名下,他還猶猶豫豫地囑咐了兩句,讓寧星阮和虞夙好好過日子,千萬不能學壞了辜負了人家。
寧星阮哭笑不得,再三保證自己絕對會好好過日子。
送走了叔叔一家,他們也鎖了院子,暫時離開了曲召市。
虞夙說了,別人有的,他們也要有,所以婚禮后的“蜜月”絕對不能省。
他們登山,觀海,在茫茫無際的草原上肆意親吻,微風吹來青草的清香,他們就靜靜地躺着,看着紅日從地平線升起,又在平靜的湖面落下。
當看遍了高山上的日落,嘗遍了大街小巷的佳肴,他們又返回了那棟小院子裏。
鳥鳴啾啾中,他們坐在走廊下,依偎着,看着院子裏花開雪落。
一年又一年,每次春去秋來,依舊那麼讓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