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吳下隱士

第9章 吳下隱士

李銘坤與小蘇迎風而立,與老者對峙。老者雙手負於身後,對李銘坤道:“小心些,還未動手,你便已經處於下風了。”李銘坤嗤笑一聲“那我倒要討教討教。”說著身形一動,已欺近老者身旁,左掌斜劈,使出一招“迎風朝陽”,攻向老者胸前。老者也不硬碰,側身躲開,手指對準李銘坤左方天泉穴點去,李銘坤不以為意,屈肘迎對方手指下砸,老者將手腕一轉,避過肘尖,轉點向胸前天池穴。李銘坤一驚,上身微微後仰,右腳朝老者踹出,擬將其逼退。不料老者縮腰收腹,化解此腳,手上卻將雙指稍曲,拇指上抬,變為鶴嘴,仍啄向李的天池穴。李銘坤暴喝一聲,渾身筋肉如虯龍般串動,前臂橫格,擋下老者此招。雖覺前臂疼痛,卻不酸麻,氣血運氣無礙。當即抖擻精神,拳腳並下。老者必中一擊落空,也不免訝異。見李銘坤拳風剛猛,也不敢直攖其鋒,一邊游斗,消耗其體力;一邊大聲說道:“素問有云:君火以明,相火以位,你此刻急於求勝,相火妄動,心浮氣躁,焉能不敗。”說罷繼續與李纏鬥,只是不停說話,想擾亂李銘坤心神。二人你來我往,交手已過百招,均未有誰佔得上風。李銘坤本就深諳青城拳法,數十年來每日練武不輟,加上近年雲遊四海尋師訪友,不斷提升武功。此刻施展開來,只見姿勢舒展靈動,意在拳先,手腳相隨,剛柔相兼,招式起處,肩、肘、手、膝、腳均是攻敵利器。老者則是遊走閃避,覷空還招。口裏仍是絮叨不停。小蘇已在旁觀戰多時,漸漸看出些端倪,原來老者從與李銘坤交手起,一直攻向手厥陰心包經上的諸穴,再看看天色,大約是晚上8點左右,乃是戌時,正合十二經絡流注之理。經脈是氣血運行的道路。氣血在流注經脈過程中有着盛衰變化,衰盡復生,終而復始。江湖中人,大多知道周身要穴所在,內力深厚者,點中敵人時,氣勁穿過皮膚肌理,透達穴道,閉阻氣機,可使人乏力、癱軟,甚至死亡。有一類醫理精湛,武功又極高之人,通過查看天色,估算時辰,可知周身經脈氣血運行盛衰情況,在某處經脈氣血最盛時,點中該經脈穴位,除可讓敵人僵直不動,瞬間喪失抵抗力外,還可留下難以治癒的隱疾。甚至江湖傳言,有高手能根據經脈氣血盛衰,以不同勁力分別灌注於對手全身多個穴位,除了自己,旁人皆解不開,強行解穴,可致傷者氣血離經,爆穴而亡。小蘇不免生疑,一邊觀戰,一邊回想起往日魏離告訴自己的江湖異人。都說拳怕少壯,李銘坤五十齣頭,較老者年輕十餘歲,酣戰多時,老者已有些氣喘吁吁,李銘坤也察覺出來,一邊加緊出拳一邊笑道:“老者不以筋骨為能,要是受不了了,就停手歇歇,把傷人奪劍之事與我說說,如果在理,也不必親往青城謝罪。若不然,呆會兒輸了,定將五花大綁,押上山門。”老者罵道:“在船上我就見你坐卧不寧,現在看你兩顴泛紅,滿臉油汗,果真是陰虛火旺之症,等會擒住你,我一定熬一副黃連阿膠湯幫你滋陰去火。”說罷,從腰間掏出根一尺來長,一寸見方的黑色兵器,出手如風,漫天棍影剎那將李銘坤全身似籠罩在一陣黑霧之中。小蘇一眼看出此物為一塊鎮紙,心中立時有了答案。將照膽抽出,跨步上前,斜揮一劍,格擋住老者手中兵器。老者一愣:“想以多欺少?還妄談什麼名門正派。”正要繼續進招,小蘇朗聲說道:“且慢,老前輩可是海寧光庵先生,王賓王老前輩。”老者退後數尺,愕道:“不錯,你何從得知?”蘇震肅然道:“王前輩隱居不仕,笑傲王侯,前年聽聞姚廣孝親往拜會前輩,三謁而不得見,第四次他孤身前往,見是見到了,卻被前輩直罵:“和尚誤矣!誤矣!羞得他調頭就走。這件事被讀書人引作笑談。老前輩您岐黃、丹青二術名揚天下,方才您與我師叔切磋,我見王前輩既知經絡流注,又以鎮紙作武器,故放膽猜測,竟被我蒙對了。只是前輩您乃世外高人,對朝廷高官厚祿不屑一顧,卻因何奪我同門佩劍,又難為我叔侄二人?李銘坤聽聞眼前老者竟是王賓,立刻罷手,口稱得罪。原來,王賓本名王國賓,乃吳中隱士。此人滿腹經綸,才學出眾,且與當朝黑衣宰相姚廣孝是世交。因其不滿權貴專橫,拒絕出仕,寄情于山水之間。王擅長作畫,又喜歧黃。曾苦讀素問三年,深諳醫理。並將好友戴思恭家中珍藏的《醫案十卷》偷去研讀,學成後行醫施藥,為無數吳中百姓解除病痛,並教導出一代名醫盛寅。一時間王賓盜書竟成了雅談。王賓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二人,微喘道:青城派門下竟有如此人物,不知道二位如何稱呼。蘇震與李銘坤對視一眼,均暗想:此老以醫術、畫作、武功名滿天下,原以為是個勁敵,哪知內力卻這般不濟,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就算他與青城派有隙,也不用怕他。據實告之亦是無妨。小蘇垂手答道:小子蘇震,家師名諱魏離。這位是我師叔李銘坤。我青城派門人平素謹遵師命,從不與江湖朋友結怨,今日不知何故惹前輩生氣,可否告之。王賓將鎮紙插回腰間,頓足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我與你師父相交數十年,當初年少時,他遊歷江湖,路過吳中,大家意氣相投,常在一起切磋武功,縱飲狂歌,有次囊中羞澀,我還偷了我兄弟戴思恭的診金,請你師父喝酒呢。至於這柄劍,是前日我路經過江陽,見有一惡少恃強凌弱,當街欺辱調戲良家婦女,還仗着武功打傷了幾個勸阻的路人。我一時不忿,上前把他教訓他一番,順手奪了他的佩劍,卻並未傷他。他恨恨離去,臨走還放下狠話,說他叫羅浩,是青城弟子,會讓我客死江陽。今日我見你二人也是青城門人,誤認為是他請來找我麻煩的,故出言開釁,得罪得罪。說完躬身一揖,慌得李蘇二人連忙回禮。李銘坤對王賓說道:“這羅浩確是在我青城派門下,乃我掌門師兄斷虹子親傳的俗家弟子,從小就隨我掌門師兄習武,悟性極高,本以為是個可樹之材,不料品行卻如此不堪。待我回山將此事稟明師兄,定然嚴懲不貸,以正門風。”隨即又道:“王老前輩此番乘舟,也是去江陽嗎,現在船已離去,若您不棄,我三人結伴同行可好?”王賓大笑:“風雪之夜,攜友同行,不亦快哉。只是你們可別嫌我老頭子腳程慢,耽擱了你們大事。”岸邊不遠處即是官道,卻因年久失修,道路泥濘,坑窪遍地,三人便在漫天風雪中,向著江陽方向,緊趕慢趕,踏雪前行。只是苦於風雪太大,火折常被刮滅。王賓走在前頭,李銘坤、小蘇緊隨其後,三人目力再好,輕功再高,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也施展不開,不得不高一腳低一腳慢慢前行。王賓一邊走,還一邊打趣道:“你二人此刻心中肯定在埋怨,都怪這老不修突發瘋病,棄舟登岸,不然哪裏會生得如此麻煩。是也不是?”小蘇連忙道:“前輩多慮了,我叔侄二人能結識前輩,高興還來不及呢。況且,晚輩還有許多不明之事想向前輩請教,豈敢心生埋怨。”說話間,已轉到一座山丘旁邊,遙遙望見山丘上有間房屋,屋外插着兩個燈籠,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溫暖明亮。藉著火折微光,照見官道內側有一條石板鋪成的台階,似乎可通該處。王賓駐足道:“現距江陽尚有三十餘里,天色太暗,趕夜路甚為不智,你二人若無急事,我們不若在此間暫歇一晚,待明日天明再走如何?”李銘坤有些不悅,心想:趕夜路還不是拜你所賜。現在又說得好像是你自己的房子一樣,想暫歇就暫歇,還不知道主人肯不肯借宿呢。但嘴上卻答道:“我等無甚急事,趕路或是借宿,全憑前輩做主。”三人移步石階,往房屋走去。近前一看,一間兩丈見方的竹屋坐落在山腰空地之上,屋檐上雖亮着燈籠,卻大門緊閉,闃若無人。屋周四壁,也未開有窗戶。王賓走到屋前,也不叩門,伸手稍一用力,“吱呀”一聲,應手而開。李蘇二人不禁皺眉“此老如何這般孟浪。聽聞吳中王賓,雖性情豪放不羈,卻是儒家出身,斷不會行此非禮勿動之舉。難道此人乃是假冒的。可此人武功、見識,又絕類王賓,當真費解。不若以言語試探,再好好觀察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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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非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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